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火哥疑惑道,“上仙怎麼會突然想要來買東西了?是家裡缺什麼了?”
膨脹三秒,一提起這個我就泄了氣,“上仙要回去了。”
“回哪?”
“還能回哪,回老家,仙靈界!”我沒好氣道,“那邊來要人了!”
火哥驚訝的看着小粉,“上仙,您真要回仙靈界了?”
小粉垂着眼睛,沒什麼反應,我替他點點頭,對火哥說道,“而且這幾天就走。”
火哥瞪大眼睛,“這麼突然!我記得還沒到日子呢吧,怎麼走的這麼急?”
“你看看!你看看!”聽火哥這麼一說我就來勁了,“不只有我一個人覺得不合理吧!所有人都覺得這事就沒有這麼辦的!那老頭在天上一手遮天,蠻橫慣了,怎麼現在在凡間也想呼風喚雨了?你是仙靈界的人沒錯,但你現在畢竟人在凡間啊,總要尊重一下我們這裡的人文習俗吧!”
火哥也在一旁一直點頭,良久,木納的問道,“什麼習俗?”
我“嘖”了一聲,“設宴款待啊,酒席大擺三天三夜總是要的吧?醒酒三天三夜也是要的吧?前後加起來就一個星期了,這還沒算要籌備的時間呢,最起碼要提前一個月通知我們啊!”
小粉看了我一眼,無奈笑笑搖了搖頭。
“小老弟說的是!那我這就去把水墨那狗崽子給叫出來,上仙要回去這事,他怎麼的也要出來送送的,晚點我們一起去外面吃個飯,當是給上仙餞行了。”火哥看向小粉,說道,“設宴三天三夜是趕不及了,上仙您也別嫌我們這邊習俗麻煩,一頓送別飯還是要吃的。”
我拍了拍火哥的肩膀,點頭稱讚,“瞧瞧火哥這覺悟!麻溜去辦吧!”
之後……
我們站在火哥身後,聽着他對着旁室足足喊了一個小時……好聽的難聽的,軟的硬的,所有話都被他喊遍了,裡面還是死一般沉寂。
我那股火實在壓不住了,一把推開火哥,叫道,“水墨你他孃的夠了!之前不見我們就算了,現在上仙要回去了,你還不打算出來露個面嗎!你知不知道這一別就是後會無期了!我們相處的這段時間,也算是出生入死有過命的交情了,如果這次走的是我,我都不會來煩你!上仙一直是怎麼對我們的你心裡沒數嗎?這些你都不在乎了?”
半晌沒動靜。
我繼續道,“行,我拗不過你,我知道你不想見我,我們之間的恩怨以後再說,別殃及到上仙!要不這樣,我出去行嗎?我出去!你出來跟上仙話個別!”
沒回應。
我吼道,“水墨!你……”
“上仙珍重,恕不遠送。”旁室裡忽然傳來水墨的聲音。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片刻後,一股火頂上頭,喊道,“你他孃的給老子滾出來!你個狗日的說的這叫什麼話!你的良心被你自己吃了?你要是還認我們這些兄弟就馬上死出來!水墨!水墨!”我用力的捶着冰牆。
小粉拉住我,搖了搖頭。
我喘着粗氣,“好!好!既然這是你的決定,那我就不再強求了。以後老子再也不會來找你!從此,我們老死不相往來!陌路人!”
我轉身離開,火哥在後面一直叫着我,我頭也不回的往前走。
我好像還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悲憤過,這是一種壓制不住的悲憤,但是又爆發不出來,這種感覺太難受了。
想見的人見不到,想留的人留不了。
我知道,我施加在水墨身上的怨氣過重了,只是我太需要一個宣泄口。 ωwш .ttкan .c o
我仰頭嚎叫一聲,這聲狼鳴意外的悲愴。似乎只有這樣無訊息無意義的長鳴,才能表述出現在的心情。我在樹林間一路狂奔,衝撞,咆哮,小粉一直跟在我的身後。
想到小粉,我猛地停下來,化成人形,轉身看着他。
我有些過意不去,“小粉,你看我這脾氣一上來,都忘了我們這次去黑市主要是幹什麼的了……時間還早,我們開車再去別的地方。”
小粉忽然拉住我,眉頭緊蹙的看着我,然後搖了搖頭。
還沒等我開口,小粉輕聲說道,“時間到了。”
“什麼時間到了?”我頓了頓,“你這就要回去了?不是說好的三天內嗎?這第一天還沒過去呢!”
