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員外的動作很快,在張林眼中就如壁虎斷尾一般地自殘保命。
在五六天內他就把獅子樓換了主人,連着獅子街上的一個三進出大宅院也賤賣脫手,卷着全部身家去了清河縣。
粗略估計,至少損失了兩千兩固定資產方面的銀子。
張林坐立不安地等了好些天,直到六月中旬的時候,張主薄才叫小廝上門請他去吃酒。
尼瑪,那擺明是火坑啊,他不去還不行。
自古民不與官鬥,無奈之下,只好死豬不怕開水燙地前去赴約。
由於官吏債的事情只有張主薄一個人在把控着,所以這次宴請的賓客只張林一人,廖縣尉和陳押司並未出席。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張林原本以爲對方會直接開口提官吏債的接手事情,卻鬼使神差地談到了陶家竹鋪陶三娘子的身上。
張主薄喝得滿面紅光,一手拿着張林的袖子,親熱地道:“二郎,哥哥一向對你怎樣?”
張林聽了這話便頭皮發麻,強顏歡笑道:“主薄自然是很照顧小弟的,買賣能做這麼順,主薄出力甚多,小弟心裡記得呢。”
“那好,現下哥哥有一件事要找你幫忙,不知二郎願不願意?”
“主薄但說無妨,能辦到的,小弟一定辦。辦不到的,小弟想方設法地去辦。”
張主薄哈哈大笑,從拉袖子改成握住他的手:“二郎這話說的妙!哥哥今年也四十有三了,好幾年沒有納妾,最近啊,總想着再生個兒子。前些天我找人合計了下生辰八字,找人覈對了咱們縣裡的年輕女子,你猜哪家小娘子跟我最般配?”
某人一頭霧水地問:“哪家?”
“說來也巧,正是現在在你布行裡做事的陶三娘子啊,哈哈哈,你說這巧不巧。”
張林心裡莫名地突突跳,暗道這臭不要臉的居然想老牛啃嫩草,還說的這麼冠冕堂皇正兒八經啊。
但回頭一尋思,不對啊,對方納妾關他什麼事?陶紅雲又不是他什麼人……
臥槽!這老賊是惦記上了報喜鳥布行!
麻蛋的,陶紅雲目前已經逐步接手布行的財賬管理,正在往他的核心管理層靠攏,地位作用比王掌櫃差不多。
張主薄不是納妾的意思,而是想要間接把控他最賺錢的布行買賣啊!
這尼瑪叔叔能忍嬸嬸不可忍了,張林謙卑地低下頭:“主薄既然想納陶小娘子爲妾,那小弟肯定支持的,這樣吧,待會回去我就把她辭退,不耽誤主薄您的好事。”
果然,張主薄搖頭笑道:“千萬不能,哥哥我中意那陶三娘子,除了她生辰八字的合配,還有就看重她做事的能力。若是二郎辭退她,倒教哥哥難做人了!”
“陶小娘子已經答應了?”
“那還沒有,不過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是違抗不了的。我下午使人去陶家竹鋪上知會了一聲,想必陶家不會,也不敢拒絕。”
張主薄得意之色洋溢在臉上,繼續道:“所以啊,把二郎你叫來吃酒,就是告訴一聲,不要因爲哥哥的原因故意辭退了陶三娘子,否則要被人說閒話。”
X的,這特麼是依仗權勢強娶民女啊,你這老傢伙的脊樑骨早被人戳斷了,心裡沒點B數?
罵歸罵,不過眼下該如何回覆他呢,在線等,挺急的。
事出突然,張林只能一邊腦筋腦汁,一邊岔開話題道:“哥哥說的有道理,小弟正準備過段時間就把陶小娘子安排到染坊去幫孫掌櫃管賬呢。既然這樣,那小弟就聽哥哥的話,不辭退他了。”
張主薄目光閃爍,似笑非笑地道:“陶小娘子現在不是在布行負責對外清賬對內統賬的事情嗎,怎麼又要調去染坊?”
張林苦笑搖頭:“哥哥不知,陶紅雲畢竟年輕識淺,還需要兩三年的磨練才能統管布行財賬。小弟也要一碗水端平,總不能把布行老人撇開一邊吧,總得顧全大局。”
“這樣麼?”
張林鎮定神色,語氣堅定地道:“正是這樣,哥哥你專於縣衙裡的公事,安心等着小弟布行的分紅就是,何必多操心呢?難道信不過小弟爲人?”
張主薄忽然笑開來,拍拍他肩膀道:“那倒不是。好好,不聊這個了。”
這番話過後,二人再是喝酒聊天的氣氛就明顯不如之前了,張林很自覺地找了個藉口脫身回家。
等他走後,張主薄的臉便沉了下來,在酒席上坐了好一會兒。
回到宅院,張林的心情也很低沉,陰鬱着臉不說話,嚇得潘金蓮都沒敢吱聲打擾他清靜。
還沒過一會兒呢,小廝來寶兒就來通報鹽水巷一個姓徐的大嬸來找他。
他心說壞了,鹽水巷裡是鄆哥兒的老爹家,徐嬸是受他吩咐照看那臥牀老頭呢。
她一來,準沒好事。
破事怎麼都趕在一堆。
見了徐嬸後,對方果然是來告訴他鄆哥兒的老爹不行了,躺牀上只進氣不出氣。
鄆哥兒此刻跟着王掌櫃正在河北東路的莘縣裡出差呢,一時半會聯繫不上人,張林只得帶着石秀趕緊出門,叫人去通知王婆子也去幫襯。
剛出宅門還沒上馬車,迎面隔着二三十米跑來一個老漢,上氣不接下氣地粗喘着。
“張二爺!”
張林納悶地道:“陶老叔,你來作甚?”
陶老叔就是陶小娘子陶紅雲的爹爹,紫石街竹鋪的老闆,他此番來,十有八九是爲了張主薄納妾他閨女的事情。
張林不想徹底得罪張主薄,此刻也趕時間,對他道:“鄆哥兒老爹不行了,我得趕緊去看看,你有事就等我回來說。不過今晚我可能回來晚點,你要麼明天再說。”
陶老頭抓着馬車的槓欄,哭訴道:“二爺,二爺,你可得幫幫我家三娘啊,張主薄派人來逼着小老兒嫁女兒。三娘不肯,鬧着要上吊,我沒辦法啊!”
“主薄好歹是個官身,年齡也……也不是太大,家產也豐厚。她不想嫁,你這當爹的推了就是,來找我作甚?”
“小老兒不敢啊,二爺,求你了,求你想個辦法救救我家三娘吧。她,她說要嫁就寧願嫁你,不然就上吊尋短見。”
張林怔住了,眼前浮現出一張英氣神色的瓜子臉,心裡糾結萬分。
老實說,他現在還不想跟張主薄撕破臉,若是在陶紅雲這件事上插一腳,那可就沒回旋餘地了。
但現在陶紅雲說出這樣的話,明天指定要傳到張主薄耳朵裡。
這陶老頭也是個慫貨草包,這事就不能暗地裡通知?非要在大庭廣衆下哭喊出來!這路上來來往往好些個納涼的鄉里人呢,明天指不定被人傳成什麼話。
不論張主薄最後能不能娶到陶紅雲,這面子是栽定了,他和張主薄的關係最會更加糟糕。
畢竟哪個男人要娶的女人在之前說過非別的男人不嫁寧願上吊的話,都不會感覺爽的。
這尼瑪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一時間張林心中矛盾萬分,雜緒紛亂,不知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