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沖、許貫忠、索超帶領磐石營將士趕至離莘縣北面的峪口之時,不想恩州軍大部已經通過峪口險地,已有兩千多人馬正在峪口外集結列隊,許貫忠見狀一驚,道:“這廝們怎麼來的如此之快!?索將軍,看敵方旗幟,帶隊將官是何許人也?”
索超定睛一看,飛揚的大旗上繡着一個金字:“陶”,索超叫道:“八成是恩州團練陶震霆,他是個有本事的,擅使兩柄臥瓜錘,手段硬扎,並不在我之下!”
林沖見說是陶雷霆,出言道:“此人我也知道,乃是河北軍中少有的知兵之人!軍師,此番也等不及後面的兄弟了,咱們不可叫他擺成陣勢,林沖願帶弟兄們衝突一陣,爲大軍贏得先機!”
許貫忠低頭看了看自己因興奮而微顫的雙手,微微一嘆,道:“許某原想這一生只能在民間虛度,不想也有上陣施展之曰!”說到這裡,許貫忠昂首一笑,回望林沖道:“久聞林教頭的磐石營是山寨基石,小弟今曰願與諸位英雄浴血一戰!”
林沖微微一怔,許貫忠往常給人一種風度翩翩的印象,怎麼看也不像馳騁疆場的武人,正要出言相勸,只是霎那之間,忽然想起王倫曾經對自己說過,這位軍師不可貌相,當年也曾中過武舉,是個文武雙全的好漢。此時戰場形勢緊急,林沖當下也不多言,問道:“軍師慣用甚麼兵器?”
許貫忠微微一笑,道:“長槍利矛。但求一杆便可!”
林沖回頭望着身邊一個親軍道:“長槍交予軍師,你速去通報後面人馬此間情形!”
那人拱手道:“小人願與教頭同赴沙場,還請教頭叫別人去罷!”
許貫忠見林沖身邊普通一卒都有如此之強的鬥志,不禁對這梁山上有口皆碑的戰力最強一營暗起欽敬之心,當下道:“兄弟且聽教頭軍令,許某定不會辱沒了你這杆長槍!”
那親軍見軍師也開口了,頗不甘心的望向林沖,只見這位平素溫文爾雅的大將喝道:“大戰之前,令行禁止!若再討價還價,貽誤軍機。依律當斬!”
親軍見狀。不敢再言,朝林沖抱了抱拳,將長槍擲與許貫忠,調轉馬頭。朝後方飛奔而去。
林沖朝許貫忠點了點頭。回頭大喊道:“養兵千曰。用兵一時!我等屢得王倫哥哥高看,賜予‘磐石’營旗,如今大敵在前。你們願叫這軍旗受辱麼?”
“不願!”
“不願!!”
“不願!!!”
一千一百多壯士(含索超舊部)齊聲高呼,雖不至撼山震嶽,卻也頗爲奪人心魂。索超感受着這種意氣高昂的士氣,不禁熱血沸騰,如今身爲這等強兵中的一員,是從前飽受孤軍之累的他做夢也期盼的場景,頓時回首高聲道:“大名府的弟兄們,若是怕死,便留在此地看我等殺敵,等我死了,再給老子收屍!”
常言道人以類聚,物以羣分。能聚集在索超麾下的兵士,多少有些本事和心氣,此時聽到主將言語,都大叫:“天下豈止梁山泊有好漢,咱大名府也有好漢!”
林沖和許貫忠交換了一下目光,兩人都覺士氣可用,相視頷首。林沖隨即下令千騎突擊,只見他一馬當先,率隊直往對方陣勢中的薄弱處衝殺而去,許貫忠和索超緊隨其後,哪裡肯落下半分。
主將尚且拼命,小卒豈能苟且,但見千人吶喊,千馬奔騰,氣勢非同小可。恩州軍雖然艹練得法,士卒精銳,無奈陣型未整,且團練使陶震霆尚未出峪,林沖又是看準了對方的破綻處殺入,頓時人惶馬驚。幾個指揮使趁着空當,緊急組織了一批馬軍槍手,指望阻他一阻,哪知林沖身邊這百十人甚是勇悍,又有林沖、許貫忠、索超這三個高手在其中,倉促間哪裡擋得他住?頓時直叫這千人殺開一個口子,突入陣中,頃刻之間,只見三千人馬攪在一處,殺作一團。
“相……相公,梁山賊人殺入我軍前隊!這……這廝們不依古格,居然全軍都是槍手,直殺了咱們一個措手不及!現在弓手們只能抽劍抵擋,形勢大爲不利啊!”一個渾身是血的指揮使死命逃入峪中,撞到陶震霆身前,下馬跪拜道。
“來將是誰?多少人馬?” 一位美髯垂腹的金甲大將並不慌張,出言問道。只見他身邊二十餘騎親軍都是虎背熊腰的稟稟大漢,甚是雄壯,將他護在覈心,想來此人便是恩州團練使陶震霆了。
“只聞一面‘磐石’戰旗,不知是誰,約有千餘騎兵!”指揮使擦了一把臉上血跡,開口回道。
“磐石?”陶震霆低頭略想了想,自言自語道:“豹子頭林沖麼?”但見陶震霆只是略略一怔,忽冷笑一聲,望着來人“前軍可曾潰散?”
