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是以一當千。
待上前的官軍衝到了近身處時,那些擎弓綽弩的禁軍未免誤傷同夥也都不便放矢箭射傷武松。武松趁機一刀刀猛劈力斬,他雙刀刀法本就極爲霸道凌厲,每一刀揮出端的是快、準、狠兼備,勁勢渾如霹靂閃電,但見刀光閃現、血戰八方,武松的整個身形也似化成一道飆風在亂陣中游走,凌厲無匹、狠厲剽悍的刀鋒捲過時,金鐵相交的鏗鏘聲與利刃入肉的噗噗聲不絕於耳,閃電般耀眼的刀芒不止迸射出一串串火花,武松所過之處齊削甩飛的殘肢、表情凝固的人頭不斷頹然墜落在地,圍上前去的官軍之中有十幾人頃刻斃命,後面的步卒見狀也看得驚心動魄,一時間駐足不敢上前。
自知今番恐怕不是被殺便是被擒的,恐怕已不可能在留得條性命在,浴血廝殺的武松心中暗念道:兄長與嫂嫂得蕭唐兄弟照拂,應已無礙自不必我掛心,只可惜怕是沒機緣在和蕭唐兄弟、智深兄長、潑韓五以及幾山寨中的豪傑相會...人生在世不稱意,多要遇到些不順心的腌臢事難求萬全,便也罷了,只顧眼前爽利便是......
“殺得快當,一了百了!殺殺殺!”
心中慨然念罷的武松突然爆吼一聲,渾身激發出困獸猶鬥的血勇,只他一人竟然也似是有千軍萬馬的氣勢。輾轉騰挪的快步精妙,他手中雙刀閃現出的利芒不斷向周圍涌來的官軍傾瀉過去。無數官軍面對武松剛猛無對的狂烈刀法只得步步後退,稍閃避不迭的,便要立刻被捲進刀光中撕個粉碎!
陡然間武松的身形憑空而起,諾大的身形直撲向迎面駕馬衝來的杭州官將蔡遵,他身形前衝,先是右手單刀猛揮,森寒的刀光渾如一道劃破長空的驚雷疾電,以泰山壓頂之勢向蔡遵當頭斬去!
嘶聲狂吼,又似咆哮的怒濤。蔡遵眼見武松竟然又所向披靡殺出一條血路直衝向自己,手忙腳亂中他也只得架起手中大刀招架...渾厚的力道以硬碰硬,火花漫天濺起,又驟然發出石破天驚的撞擊聲,武松這勢不可擋的一刀直撞得蔡遵虎口流血,身子在鞍馬上也坐穩不住,甚至還險些跌翻下馬去。然而與此同時武松左手寶刀又舞出了個刀花,宛如一道匹練襲捲而至,鋒利的刀鋒又指向驚懼不定的蔡遵......
蔡遵的臉上終於露出驚駭恐懼的神情,他自知武松身手了得,卻沒有料到他的武藝竟然恐怖到了這等地步,當真是要在千軍萬馬中取敵將人頭,已然是教自己避無可避。
而本來就是剽悍難擋的武松如今心存死志奮力廝殺,在那一剎那的時間內比起尋常身手又似驟然提升了數倍,蔡遵自也無法抵擋面前那猙獰剽悍的頭陀施展出精絕的雙刀殺招。但見寒芒橫切斬過時,沖天一團血霧從體腔之中噴濺而起,蔡遵的人頭雖然頹然墜地,可是他的雙手十指仍牢牢的攥緊刀柄,在武松落地的那一剎那,無頭屍首也從馬背上直挺挺的栽落倒地。雖然殺性大發而化身成殺神的武松爆發出如垂死的兇獸一般恐怖的戰力,四下裡又有大批搜捕的人馬合來,連同着周圍那些驚懼的官兵也硬着頭皮蜂擁前來圍攻上來,展現出驚爲天人身手的武松就算再是了得,終於還是寡不敵衆。
只是在被生擒活拿住之前,官將蔡遵與五六十名軍健竟然先是斃命於武松的刀下。待一衆做公探出撓鉤,又要用套索將武松絆翻之時,那神威凜凜的武二郎卻忽然朗聲長嘯,又近似瘋狂的只顧大聲笑道:“痛快!痛快!!!”......
