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王倫早就猜到來者的大宋背景,卻萬萬沒想到,這四艘海船居然隸屬於金陵建康府地方水師,也就是那位禁軍中頗爲傳奇的水軍統制官劉夢龍的屬下。
劉夢龍這個人,來歷和郝思文有着驚人的相似。
當初郝思文之母是夢到星宿投胎,所以後來江湖上都稱郝思文作“井木犴”。而這劉夢龍之母更是神奇,待產之時居然夢到一條黑龍飛入腹中,故而給兒子起名夢龍。
這種比夢見星宿入腹更犯忌諱的傳說,劉家居然一點也不藏着掖着,反以此爲民,大加宣揚,搞得左鄰右舍人盡皆知不說,日後連朝中太尉級的高官也盡曉其來歷。而這則傳說中的主人翁居然在這種氛圍中平平安安長大,還從軍立功,做到統制官的高位,不得不叫人拍案稱奇。
不過此時並不是探究宋朝寬仁的好時機,王倫的注意力也漸漸集中在被張順押到臨時中軍帳裡的兩個俘虜身上。頗讓王倫覺得有些驚訝的是,他發現其中居然有張熟面孔。眼見此人滿身血污,腹中被紗布緊裹着,頭不由自主的低着,頗有些避人的架勢,王倫當下不動聲色,只是道:“敗將通名!”
這四艘船上姓牛的這人官銜最高,他理所當然的認爲對方是在問自己,可他來時在路上便已經想好了,自己好歹也算是高太尉跟前的紅人,眼下被這夥高家的死對頭擒下,縱然醜態百出下跪求饒。也絕無甚麼好下場。索性把眼一閉,裝聾作啞,算是認了栽。
“哥哥!這廝們皆是奸臣一黨,既然要給高賊陪葬,咱們便成全他們!也替林教頭、王教頭、徐教頭他們出口氣!”眼見這附逆之人到了中軍帳還敢一問三不答,張順不由怒上心頭。
“張順兄弟,高俅奸賊害過的人豈止三位教頭?哥哥。不如叫末將砍了這兩顆首級,給高俅再獻一份大禮!”楊志大踏步從帳外走進,想是剛接到消息便急趕過來。
青面獸楊志?
牛姓俘虜終於看到半張熟臉,之所以說是半張,只因楊志在東京軍界還算比較有名的,縱是沒見過他,他臉上的標記大家還是聽說過的。既然這廝在此,看來此處果然是梁山巢穴不假了,他反倒是有些慶幸剛纔沒有求饒。不然白白丟一回人不說,性命依然保不住。
姓牛的犯了牛脾氣,跟他一起被押進來的那人就沒他這麼死硬了,此時突然趴到地上,低着頭道:“末將姓王,雙名有志!觸犯神威。合該萬死!只是身在軍中。進退皆不由己,還請大王開恩啊!”
“王有志?”
王倫冷笑一聲,這廝剛進來時便發現他有些眼熟,他卻當自己已經忘了他,還想冒稱自己同宗好矇混過關,卻不可笑?王倫也不理會他,反而望向那姓牛的道:“牛邦喜,你識得這個王有志否?”
牛邦喜聞言大驚,一雙緊閉的牛眼突然睜開,愣神道:“你是何人?怎知曉本將名諱!”不過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畢竟船上那麼多人被俘,難保沒人供出自己姓名,當下哼了一聲道:“他不過金陵建康府水軍裡的一個小小軍官,本將是殿帥府出來的人,哪裡識得他?”
牛邦喜死到臨頭還給他身邊這人打掩護的這種舉動,倒是讓王倫高看了他一眼,只可惜想法雖好,可惜手段太拙劣了,簡直把自己當成了糊塗蛋,兩句謊言就想糊弄過去,卻不是做夢?
“牛邦喜,那個告發呼延灼的前登州水軍指揮使陳定,此時在高俅手下身居何職?”王倫並不直接戳破他的謊言,反問道。
“陳……定?現居……殿前虞候!”
王倫突如其來的問話讓牛邦喜感覺有些不妙,只見他低頭想了想,最終還是選擇瞭如實答道。
王倫盯着牛邦喜看了半晌,忽道:“看來小人不但不待見君子,卻更加容不下小人!”