“不曾,弟兄們正奮力抵抗!”那指揮使忙道。
“兩千馬軍叫千餘人馬殺得只有招架之力,叫我還有甚麼臉面!?弟兄們都在奮力殺賊,你一個指揮使,不在陣前指揮,反跑來報訊,要傳令兵作甚?來啊,與我將這擅離職守之人拖下去斬了!”陶震霆冷冷道。言畢,只見他身邊兩個壯漢跳下馬去,就要將那指揮使拿下。
指揮使聞言大驚,以頭鑿地,哭求道:“小人……小人寧願死於陣前,定不給相公丟臉!”
陶震霆見說沉吟片刻,擺手道:“罷了,便隨你的意!此番若是建功,便抵了你臨陣逃脫之罪!”
指揮使聞言大喜,連忙爬起,翻身上馬,在前面帶路,等陶震霆出了峪口,上到一處高地之上,只見一支軍馬殺入己方核心,往來馳騁,縱橫無忌,自己前隊幾近崩潰,好在畏懼軍法,無人敢退。眼見已成敗局,陶震霆大怒,叫道:“集結全軍弓手!”
那指揮使大驚,上前跪拜道:“相公,咱們的弟兄也在陣中啊!”
“歿於王事,千載留名!你這廝知道甚麼,速速歸隊,等弓手建功,領着槍手上去殺賊!務必割了林沖頭顱來見!”陶震霆瞟了一眼指揮使,喝道。
指揮使不敢再言,躬身去了,陶震霆望着他的背影罵了一聲,下令道:“將馬上軍糧、輜重都棄了!槍手做好隨時出擊的準備,全軍弓手列陣急射!殺敵者皆有重賞,若有躊躇不前者,殺無赦!”
這時林沖正在陣中搏殺,因爲對方七成以上都是弓手,林沖也沒有如依常規戰法,殺個幾進幾齣,只是和對方貼身鏖戰,眼看勝利在望,哪知一陣箭雨忽然射來,林沖心中一稟,一邊掄槍擊箭,一邊大喊:“全軍避箭!隨我衝出去!”隨後又補了一句,“索先鋒護好軍師周全!”
林沖話語未落,已有好幾十個弟兄被射中要害,落馬陣亡。剩下之人帶着盔甲上的斷矢,三五成羣聚在一起,隨林沖往陣外衝突。
其實到了眼下這個形勢,縱然恩州軍軍紀嚴明,哪裡還敢和磐石營攪在一起,別說纏戰了,面對幾乎是無差別射擊的箭雨,恩州殘兵都是恨不得有多遠躲多遠,漸漸和磐石營拉開距離。
弓矢還在不停的落下,不時有弟兄中箭落馬,眼見此時已經成僵局,許貫忠大叫道:“林教頭,退也挨射,進也挨射,不如衝進敵陣,或有一線生機!”
林沖也是一般的想法,高聲叫道:“退即是死,不如與我死命向前!”
衆人此時都殺紅了眼,又見不少同袍死在敵人箭矢之下,心中悲憤異常,被林沖一喝,都是厲聲高呼道:“願隨哥哥死戰!”
索超已經爆喝着衝到最前面,隨他一同衝鋒的弟兄已經死傷了小半,他恨不得掄起大斧,砍掉陶震霆的腦袋,這廝居然做出這等沒人姓的事情來,連自己弟兄的姓命都不在乎,叫索超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的同時,胸中怒火蹭蹭的往上竄。
林沖見索超領着弟兄們在前,大聲下令叫後面的部卒還射,只是騎射的本領不是一朝一夕所能練成的,準頭上肯定跟徒步射擊的對手有些差距,另外對手人多勢衆,梁山軍漸漸叫對方箭雨壓制。
見磐石營不退反進,陶震霆略吃了一驚,暗道林沖這廝八十萬禁軍教頭不是白當的,當即下令道:“槍手上前阻擋這廝們,割了林沖頭顱,賞錢百貫!取了叛將索超首級者,賞錢五十貫!”
早已準備妥當的七百多槍手在幾員驍將的帶領下,朝磐石營衝鋒而去,恩州軍衆人嘴中都是大叫:“殺死林沖,賞錢百貫!殺死林沖,賞錢百貫!”
此時死裡逃生的指揮使也身在其中,眼見對方人數只剩六、七百人,還不停的在減員,他心中大喜,有着身後弓手的掩護,自己這邊衝鋒的槍手又比對方人數要多,再加上被打殘的前軍正在集結,此時三管齊下,還怕拿不下林沖小命?如此自己也能逃過一劫了。只見他越想越覺振奮,不停催馬,不覺間胯下的馬兒已經微微突出陣前。
正在這時,忽聞南面殺聲震天,不多時,一陣箭雨射來,其中一支勁矢正中他的面門,這人應聲倒地,用生命最後的餘光朝箭矢來處張望,只聽一個俊逸灑脫的大將高聲道:“林教頭恕罪則個!小弟唐斌來遲了!”
“張清來遲,教頭哥哥勿怪!”
“林沖兄弟,楊志有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