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鑼峽並不是一條直通、單一的峽谷。在峽谷的主道旁,也有很多細小的分岔。在這樣的地形裡埋伏一隻幾百人的部隊其實是非常輕鬆的事情。而長期生活在江漢平原的步家軍明顯對這裡的地形缺乏瞭解。加之又有時間這個緊箍咒套在頭上,最終不可避免的中了埋伏。
“兄長,你和國威攔截對方的前隊打得怎麼樣?小弟率兩百人在谷口處攔截對方的後隊,打的及其慘烈。全隊陣亡一百零三人,重傷的五十多人。算是打殘了。不過還好,這些吳狗一個都沒有跑掉。”
“差不多,我們在後面也打得不輕鬆。”
可以說,這就是國家軍隊和家族私兵的區別了。若是兩個國家的政府軍交戰,傷亡率率先達到三成的一方早就崩潰逃跑了,可是這一次雙方都是各個家族的私兵在一起廝殺,家主或者主將不退,不管傷亡率多高,底下的士兵都不會撤退。由此打出了極爲慘烈的結果。
“太守,勇剛纔已經全部清點過了,吳狗的屍首共計一千零二具,應該沒有漏網的。我軍現在無傷的士兵,加上我等,一共只有一百一十五人。”
“勇伯辛苦了。哎,若是後將軍這時候在,早點派一支援軍過來,我們就可以取得更大的戰果了。”
事實上不出關彝所料,他派出陳壽去永安向閻宇求援,閻宇果然跟他打太極,非但如此,閻宇還壓制住巴東太守羅憲,不讓羅憲派出巴東郡郡兵來涪陵支援。截止到今天九月二十二日,永安的援軍一個都沒有。
“罷了,改之,若是我們現在立刻出發,去漢復縣需要多久?”
“……兩天半。”
“到了那邊就是九月二十五了啊。”關彝雙手一拍:“幹了!這一次非得趁此機會把這些孟茲黑一鍋端了不可。國威!”
“兄長?”
“汝受了傷,這次就不要去了。我已經派人去通知家裡的定烈帶人來接應傷兵了。你就在這裡組織傷兵打掃戰場,對重傷員緊急處理包紮。嗯,這些吳狗身上的軟甲很不錯,都啪啦下來,看能不能廢物利用一下……”
“兄長,小弟還可以……呃,好吧。小弟領命。”
“令行、勇伯、改之,接下來我們就要跑起來了。儘快趕到漢復縣,去抄那羣孟茲黑人的後路。我可不想他們撤退回到了大山裡再一個一個慢慢的去敲。”
“哈哈哈,兄長說得對啊。難得這羣強盜這次聚集在一起,不趁此機會盡收全功怎麼行。兒郎們,身上沒傷的都趕緊跑起來!”
“嚯~~~”
另一邊,九月二十六日,漢復城下。
“步先生,真的不退不行了啊。我們帶來的糧食消耗已經超過一半,再不走,回去的路上可就不夠吃了。”
“哼!向前,不要以爲我真的傻。這裡是有兩千多人,營中的存糧確實不足千石。若是要把這兩千多人都帶回你的向家堡,確實這點糧食是不夠的。但是這兩千多人都會回你向家堡嗎?只要一撤退,走不上兩天這支隊伍的人都會少一半。”
“嘿嘿嘿,步先生果然什麼都知道。但是步先生,現在馬上就是十月了啊。我們孟茲黑人這個時候一般都開始忙着儲備過冬的糧食了。若是這時候壯勞力們沒有回寨子裡去……”
“好了好了!一天,再等一天。若是明天還沒有消息,那就撤退如何?”
走到自己的營帳,步先生捨棄了自己剛纔高傲的表情,換上了一副謙卑的姿態,腰也刻意的彎了下來,調整好了這些後,他才拉開門布,走了進去。
“拜見家主。”
“步計,怎麼樣?那羣蠻夷還是鬧着要回去嗎?”
“是的,家主。”
“步一軍那邊還是沒有消息嗎?”
“家主,請恕屬下放肆。步一軍他們到現在都還沒有回來,九成已經是失敗了。”
“哼!怎麼可能?那是我步家一千的精銳啊。關彝的主力應該已經被我吸引到這裡來了啊!”
“家主,我們遠涉千里來這裡偷襲對方,最大的問題就是不熟悉地理。而且,向家堡邀約了幾十個寨子,這個陣仗搞得太大,根本就無法保密。對方很可能早就收到了消息,提早做了應對。比如,向永安求援……”
“嗯?你是說蜀賊的永安軍參與了。”
“應該是這樣的,家主。步一軍是經歷過東興之戰的老兵,爲人最是謹慎不過。不管是偷襲成功還是失敗,只要他還有辦法,是一定會派出人手向家主稟報的。算算路程和時日,不管成敗,這個時候我們都該收到消息了。可是……所以,屬下推測,步一軍很可能是全軍覆沒了。而要全殲我步家一千精銳,非得永安兵團出兵不可。”
“嘖,沒想到宗德豔滾蛋了,這個閻文平也有點膽色啊。”
“家主,屬下擔心的不是我軍全軍覆沒的問題。而是害怕……若是這永安軍在全殲了我步家軍後,直接抄到我軍的後面……”
“啊?那我們還不趕緊撤退!”
“呃,家主,現在我們身邊的無難軍只有一百人。要安全撤退,還得靠着向家堡的大隊護送我們出山。不然這麼一片大山,裡面無數的蠻寨,不用敵人來追,我們根本就走不出去。所以屬下剛纔自作主張,讓向前去聯絡其他寨子收拾行裝,明日撤退。”
“好好好,你做得對。明天我們就走!等老爺回了西陵,再拿蜀賊的糜家商隊出氣!”
……
另一邊,漢復縣城頭。
“無雙,去聯絡畢茲卡的各寨寨主,讓他們的人準備出城幹仗。敵軍這是要準備撤退了。”
“咦,三叔,侄兒怎麼看不出來敵人這是要撤退了啊。”
“哎,你看,你聽,城外敵人的營帳裡,來來往往的人是不是多了許多?吵鬧聲是不是大了許多?可是不管他們在做什麼,卻沒有砍伐木材的。這就說明他們既不是在準備生火做飯,也不是在打造攻城器具。那除了收拾行裝,準備撤退,還能幹什麼呢?”
“哦。原來如此啊。”
“沒事多看看兵書,別TM 一天到晚就往蠻寨的妹子那裡跑。這些土雞瓦狗不過是你們這羣年輕人練手的工具而已。若是這些傢伙都搞不定,以後怎麼去漢中面對僞魏的精銳呢?”
第二天,二十七日。整個孟茲黑大營內人聲鼎沸,秩序混亂不堪。
沒得辦法,這支隊伍是幾十家蠻寨拼湊起來的。拿了步家的糧食出來打劫的時候大家興致還比較高。但是在城下枯坐了這麼多天,士氣什麼的早就沒有了。等到一說撤退,那大家都亂了:這些蠻寨彼此之間矛盾不少,誰都不願意留下來斷後——萬一漢復縣的畢茲卡人殺出來了呢?本家寨子的精壯要是損失太多,那本寨的獨立地位在這窮山惡水之中可就無法保證了啊。
所以,當撤退令一下,整個孟茲黑聯軍頓時鬨堂大散!
老於行伍的關索怎麼會放過這樣的機會。全身披掛整齊的他,一樣的臥蠶眉、丹鳳眼,鋒利的青龍偃月刀朝前一指:全軍,突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