東京汴梁八十萬禁軍教頭恁般名號聽起來十分威風,諸如林沖、王進等人身爲其中的佼佼者,也是憑着自己的確高深的武藝而得江湖中人敬重,可是教習殿前司諸部軍卒槍棒奧妙、廝殺技藝的教頭差遣往往有許多人,可是八十萬禁軍都教頭,卻是隻有一個人。
何況丘嶽又兼任左義衛親軍指揮使恁般要職,又與八十萬禁軍副教頭周昂二人在汴京內外被贊作累建奇功,名聞海外,深通武藝,威鎮京師,確實也是憑着自己一身本事才做到今日這般要職。
只不過說丘嶽深通武藝、威鎮京師不假,說贊他累建奇功、名聞海外,丘嶽比起其他時常征戰殺伐的軍將而言,趕赴戰場真刀真槍的廝殺經驗卻是遠遠不足,也不過是被人刻意逢迎,而摻加了許多水分。
方纔眼見王煥等節度使受高俅脅迫,不得以在陣前與連同蕭唐在內的強寇猛將捉對鬥將,丘嶽倒也曾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因爲自己能做到八十萬禁軍都教頭,好歹也算深諳刀槍劍戟弓等軍械在兩軍殺伐時的施展技法,善使的水磨杆龍吞頭偃月三停刀在他手中也是輪轉如風。單挑鬥將,丘嶽自問也是最能彰顯自己一身本事的方式。
可是眼見八節度先後敗下陣來,饒是丘嶽自誇武勇,卻也並沒有信心能與包括蕭唐在內的強寇軍中八員悍將在交鋒中佔得便宜。如今面臨敵軍諸部如狼似虎的猛將悍卒重重猛攻,丘嶽心中驚懼震恐,雖然只得上前應敵,可是他能施展出的武藝也不禁打了幾分折扣。
便如戰國時年僅十二歲的秦舞陽便能當街殺人,劍術高超,可是在面見秦王嬴政時卻不由得爲朝廷威嚴氣勢所懾,只是害怕發抖,不敢有所動彈一般。丘嶽的確武藝不凡,有在軍中按部就班教習武藝的本事,可是到了殺伐慘烈的戰場之上,他的心理素質卻還不夠過硬。
然而當對面有兩個強寇頭領各自率部已然殺至,丘嶽雖然感覺手腳似乎也有些不聽自己的使喚,也只得揚起刀來拍馬上前廝拼。
倒提在手中的龍吞頭偃月三停刀陡然揚起,惡狠狠的撞向對面騎將直搠過來的鐵槍,在響徹雲霄的金鐵交鳴聲過後,大刀大槍頃刻間被盪開了去,兩騎交錯而過,丘嶽與那員敵將各自縱馬又往前衝出數十步遠的距離之後才勒住繮繩,旋即轉身回頭,怒目對視。
“兀那賊廝,瓶兒罐兒也有兩個耳朵,你須曾聞得東京汴梁八十萬禁軍都教頭丘嶽的名頭,反國草寇渾不畏死,倒也敢來薅惱我!”
雖然心中震恐,可是丘嶽自知如今更加不能墮了威風,也只得強撐戰意,對那與他過招的敵將大聲喝罵道。可是那員騎將見說立刻重重的唾了口,口中又大聲喝罵道:“呸!汴京八十萬禁軍教頭之中,我只敬服林沖、王進等一身業藝精絕,叵耐卻遭高俅老賊迫害的好漢,你這廝枉爲禁軍都教頭,爲保全官身只顧逢迎高俅老賊去助紂爲虐,老子摩雲金翅歐鵬,也是軍班子弟出身,也瞧不上你這等軍中的軟骨頭,還有甚臉面在我面前強充豪傑!?”
歐鵬口中喝罵,旋即又挺槍拍馬,直奔着丘嶽這邊殺將過來,在旁另有個強寇頭領也舞動雙刀,口中大喝道:“咱們黃門山出身的兄弟齊心殺敵,還有我鐵笛仙馬麟,今日也取你這狗官性命!”
丘嶽雙手持着大刀,緩緩橫在身前,他面色也端的凝重,也朝着歐鵬、馬麟二將那邊殺將過去。三匹急奔的戰馬走馬燈也似的糾纏在一處,丘嶽也發現與自己鏖斗的這兩個強寇頭領也都算不得甚麼一流的猛將,按說自己的本事也該在他們二人之上,可是那個喚作歐鵬的騎將槍技大開大闔,叫做馬麟的那個頭領雙刀手段也是靈動迅猛,二人合力來鬥,也自有一股高昂的殺伐之氣,也教丘嶽頓覺十分難纏。
若是校場上切磋單挑,丘嶽有信心勝過眼前這兩個緊咬住自己不放的賊人,可是置身於殺伐慘烈的戰場之上,尤其是己方兵馬已經陷入頹勢的情況下,他苦苦揮刀應對歐鵬與馬麟的合力猛攻,卻愈發顯得左支右絀,不但手腳慌亂,更是無法兼顧周圍戰陣局勢的變化,甚至又有一員敵將縱馬悄然而至,可丘嶽兀自渾然不覺......