小粉又把頭低了下去。
“你你你,你先讓他等一會兒,你馬上用你那個仙靈符給那老頭髮個信息過去!我禮物還沒買呢,你讓他再給我幾個小時。”我慌張道,“要不這樣,我們現在再折回黑市去買,那樣更快。”
小粉站在原地,不肯再走了。
我急道,“不行不行,怎麼也要給你帶件東西回去啊,免得日子久了,你再把你爺爺忘了!”
我慌亂的翻着口袋,全身上下,只翻出了一張朽靈符。
頓感無望。
小粉拂起衣袖,他的手腕上綁着一條粉色的布帶。
我走近一看,居然是我之前送給他的那個粉色圍嘴,他現在當成了手帶戴着。
我驚訝看着他,“怎麼會在你這?”
“我的東西在我這,很奇怪嗎?”
“不是,我之後一直沒見過這個圍嘴了,它沒有跟樹屋一起燒了嗎?”
我仔細觀察着,心說該不會是什麼時候又去買了一個差不多的吧……但一看那粗糙卑劣的做工,除了我也不會再有人能做成這樣了。
但是不可能啊,它不應該出現在這啊……
我正想繼續檢查,小粉抽回了手腕,輕蔑的看了我一眼,“不是吧?這麼長時間你都沒問出來白二之前的任務是什麼?”
白二的任務?
我突然想起來我們第一次去萬靈雪山那次,小粉曾去白二的大本營找過它,還說交代了一些事給白二……
難道去樹屋找圍嘴,就是白二的任務?
難怪我再看到白二時,它滿腿的灰燼。說明它趕去時,樹屋已經被燒了,這樣的話,小粉之前把圍嘴藏到了哪才躲過了那場大火?
“想什麼呢?”小粉問道。
我緩過神,“沒什麼,就是沒想到你一直留着這個圍嘴,我記得你當時看到時特生氣。”
“你剪的這件,是我最喜歡的衣服。”小粉正了正手帶,說道,“行了,這回禮物也有了,也當是紀念我那件衣服了。”
我笑了笑,一陣沉默後,緩緩舒了一口氣,我看着他,“小粉……”
剛張嘴,就說不出下面的話了,以前沒發現,離別的話竟這樣難難以啓齒。
小粉淡淡的笑了下,“我們還會再見的。”
我點點頭,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爺爺等你!回見!”我對他笑了笑,轉身離開了。
這一次,身後再沒有出現重疊的腳步聲,我知道,他不會再跟來了。
“白一!”小粉忽然叫住我。
我一怔,停下腳步,背對着他,整顆心都在晃着。
如果沒記錯,這是小粉第一次叫我的名字。我站在原地,雙手不自覺的顫抖着,我低下頭笑了下。
良久,在我邁出第一步的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離別的意義——離去,別回頭。
我不敢再回頭多看一眼。
二十多年前因爲一次意外,你被困在凡間,揹負了很多本不該是你要揹負的東西,二十多年後,我不會讓自己再成爲那個困住你的意外。
這裡,不屬於你。
我繼續走着,視線漸漸變得模糊,一草一木都在水霧中扭曲搖晃。當那些情緒從眼眶溢出時,眼前的景物也一下變得清晰了。
走,是對的。
出了樹林,看着面前停着的兩輛車,心空了又空,卻也毫無波瀾。
我坐上車,當聽到車門被關上的聲音時,好像也聽到了他們離去的聲音。
這道門,將我和我的那些以往,全都隔開了。
他們都走了。
一切轟轟烈烈的來,又悄無聲息的去,所有人都走了。這一天,還是來了。
我羨慕他們都有自己可以去的地方,我也想離開,但我不知道該去哪。
我在車上靜默的坐了很長時間,腦子是空白的。
當我擡起頭看到掛在後視鏡上,那個白色的水晶小貓掛件時,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難過。
第二件讓人意外的東西——是我的禮物。
從我有記憶開始,還沒有像現在這樣放肆的哭過,像瘋了一樣,像看不到明天了一樣。
以後的日子裡,不會再有人沒輕沒重的打我的後腦勺,不會再有人勾住我的脖子,不會再有人叫我“小朋友”或是“杜遲夕”,我也不會再看到那個滿臉是毛的傢伙歪着頭,舌頭耷拉在一邊的憨樣,更不會再聽到那句“跟我走吧”。
每個人到最後,註定都要獨行。
我伸手摸了摸水晶小貓,“我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