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成港是高麗內外貿易第一大港,雖然和明州這些大宋沿岸的大港無法相提並論,但作爲半島獨大的貿易窗口,除了背靠本國兩百萬人口的市場,還能輻射到更北面的金國、遼國,倒也能夠稱作是個區域性的國際港口。
也就是說,許多北地遼、金的特產在這裡也極其常見,單說市場上琳琅滿目的長白參、高麗蔘之類土特產,便叫安道全吃驚不小,大呼沒有白來。
對於這位神醫的反應衆頭領只是付諸一笑,當然不可能白來。
和在內地攻破州府後的政策不同,梁山泊這次是見到沾了“官”字背景的商號便抄沒歸公,話說高麗又是個國有資產(王室財產)比重很高的國度,單單這兩筆入賬,就叫負責記賬的鄭錢累了個半死,這還只是入賬而已,等到搬運繳獲物資的時候,大家都傻了眼,只恨沒有發動五七千民夫一同前來。
“哥哥,這麼些好東西,你愣是不要我們動手,難道等它長翅膀飛回濟州島不成?”
陳達和楊春倆個奉命帶着人護持杜遷手下的點賬頭目鄭錢,看着豐厚的戰利品只查封了事,仍擺放在原來的倉庫中,直叫這兩人心癢難耐。這不一回到王倫所在的臨時官邸,便“埋怨”出聲來。
“要你們戰兵動手,打仗卻叫誰去?兩位且稍安勿躁,只等午時一過,哥哥自然會變成無數生力軍出來,你等只須把繳獲守好。防止有人渾水摸魚便是!”許貫忠笑道。
“哪裡來的生力軍?”陳達聞言一愣。嘟噥道:“莫不是要我們這十來營輔兵出來對付?加起來倒也有五七千人!”
楊春忽然想到關勝和水軍幾營都俘虜了不少高麗土兵,加起來也有三千來人,當即道:“莫不是叫俘虜往來搬運?”
許貫忠笑了笑,道:“誰打仗的時候會在自己身後放上三千多俘虜?這夥人馬上會送回濟州島嚴加看管!”
只聽他說完便笑而不語,直叫陳達和楊春有些摸不着頭腦,好在此時王倫指着外面敲鑼打鼓的聲音,玩笑道:“不如找那些宣讀告示的兄弟來問問。且看他們喊的甚麼?”
陳達半信半疑的望了一陣王倫,還真就扭頭去尋人打聽去了,楊春也跟着去了,就在一旁的武松到底要比這兩人精細一些,出言問道:
“莫不是要發動這城裡百姓給我們做挑夫?哥哥,這裡再如何學我大宋,到底還是番邦!我們初到此地,恩威未施,人心浮躁。我們怎能指望他們?”
武松說完,腦海中浮現起今日梁山泊極其反常的查抄了許多高麗豪商的商鋪,雖說這些人裡面多有官商的背景,但好歹也破了梁山不擾民的規矩。結合這些事,他遲疑半晌,終還是開口苦諫王倫:
“他們若只是陰奉陽違還好。若是公然對抗。咱們梁山軍素來不害百姓,怎好在此壞了仁義之名?退一萬步說,若只是壞了仁義之名還是輕的,若叫手下軍士沾了百姓的血,將來軍心必然散漫!哥哥,你素有見識,每每叫小弟和山寨兄弟欽服,但這個頭真不能開啊!”
和武松一起被召集而來的袁朗聞言有些欽佩,其實這些顧慮其實他心中也有,就是不大好說。沒想到叫武松先說出來了。看來這打虎的武二郎還真不是蓋的,每到關鍵時刻敢有真言,端的一條好漢子。想到這裡,他轉頭望向王倫,也想看這位哥哥會是甚麼反應。
“坐,都坐下說!眼下時辰還早,便與你們細說一下未時的任務!”王倫朝武松點點頭,招呼兩人坐下。
武松“嗯”了一聲,坐回椅子上,一雙虎目仍是殷切的盼着王倫,卻見王倫笑了笑,道:
“外面化整爲零,穿街走巷,敲鑼打鼓,張貼告示的小隊,便是我派出去的,前面歷數王俁(高麗第十六代國王,廟號睿宗)失德的話,我在這裡也不多說了,但是其中有很重要一條,跟你們下午的任務息息相關,那就是今日午時之前,城中所有奴婢,全部無條件釋放,我料想城池被打破了,這些豪商不會有人出頭,但是逼他們交出府上的奴脾,這無疑是要了他們的命,所以定然有人鋌而走險,兩位下午的任務,就是彈壓這些公然作亂高麗豪族!”
武松和袁朗對視一眼,雖然還是有些不解,但是兩人神色放鬆了許多,只聽袁朗道:“不知這高麗的奴脾,有甚麼說法?”
