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縣尉遣小廝來請他去府上吃酒,便匆匆忙忙地去了。
到了廖家大宅正廳上一看,嚯,主薄和押司也在呢。見張林來了,廖縣尉忙叫下人開席。
席間,張林主動跟這三個陽谷縣地頭蛇敬酒,張主薄擡杯卻不喝,似笑非笑地道:“二郎啊,要不是廖縣尉告訴我,你是打算就不說是吧?”
陳押司在旁呵呵一笑,神色玩味。
廖縣尉趕緊勸着好話道:“哎,這事別怪到二郎頭上,是我不讓他說的。八字還沒一撇呢,等落地了再讓你們哥倆吃個現成的,豈不是美事?”
張林心下怒道你這廝是幫我還是害我呢,忙起身歉意地道:“其實主要因爲小弟不是官面上人,也不懂衙裡規矩,讓囚犯勞動改造這事歸縣尉管,小弟便只能第一個來問他了。幾位哥哥都是我張林的恩人,擡舉我做買賣賺銀子,小弟哪能不知好壞?再說縣尉也是好意,這囚犯在外面做工,萬一出差錯有人跑了,弄不好就是件禍事,當然需要先準備妥當了。”
張主薄幹笑了一聲,伸手與他碰了下杯子,另一隻空着的手往下壓:“坐下說話,跟我們還這般客氣。”
“主薄和押司不怪罪小弟就好,小弟先乾爲敬!”張林一杯見底,拿起酒壺故意笑道:“要不小弟自罰三杯給兩位哥哥解氣?”
張主薄和陳押司都笑起來,肅嚴氣氛爲之一緩。
衆人又勸了幾杯酒,廖縣尉道:“我已經讓人安排好了二十八個囚犯,都是罪不至死的監囚,二郎想什麼時候用?”
“就這兩天吧,我正跟坪村的曹里正買地契,等縣裡過了文書,便可以動工了。”
廖縣尉對張主薄道:“這就是你老哥的職責了,我們二郎兄弟要辦事,你這當哥哥的還不盡心?”
張主薄笑了笑,說明天就把地契文書一準過了,順便問了問後面的計劃。
張林整理了一下思路,緩聲道:“現在布鋪裡新聘請了十個女紅針線師傅統一做工,大布鄉那邊的姚老頭和邱掌櫃已經答應賣我的衣服,首批每家五十件的訂單已經下來了,估摸着十來天就能出貨。這段時間一邊讓女紅師傅熟悉新的做工環境,一邊再招幾個婆娘跟後面學分工。等坪村染坊的架子搭起來,就可以把染坊工都搬過去,正好騰出地方給普通的女紅入住。等坪村打開銷路,王掌櫃那邊應該能把十五園鎮和閻樓鎮談下來,西湖鄉我這裡親自去談,後續訂單是不會斷掉的。幾位哥哥都在布鋪裡有分紅,小弟可不敢怠慢。”
陳押司道:“有二郎坐鎮,我們幾個纔是放心。城南高廟王鄉和壽張鎮,張老哥在那裡關係多,也好讓二郎輕鬆點。”
張林奉承道:“有主薄哥哥幫襯小弟,那真是再好不過了,小弟有信心等買賣打開局面,每月分紅翻倍。”
“放心吧,這事我回頭讓人去打個招呼,二郎你也不必親自去,我把那邊布鋪的幾個掌櫃都叫過來跟你談。”張主薄得意地擺擺手。
張林忙舉杯道謝,又問道高員外怎麼這段日子不見人。
“員外去了清河縣,忙着開新酒樓呢。那廝還打算把吳月娘拾掇給他侄兒當正室婆娘,忙着跟吳千戶打點關係,哪能在家裡閒的住。”
“吳月娘不是西門慶的正室麼?”
“就是那吳小娘子,二十八九歲就守寡,她老爹吳千戶哪裡忍心?所以老高侄兒的好事應該能成。”
張林想了想,忽然笑道:“高員外的買賣做的好啊。”
一桌子人哪裡聽不出他話裡意思,都跟着笑呵起來。
若是高員外侄兒真娶了吳月娘,一大份嫁妝錢是跑不了的,少說一兩千兩銀子。再者搭上吳千戶這顆大樹,他把酒樓開在清河縣裡也就順理成章了。
只是張主薄神色不對勁,有點不樂意的模樣。
張林一想就明白了,高員外現在接了西門慶的官吏債和包攬詞訟的賺錢活計,還想着跟吳千戶攀親,保不準過幾年又是一個西門慶。
張主薄吃過西門慶那廝一次虧,當然不想再吃第二次。只是高員外現在老實本分地按時給他份子錢,一文不差,倒也不好讓他埋汰。
一桌子人談完正事,喝到晚上七八點也就散了。張林沒喝多少酒,又聽到高員外替侄兒娶老婆的事情,頓時心裡一塊石頭落地。
因爲西門慶死了,吳月娘都能短時間裡再談婚論嫁,那他把潘金蓮納妾的事情也就不用擔心被人揹後說閒話了。
入鄉隨俗,自己總歸是要注意些名聲的,不然說不定就捱了某個好漢的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現在還是二月初,北方一帶依舊天寒地凍,所以人們晚上很早就入睡。
張林回到家的時候,潘金蓮那邊房間燈光昏暗着,也不知是在念經防鬼,還是在女紅針線。
也不去打擾她,張林依舊被瓶花伺候着睡覺。
睡到第二天大亮,早上的時候,張主薄便叫小廝把張林在坪村購買房屋地產的地契文書給送過來了。廖縣尉也派了衙役來跟張林這裡配合,準備在坪村施工。
工匠師傅已經找好了,三五人足夠指揮規劃了,建築的重活都由衙役看着帶腳鐐和手鐐鐵鏈的監囚們去幹。
工匠師傅的工錢另算。監囚們按人頭給二十文一天,管兩頓飯,這是要寫在後續補充字據上的工錢,是要申報給官面上的正式字據。而實際上,張林給廖縣尉開的價碼是監囚五十文每天。
其實來說,這點工錢差額算下來也就三四十兩銀子,對於張林來說不算什麼。但這件事本身不能從小處看。
若是這件事地開了先河,那就是一個典型的成功案例,整個州路有多少罪不至死的監囚?那麼放眼整個宋國呢?若是真形成了一套規範的勞動改造官方條陳,那就是具有政治上的意義,對於任何官吏的仕途大有可爲。
廖縣尉爲什麼熱衷於此,急迫地推動這件事,正是因爲他看到了官商合作、勞動改造背後的巨大政治利益。張主薄和陳押司急着參合一腳,也是因爲這個原因。
張林之所以提出這個概念,是因爲他不想步西門慶的老路,得給腦袋後面多添幾圈光環。萬一將來真因爲利益得罪了陽谷縣的這批老官吏,自己也好有個退路。
現在看不出來,大家和和氣氣地官商勾結在一起發家致富,等到將來買賣做大了,張林的產業鏈模式形成規模,那銀子就會像流水一樣匯聚而來,誰都要眼紅。
坪村在動工的幾天後,潘金蓮爲亡夫武大郎守孝期滿,燒靈的日子終於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