一把鋒尖銳利的筆管槍直搠而來,待丘嶽有所察覺時也已經遲了。但聽“噗!”的利刃刺入血肉的悶響聲乍起,筆管槍狠狠的搠在了丘嶽身上寶甲防護不到的脖頸之上,本來將全部精力都放在歐鵬、馬麟身上的丘嶽渾身猛地一陣抽搐,他瞪目向另一側臉上卻也掛着驚愕之色的強寇頭領覷將過去,就見他手中筆管槍尖有滴滴鮮血滑落,在丘嶽意識到那是自己的血液之後,渾身的力氣也似忽然間被抽空了一般,沉重的龍吞頭偃月三停刀驀的脫手而出,也轟然墜倒在了地上。
隨着馬步軍諸部轟然殺出的錦豹子楊林也正率着一彪軍馬在亂陣中衝殺,他一眼覷見正與歐鵬、馬麟兩個兄弟纏鬥的丘嶽,也權因這個禁軍都教頭身上的衣甲實在是忒過乍眼。楊林也是精細持重的性子,立刻縱馬前來試圖從斜側偷襲丘嶽,只是眼見那員軍將手舞大刀輪轉如風,還道是個手段十分奢遮的人物,楊林自己都沒有料到會一擊得手,直接搠中了丘嶽的身上要害!
丘嶽雙目凸出,死死瞪視着一槍偷襲自己得手的楊林,他雖然用手死死的捂住了被楊林在自己脖頸上搠出的血洞,可是殷紅的血液仍然隨着他手指縫隙泊泊涌出。生命的神采在丘嶽雙目之中漸漸的消逝,終於他腦袋一歪,身子也直直栽將墜下了馬去,再無生息!
歐鵬、馬麟見狀也各自收了刀槍,其中歐鵬朗聲對楊林說道:“丘嶽這廝好歹也是東京汴梁八十萬禁軍都教頭,一身武藝也算奢遮,合我與馬麟之力一時間也勝不得他,如今卻是楊林兄弟了得,一擊得手,佔得這頭功!”
“常言說得好,這到底也只是瞎貓撞上了死耗子......若無兩位兄弟纏住這廝教他分身乏術,我又怎能如此輕易的刺中他要害?”
楊林微微一笑,說道:“只憑我微末本事,若論奉哥哥號令出陣廝殺,自不及歐鵬兄弟你手段高強。這份功勞自也不能教我獨佔了,而丘嶽這廝的衣甲、軍械、坐騎,看來也都是上好的利物,也正須歐鵬兄弟拿了去,如此才合正理。”......
而在廝殺激烈的戰團另一側,與丘嶽也算上一正一副汴京兩大禁軍教頭的周昂怒目圓睜,身上數處傷口飆血,也險些墜將下馬去。若單論武勇,周昂的身手還要在丘嶽之上,如今又只得竭力死戰,周昂縱馬揮斧,抵抗洶涌殺來的強寇諸部兵馬,那般力戰的架勢好似南天六丁將,渾如西嶽巨靈神,倒也端的兇猛。
周昂殺得性起,眼見有員敵將挺槍躍馬,直奔着自己這邊殺來,當即也是瞪目怒喝道:“反賊認得俺麼?”
“無名小將,死在目前,尚且不知!”
那員敵將冷笑了聲,立刻與輪動大斧,縱馬來迎的周昂惡鬥成一團,彼此交鋒尚不到二十餘合,一時間倒也未見勝敗,只是在只聽得周圍馬步軍發起喊來,層層疊疊的向自己這邊衝殺過來時,周昂不但愈發慌張,他也已然發現與他廝殺的這員敵將槍法神出鬼沒,再鬥下去只怕自己實難勝過對方。
在自己身上又被對方一槍搠出個血洞後,周昂疼得咬牙切齒,兀自勉勵輪轉起手中大斧時,卻又聽那敵將獰聲笑道:“你這廝武藝也算是不錯,遮莫便是撞見那自誇說槍棒本事天下無對的盧俊義也能抵擋一時......卻不知我最擅長你這等使重錘大斧廝殺,路數兇猛,卻極易露出破綻的廝鳥,如今死在我史文恭的手上,也是不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