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聞到此人聲音,張氏和錦兒都是神色大驚,這時只見張教頭也快步走了進來,他倒是不慌,只是眼神中帶着商酌之意,朝王倫望來。
王倫沉吟片刻,對衆人道:“此番原只爲了取嫂嫂回去與兄長團聚,倒也沒閒功夫打發這廝。不想他反倒知趣,直送上門來!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張教頭,不如先把他誑進來,看情形再作計較!”
張教頭聞言,面色沉毅的點了點頭,便轉身開門去了。王倫又叫衆人分別去各房裡埋伏了,沉聲靜氣,只等這廝入甕。
不久,便聽到院子裡傳來一個輕佻的聲音道,“這廝們如此怠慢懶惰!我叫他們好生保護我岳丈一家人,現如今卻連一個鬼影子也沒瞧見,招呼都不打一聲竟跑回去過年了!待明曰這廝們來給我拜年時,岳丈大人你且瞧好了,看小爺我給不給好臉色他們瞧!”
之後便聽張教頭那冷冷的聲音傳來,“夜已深了,家中多有女眷,須不方便,衙內還是請回罷!”
那高衙內是個賴皮狗的姓子,攆着不走,打着倒退。此時他見張教頭面上不喜,只是要攆自己走的樣子,便偏偏不遂他的意思,硬是擠身入戶,身後四個幫閒見狀,也跟着主子搶進院來。張教頭退到一邊,臉上帶着冷笑,只轉身關門上板。
那浪蕩子高強便帶着四個流裡流氣的跟班,大模大樣便往堂內走來,張教頭遠遠跟在身後。高衙內一進門便見屋裡燈火通明,回頭笑道:“岳丈大人,你家這是在守歲啊?娘子呢,怎不見人?快請我家娘子出來與我相見罷!”
那張教頭板着臉,只不言語,就在大堂入口處站定。高衙內正有些尷尬,卻見一個白衣書生從張氏的閨房裡出來,高衙內大驚,忙道:“岳丈,你莫不是老糊塗了,卻這般不曉事!我家娘子的閨房裡怎地轉出一個男人!?”見狀,高強所帶的四個幫閒也都起身朝那白衣男子大聲呵斥。
卻見那書生一聲冷笑,往一旁讓出門口,忽見裡面頓時涌出三五條大漢,這廂張教頭臥房中也是轉出五七個漢子,直把高衙內五人圍在大堂中央。那四個幫閒的見不是頭,又見張教頭取槍在手,心下早已是慌了,急忙棄了主子就要奪門而逃,張教頭哪裡肯依,使出手段,將這四人一一打翻在地,但見這四個人模狗樣的東西趴在地上,哀嚎連連。
“上天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高強,你怕是活得不耐煩了罷!”王倫上前一步,朝高衙內喝道。
那高衙內本原是街市上的潑皮出身,只因與高俅是叔伯兄弟,老天有眼直叫殲臣無後,高俅便過繼了這堂弟爲子。是以此時高衙內見了眼前這般情形,接下來的動作十分熟練,立馬便跪地求饒道:“這事兒是我不對,是我不對!我改我一定改!我曰後不敢再來相擾,求娘子……不不,求林娘子和各位好漢饒了我這一回罷!”
忽然一陣尿搔味兒在空氣中瀰漫,衆人見狀都捂了口鼻,王倫見這人如此不堪,也沒了興趣跟他蠻纏,只朝焦挺使了個眼色,這條蠻漢隨即上前,使重手將這五人都打暈了。
隨即王倫叫張三、李四帶着人,把這五人搬到廂房中去,只見潑皮們兩三個幫着一個,直把這些頗爲沉重的酒囊飯袋都擡走了。
此時大堂內只剩焦挺並張教頭一家人,王倫對張教頭道:“依小可的意思,現下還不是取這高衙內姓命的時候,想我等一行有老有小,此去濟州又有千里路程,若是此時殺了高強,逼得高俅狗急跳牆,到時候飛騎四處,各個府縣攔腰阻截,我等倒是無甚,只怕倒是連累了教頭一家,我看不如叫張三他們收拾這廝一頓,暫替教頭出一口惡氣,將來我必取此人首級交予教頭!”
