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蕭唐率領一衆兵馬離了梁山,又途徑到了劉家莊前,並向莊內管事道明瞭來意之後,便將救下的劉太公閨女交還了回去。而劉太公一家這才見得了蕭唐的真身,自也又是千恩萬謝一番,方知青州兩山好漢是實打實的仁德施民,而強擄走自家閨女的,卻是同樣要在民間爭個好名聲的水泊梁山。
待麾下一衆人等離了劉家莊,啓程上路,又趕至青州二龍山山下自家寨中做眼的酒肆時,“張三”、“李四”二人率店內夥計聞報也立刻出來相迎。
卻說張三與李四早年於東京汴梁做潑皮勾當,只是出身卑賤的小人物,爹孃遂取張三李四王五趙六這等渾如龍套的稱謂做名,如今他們兩個投到寨中時日也久,隨着青州兩山做大聲勢,張三、李四也早已不是當年靠偷雞摸狗討活的潑皮無賴,好歹在酒肆接引來往山寨的賓客,若還是以舊日賤名賤取的稱謂,倒顯得要墮了山寨的名聲。
雖然他們兩個那名義上的師父魯智深粗放慣了,覺得舊識稱謂也沒甚打緊的,倒是林沖做主,再徵詢得他們二人意見,張三、李四心說是爹孃給取的名字,雖絕對不能改祖宗姓氏,可那同爲汴京潑皮出身的圓社高二,踢得好腳氣毬卻被人喚作高毬,後發跡又將氣毬那字去了毛傍,添作立人便改了如今的太尉高俅。除了那老賊之外於恁般時節有人隨着聲名地位的變化而改易名字也絕非甚麼稀奇事,張三、李四遂也欣然同意按林沖的想法取青州兩山好漢以仁義爲先之意,更名做張仁、李義。
而張仁那舊日因其潑皮出身而極具羞辱意味的過街老鼠諢名,如今也改稱做陷空鼠(鼠匿於陷空的洞穴中打探聲息,難教人察覺之意),倒與李義也算有草中游走的青蛇亦難讓人難以發覺含義的原本青草蛇的綽號遙相呼應。
而敘過幾句話後,張仁也立刻向蕭唐報道:“好教哥哥知曉,王進王教頭,也已到了寨中。”
蕭唐見說眉毛一挑,心道在舉事前早託人至河東靖難軍去向王進報說如今恁般形勢,自己已是不得不反。可是與高俅有深仇舊怨的王進往日在官面上能得到自己的庇護,那高俅老兒對待於他有恩之人還算講究,可是若是記恨上誰絕對是眥睚必報的性子,當年他被王進的父親打傷放翻,這個仇便一直記到了發跡權掌汴京禁軍後,仍打算謀害王進,如今想來也必會藉着搜捕反賊同夥的名目又要害到王進頭上去。
而在他老母過世之後,王進本打算把一身本事用在邊庭保家衛國上,也是打算走官軍那條路,卻知曉自己官場、綠林間雙線行事的大計的知己......現在看來卻也只得捨棄現在的官身也至此處來,而在青州兩山大寨也坐上一把交椅。
還有靖難軍中其他那些曾經於邊庭並肩作戰的袍澤戰友......蕭唐感然念罷,又對張仁、李義二人問道:“他也來了麼?”