牛邦喜是知道內情的人,是以聽懂了這番話所指的意思。當初高俅曾當着他的面說起過陳定,只說了一句此人不可大用。因爲事不關己,牛邦喜當時也沒放在心上。不過日後聽得軍中秘傳,當初呼延慶落草前,曾向賊首求情放過陳定,陳定脫身後也曾保守了一段時間的秘密,可是後來耐不住冷板凳的煎熬,終於拿呼延慶做了敲門磚。
“先將這兩人全部押下!另外這自稱‘王有志’的,將來交給呼延家的三位頭領處置,看他要志氣還是要性命!”王倫至始至終都沒有看陳定一眼,彷彿面前的只是一團透明的空氣。
“王、王首領,小人知錯了!”陳定見說慌了神,落到呼延慶手上還好說,大家多少還有些情誼在,關鍵是落到被自己害慘了呼延灼手上,那還不要了性命?頓時痛哭流涕,連連辯解。
張順見他就是出賣呼延慶的陳定,怒從心起,一記手刀,讓他頓時閉了嘴,正待轉身,哪知這廂牛邦喜突然激動來:“你果然便是王倫!楊志這般驕矜之人都對你唯唯諾諾,剛纔本將早應該看出來了!”
“我是誰和你有關係嗎?”見牛邦喜忽然撞邪一般,王倫反問道。
“完了,完了……可憐我緊趕慢趕,還是叫你這賊廝乘風入海,一去不復返矣!劉統制那邊定然是撲空了,直可惜了我十萬大軍佈下的天羅地網,還是叫你逃出了八百里水泊……”牛邦喜十分悔恨:“現在說甚麼都晚了,只怕十年之後,這高麗半邊江山都要隨你姓了!”
梁山泊的實力,作爲征討軍中將領,牛邦喜自然有一個清醒的認識,這回高俅親自出馬,集結的都是強兵悍將,就是顧忌着這夥有實力打破大名府、高唐州的賊人,此時這些賊人全夥來了高麗,此間蠻夷之國哪裡有人攔得住他們?只怕將來被他們弄成氣候,那麼太尉一家子的仇,怕是報不了了。
“沒見識的蠢物,高麗一直都姓王!”焦挺完全聽不下去了,出言糾正道。
牛邦喜渾然沒聽進焦挺在說甚麼,失魂落魄道:“頂着滿朝物議說動陛下,太、太尉這一趟卻是白來了!”
“怎地高俅老兒親自來了?”楊志大喝道。
“太尉親征又怎麼樣,難道你楊志敢回去報仇不成?”牛邦喜見自己反正是死路一條,索性放開了,反拿話激着楊志。
哪知楊志不怒反笑,望向王倫道:“哥哥,準不準小弟回去報仇?”
“又不止你一個人的仇!既然高俅敢親來,咱們全夥回去會會他便是!”王倫接言道。他們倆一唱一和把牛邦喜搞懵了,他纔不相信這夥人好不容易逃出來,怎麼可能又折返回去?難道又拿自己耍鬧?
“牛邦喜,瞪大了你的狗眼瞧好了,我們梁山好漢不日便還師梁山泊,到時候生擒高俅跟你作個伴兒,你到時候可別說漏了嘴,是你透漏的這個消息!”楊志笑道。
牛邦喜一臉不可思議,實在弄不懂這夥賊人怎這麼好激,不由暗暗慶幸,此番朝廷的雷霆一擊,絕對不是梁山泊可以承受得住的。
“帶下去,枷了!”王倫一聲令下,四個大漢便上前將牛邦喜和陳定拖了下去,牛邦喜還在大叫:“君子一言快馬一鞭,王倫你若敢回去,我牛邦喜敬你是條好漢!”
“你看這廝還在替我們操心!”許貫忠搖頭笑道,這時目光停留在楊志的身上,此人從前素不喜言笑,此番拿牛邦喜開涮,和王倫表現得很是默契。此事雖然是個小事,但能讓人看到他悄然做出的改變。
“高俅看來是來者不善,十萬大軍,還天羅地網,更在眼下朝廷征討田虎的節骨眼上,真是不遺餘力啊!”仇悆想了想,出言道:“聽牛邦喜所言,王定六頭領應該是前往濟州島給咱們報信的,估計半路上遇到了金陵水師,這才被他們追到此地!”
王倫點了點頭,對張順吩咐道:“去看看老六醒了沒有!”
牛邦喜此人嘴裡的話半真半假,王倫在沒有掌握真正情況前,是不準備逼問他的,免得受了此人誤導。
此時王倫和在場的頭領們心中的問號很多,比如敵軍的數量,馬步水軍的配置,帶隊的將領是誰,朝廷爲什麼在田虎還未平息的情況下,對梁山泊大動干戈等等。
眼下所有的疑團,都得等王定六親自出來闡述了。(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