權相蔡京之子,同樣又是被百姓深恨謂之“蔡虎”的杭州知府蔡鋆竟在自家官邸門前被前任杭州兵馬都監武松刺殺,如此轟動的消息也立刻蘇杭地界宣揚開來。
雖然之前在孟州犯下數樁命案殺人出逃,寡不敵衆而被官軍擒住的武松做下這樁爲民除惡的俠義壯舉,也教江南地界與官府對抗的綠林草莽,乃至諸地布衣走卒、市井百姓交口稱讚傳揚。在江南各地,武松當年在大名府長街上便以一對鐵拳生生打死五邪頭陀的事蹟也又被些江湖軼事靈通的男女宣揚起來,早年因家中排行第二,又因威猛剛烈、武藝高強而得了“灌口二郎神”那綽號的武松因如今已出家做了頭陀,世人因喚得口順,便改喚諢名爲行者,因除了禍害黎民的“蔡虎”蔡鋆那廝使得當地百姓深感其德,同樣也稱他做殺虎武松。
武松於江南地界在此聲名鵲起,另一個原因也是因爲任誰都知道這武二郎本來就是殺人出逃的命犯,如今又公然行刺朝廷命官得手而身陷死囚牢中,只怕是大羅金仙也難周全他的性命,已是隻有死路一條。
此時在江南摩尼教中最先引起幾處堂口教壇的震動,既是當朝權相蔡京之子被殺,杭州府衙這邊也立刻派出快馬星夜疾馳,火速趕往東京汴梁報與蔡京知曉此事。而兩浙路白雲山、福建路武夷山的龐萬春、石寶、梅展等頭領因阻隔在州府莊鎮之外,嘯聚于山林之中,待其得以知曉這樁驚天動地的大事時也已耽誤了些時日。雖然幾處山寨內立刻急令寨中頭目發飛鴿傳書至汴京要向蕭唐報說武松做下這樁捨得一身剮的勾當,已被擒住押在死囚牢中聽候朝廷發落,與此同時,汴京蔡京那邊已早蕭唐一步,得知自己膝下有一子不得善終的噩耗......
東京汴梁,蔡京府邸。
門口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驀的停止住後,府堂內張幹辦、李都管並未按着以往的規矩教來訪的貴客等候傳喚,也全無往日對前來拜謁蔡太師的京中富賈官吏那般耀武揚威的架勢,而是連連躬身施禮,引請着一個雖年事已高卻保養得極好,頗有幾分仙風道骨模樣的權臣,與另個身材高大魁梧、形貌威武非凡,頜下也蓄着倒髯鬍須的權宦往蔡府內堂行去。
當朝殿前司三衙太尉高俅,與貴爲樞密院樞密使,在邊庭軍中亦是大權在握的童貫二人彼此見到了也不由略感詫異。雖然都是得方今官家重新的天子近臣,又是恁般時節大宋朝堂軍政大事上數一數二的權臣,而高俅在汴京禁軍中營私結黨,童貫在邊庭行伍中排除異己,彼此間大多時候井水不犯河水,童貫多多少少也有些瞧不起汴京潑皮出身,只怕迎合聖上卻全無運籌帷幄本事的圓社高二,相互來往一直以來也不算密切,是以無論是高俅還是童貫,都不清楚蔡京爲何會在此時特意請他們兩個一併前來密會商議。
高俅、童貫二人已聽得去請他們的蔡京體己心腹報說他的兒子蔡鋆在杭州被亡命兇徒武松刺殺一事。高俅與蕭唐結仇多年,經他手下有人傳報,也知那武松與蕭唐彼此是結拜之交,加上蔡京另一子蔡鞗在時任討夏副監軍的蕭唐管護下卻不明不白的死在邊庭,因那黃口小兒連番受喪子之痛,高俅自知蔡京怕也是絕不肯饒過蕭唐,心中自也是幸災樂禍;而童貫也曾聽過武松的名頭,只是當年他設奸計意圖謀害西軍宿將劉法,連帶着翟進、翟興等嫡系將官被剝除官身、驅趕回鄉,與劉法親近的康炯等軍中老將也遭他一番敲打之後,考慮到在西軍中引犯衆怒也會適得其反,當時得劉法提拔時日並不算久,論軍職差遣也入不得童貫法眼的武松未曾遭其迫害,如今童貫倒沒料到那武松竟如此亡命狠厲,膽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行刺殺了蔡京之子蔡鋆,屆時押赴至汴京市曹,判那廝個凌遲碎剮自是免不了的,可是蔡京在這個時候來請自己密議,卻又爲何事?
皮裡陽秋的幾句應酬寒暄過後,童貫與高俅各懷心思,在蔡府內李都管的恭請之下去內堂與蔡京會面。以他們兩個的城府心機,很快也想到彼此的共同之處:行刺朝廷命官的兇徒武松既然與那蕭唐關係匪淺,而他們兩個與蕭唐又先後生怨結仇,如今又要白髮人送黑髮人的蔡京卻在這個時候請他們前來相見,十有七八與蕭唐那黃口小兒有着莫大的關係......
而童貫與高俅二人也十分清楚,權謀心術更爲老道的蔡太師既然已決定出手,要召請他們兩個一併出手對付蕭唐,遮莫那小兒也要如死期將至的武松那般,已是萬劫不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