雖說蕭唐問得有些蹊蹺,可是都是汴京出身,張仁、李義投到蕭唐麾下後自也識得曾在自家哥哥府邸內盤住的聚義弟兄,李義遂也一笑,說道:“既然王教頭已來了,他又如何能不來?此番只是不但是攜妻帶母的前來投寨,對哥哥亦有些埋怨話,急着要當面對恁說。”
蕭唐聞言淡然一笑,心說官場、綠林無論自己走的是那條路,以那個兄弟的性情而言自也是不會帶半點顧慮而立刻來投。至於靖難軍中其他那些於宋夏國戰時招募的將官......背反朝廷這般大事,各自心中自然也都有自己的顧慮。
過了張仁與李義經管的酒肆,再往山寨行去,過了大寨三重關裡面擺着擂木炮石,硬弩強弓嚴密攢守的兩道關卡,已多是修葺已有一段時日的房舍庫房。把守與巡視的弟兄率麾下兵馬見到自家哥哥返回寨中,也都齊聲向蕭唐見禮,端的一片威武氣象。再行不數步時,蕭唐倒又覷見唐芃秀、扈三娘這兩個紅顏伴侶也正在前忙碌的穿梭着。
身兼錢乙、唐慎微兩大神醫所長,若論施藥治傷、妙手回春的本事遮莫不輸於梁山泊上神醫安道全的杏林仙子唐芃秀如今隨蕭唐到了二龍山大寨中來,自然而然的也成了寨內專治諸傷疾的職事頭領。至於如今她的祖父唐慎微尚在川地成都府隱居,父母經過當年遭宮中權宦楊戩的迫害之後,唐父倒在江州牢城營受戴宗照拂安然做了幾年閒散配軍,待楊戩似乎都已忘記自己曾迫害過這麼個醫官後,唐父經蕭唐派人打點翰旋,也恢復清白身份,只是不願再回汴京受奸宦擺佈攜唐母也回川蜀故里去了。
雖說蕭唐迎娶的幾個女子無妻妾之別,可是在世人看來唐芃秀畢竟也只是外妾身份(雖然造反是誅九族的大罪,可是妾寵按例一律都不屬於本家人,自也不在九族之列),且對外名聲不顯,朝廷就算要追查也未必會牽連到世醫唐門那邊。唐芃秀早篤定心思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蕭唐這邊自也發付人手前去川蜀唐家探視近況。如今唐芃秀也正從由扈三娘統領方自選練起來時日不久,多是山寨內收容的流民女子的木蘭營中擇選些心靈手巧之人傳授急救處理與戰陣時創傷護理等技藝。
眼見是自家相公蕭唐返至大寨,扈三娘與唐芃秀本來歡喜,可是眼見蕭唐身後又帶挈來一衆女子,其中還有個女郎生得容貌端的嬌美,英姿勃勃的風采卻絲毫不遜於的高展綾、扈三娘等女中豪傑時,她們兩個臉上笑意卻不由得又是一凝。尤其是唐芃秀更是眼睛一眯、小腰一叉,心說你這傢伙前腳迎娶過了李師師、扈三娘兩位姐妹,後腳說要去剷除幾個專污良家女子清白身子的淫賊,可是怎的如今又帶回來這許多女子,難不成又與其中哪個結下了甚麼緣分?這才成婚幾天吶......這可就過分了啊喂!
蕭唐見狀苦笑一聲,也立刻上前,將梁紅玉的出身與因何事被官府論罪要迭配至京口教坊去做營妓,半路上撞見之後又經說合暫時肯至寨中棲身,從而保住清白身子等事宜向唐芃秀、扈三娘原原本本說了個分明。
扈三娘、唐芃秀二女見說,雖然聽蕭唐言及梁紅玉並非心甘情願肯落草背反朝廷的,但是女兒家更易心生惻隱,再得知梁紅玉家中長輩大多獲罪被殺,可憐她一個女子甚至也要受株連佔籍教坊,險些發配至京口做營妓後也深感同情,也都表態會好生安頓梁紅玉連同其他被蕭唐救下的徒流女子。蕭唐這邊囑咐幾句,遂又與歐鵬、馬麟、王瑛、王簡、向密五個兄弟徑直再往山中寶珠寺的方向行去。
仍顯得十分拘束的梁紅玉經一番寒暄,大致又問及扈三娘與唐芃秀這兩個看似清白人家的閨秀卻又爲何肯與綠林強寇爲伍過後,她到底還是按捺不住心中疑問,先是又向扈三娘問道:“既然扈姑娘本是東平府地界莊鎮大家閨秀出身,蕭唐就算曾在朝中官居要職,可是如今做恁般大逆不道的勾當,你又怎肯繼續隨他?”
扈三娘聽罷卻是淡然一笑,說道:“這位姐姐,若是世道太平,誰又不想做清白人家?可是若非我家官人當時舍下官身羈絆而仗義搭救,我全家反要爲奸賊惡官所害,如我扈家一般,他爲寨子中許多人都曾討還了公道,可是那些義舉在官府看來,卻盡是違逆王法的罪狀。
姐姐全家仍是忠心不負朝廷,可你不也一樣險些被髮配到教坊做營妓受辱?你只求保住清白身子,這才肯暫時棲身於此,可是這在官府看來,你又如何不是壞了法度?”
梁紅玉聽罷臉上神情立變,她心中思緒萬千,也只得默然低下頭來,一時間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