許貫忠呵呵一笑,接口道:“在這高麗國,作爲私人財產,土地和奴脾是最爲重要兩項。他這裡的奴婢,沒有任何權力與自由,可以被主人出售、贈與、役使,不同年齡層的奴婢在市場上都有各自的定價,或換牛馬,或換布匹,全無作爲一個人而該有的尊嚴。武都頭不是說我等初至,恩威未施麼,如今這恩就是施與暗無天日的奴脾的,你們還不知道吧,在這高麗小小國度裡面,每三個高麗人,其中就有一個是奴婢的身份。”
武松和袁朗對視一眼,都很是吃驚,只聽武松立馬問道:“奴脾在這國度裡面,就如貨物一般不曾?”他是做過都頭的人,對大宋基層的情況並不陌生,況且他的渾家潘金蓮,便是女使出身。但賣身爲奴,並非沒有自我主張的權力,跟許貫忠所言的這種毫無盼頭和人身權利的奴隸完全是兩碼事。
“然也!”許貫忠點頭道,“這種情況在我大宋也不是沒有,比如犯官家眷,但是佔主流的乃是民間的僱傭制度,且官府嚴令禁止強僱,掠賣,略誘,而這裡明顯是當作兩腳牛馬了,性質截然不同!”
武松和袁朗這才恍然大悟,終於明白了王倫的用心,武松抱拳道:“原來是小弟誤解了哥哥好心,論罪該罰!”
武松的敢於直言,王倫早便心中有數,原本軌跡中讓這打虎好漢真心輸誠的宋江欲要招安,卻數次被他當衆質疑,搞得宋江幾度下不了臺。此時只見王倫擺了擺手,道:“說幾句話就罰,我這裡早晚成一言堂,二郎你莫害我!”
袁朗聞言不覺笑出聲來,武松也是一臉赧色,連連拱手,王倫看看時間還早,這兩位又是有想法的人,便把心中想法吐露一二,也好請他們參謀一番,也好順便聽聽下面頭領的意見與看法。
“二位知道,高麗不比耽羅,它的體量便決定了,梁山泊註定不可能通過贖買其王室豪族來達到長治久安的目的,那麼我們怎麼在這片土地上紮下根來?難道要把人都殺光?”
袁朗和武松聞言都笑出聲來,都道“哥哥莫拿小弟耍子”,卻見王倫笑了笑,接着道:“這裡百分之一的人口,卻佔了九成以上的土地和財富,我們沒來之前,他們就過得好好的,衣食無憂不說,偶爾還跟他們的番王叫叫板,亮一亮肌肉。好了,現在我們來了,若要爭取這部分人,卻拿甚麼來叫他們擁護我們?”
武松很有悟性,聞言拍案而起,道:“爭取他們作甚?吃力反不討好!哪裡如哥哥一紙將令,救得萬千苦無盼頭的奴脾,這些人還不對哥哥,對我梁山感恩戴德?”
“是這個理,是這個理!”袁朗拍案叫絕道,“奴脾得了自由,將來管他誰來當政,只要能真心容納他們,這大幾十萬人鐵定是心向我梁山泊的!日後哥哥只要給另外上百萬底層農民一個盼頭,這個國家唾手可得!”
許貫忠有些驚訝的望向袁朗,這位大戶出身卻在山寨十分低調的步軍頭領不想竟有這麼一番政治頭腦,當下十分歡欣道:“咱們山寨深藏不露的高人不少,哥哥看來要多聽聽弟兄們的意見!”
“我算甚麼高人,軍師只管拿我開涮!”袁朗搖頭笑道,“怪不得今日一入城,史進兄弟便連抄了好些高麗國豪族商客的商鋪,原來哥哥並沒有打算爭取這夥人!如此也好,咱們是武力打下的江山,若是高麗番王舉國投降,我們將來還真有些束手束腳!不如快刀斬亂麻,免得未來麻煩!”
“所以說贖買看着表面光鮮,日後是操不完的心,解不盡的麻煩,咱們這個法子慢是慢一些,但是卻一勞永逸!”大家敞開聊這麼久,王倫最後一錘定音。
這時武松和袁朗都有些坐不住了,畢竟前景一片光明,做起事情來動力也足,只見他們都是起身告辭道:“下午估計有得忙活,小弟們這就回去準備,定然完成好哥哥交予我們的這個重任!”
王倫和許貫忠見狀起身相送,四人走出衙門,一路上笑聲頻傳,這時卻見陳達和楊春跑回來道:“哥哥,真是湊巧唉,那高麗番王也姓王哩!”
衆人大笑,許貫忠笑道:“都說王氏高麗、王氏高麗的,若是番王不姓王,怎會這麼叫?”
“哥哥也姓王啊!舊‘王’找死,正好新‘王’取而代之!”陳達拍着大腿道。(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