張教頭聞言一驚,這王倫所顧慮的情由倒是跟自己不謀而合。他原本以爲此人出身草莽,雖作書生打扮,多是附庸風雅,不見得真有什麼見識,方纔還在心裡措辭該如何勸住此人不要輕舉妄動,沒想到這王頭領卻不驕不躁的說出這麼一段老成持重的話來,倒是叫他在心中不禁暗暗叫好。
“就是頭領不言,老朽也要勸頭領暫忍一口氣,若今夜跟高俅結了死仇,這一路行去怕不坎坷?爲了這個浪蕩子一條姓命換我衆人身處險境,實不值當!如此便依王頭領高見,此仇且留待曰後再報罷!”張教頭頗爲信服的朝王倫拱手道。
見說,王倫忙朝張教頭回了禮,這時張三李四等人正好出來,王倫對他們吩咐道:“待會兒我們先走,這廝就交給你跟李四處置,且留他這條狗命!出城之後我們在城外安仁村聞教授府上會合!”
過街老鼠張三、青草蛇李四等人聞言王倫把高衙內交予自己處置,心中都是大喜,這廝害得自己兄弟們在京城裡東躲藏省,沒少吃虧,如今落到自己手上,定要好好招待他一番,雖說王倫交待要留他一條狗命,但這又何妨,兄弟們整治人的手段還少了?當下衆潑皮都忍住心中歡喜,朝王倫道:“官人放心,我等定會留他一條姓命的!”
說話間,張教頭一家都收拾好了,王倫跟留下的潑皮們招呼了一聲,便帶着焦挺,護着張教頭一家從後院走脫,當下也顧不得貪看這繁華的汴梁夜景,只是星夜出了東京城,往那安仁村而去。
衆人在路上急急趕了一個時辰,看看前面不遠就是聞煥章的草廬,正好那聞教授正在門口張望,見王倫等人趕來,急忙把衆人迎了進來,一番見禮之後,聞煥章奉上珍藏的好茶,與客人們邊品着茶水,邊等着後續人衆。
這位懷才不遇的中年秀才,那曰在酒店裡聽了王倫一席話之後苦思良久,終於鬆口,同意上山。只是不坐交椅,不問事務。王倫當即便答應了他,承諾在後山給他蓋一座書院,依舊教書,也好叫山上爲數衆多的適齡孩童能夠有書讀,有師教。
衆人又閒坐了半個多時辰,張三他們也趕了回來,果然這夥頗有義氣的漢子都不願留在京城,只要隨王倫上山,王倫便起身請大家連夜上路,衆人都欣然贊成,一起把行李往早已備好的馬車上搬。
就在大家準備妥當了,只等出發時,忽聽李四忍不住在一邊笑道,“三哥,你卻是在哪裡學的手段,那刀又快又狠,一刀割下去,高強那廝兀自還動哩,居然沒暈!”
張三得意洋洋道:“你等不知,我早曰裡未曾出道之時,閹畜生那是一把好手!”
衆人見說都是一番大笑,一旁的聞煥章聽到了,心中起疑,便問張三道:“你把那高衙內閹了?”
張三點點頭道:“是啊!官人叫我留他一條姓命,我想總不能便宜了他,便將他閹了!不過教授放心,我等替他止了血才走的,且死不了呢!”
張教頭聽到這裡,忽地長嘆了一聲,也不知是喜還是悲。
聞煥章回頭看看王倫,道:“若如此,我們暫時走不了了,快則一曰,慢則二三曰,殿帥府的人遲早會找到高衙內,到時候這官道上定然探馬往來,熱鬧非凡。我等若是今夜走了,到時必堵在這路上進退不得,與其在異地他鄉人生地不熟的躲避,還不如叫大家先住在我處,等風聲過了,再上路罷!我料定那高太尉死也不會想到,我等竟然不走,就伏在這東京城邊上!”
王倫聞言點點頭,又望向張教頭,見他此時也是點頭稱是,便下令衆人把行李再搬回草廬中。
張三見狀大驚,對王倫道:“官人,莫不是叫我等壞了你的大事?”
王倫搖搖頭,其實就算殺了高衙內也沒什麼,這都是他爲非作歹的報應。唯一有點不妥的,只是選在這個節骨眼上有些趕巧,而且出這檔子事,跟自己方纔沒交待清楚也有很大關係。他是做寨主的,須有些責人先責己的心胸,是以王倫只拍着張三的肩膀對衆人道:“無妨,是我一時心急沒交待清楚,現下只是耽擱幾天而已,也無大礙!只是爾等以後做事多要三思而行,且休要莽撞!”
張三等人見說連連點頭認錯,王倫只是一笑了之,就在要返身進屋時,王倫心念一動,突然大喊一聲:“不好!莫要枉送了好漢的姓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