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第二節,黎娟準時從辦公室出發去1班上課,走廊上的學生一看見她,就立刻通知了教室裡的同學,大聲說道:“黎老師來了。”一時間,許多同學涌向了前門後門、窗邊窗外,個個都笑容滿面,彷彿是特意準備的歡迎儀式。看到這景象,黎娟犯起了迷糊,她不知道這羣鬼靈精又在幹什麼,直到她進了前門,對上謝倩容那雙看戲的眼神,她明白了,一定是那臭丫頭沒有管住嘴,把她和蘇世橫的事給全班同學做了彙報。唉,事情已然發生了,黎娟自認堵不住五十多號人的嘴,就隨他們去吧,但有一點,她覺得自己不能害羞,那樣會讓學生更猖狂地起鬨,於是她黑下了臉,淡定地走上講臺,冷冷地說了聲:“上課!”這一招還真管用,學生見她彷彿有滿腔怒火,漸漸地就收斂了。
下課之後,謝倩容來到了講臺上,她問黎娟:“黎老師,哪個不懂事的惹您生氣了?這節課都沒見你笑過,平時你好活潑的。”
黎娟看了謝倩容一眼,然後取下了小蜜蜂擴音器,淺笑道:“還能是誰?你最清楚。”
謝倩容反應很快,頓時就笑出了聲,“啊?難道是我嗎?”
“你啊,少傳點我和蘇老師的緋聞。”黎娟抱起了書本,轉身便走。
謝倩容追出了教室,又說:“我傳的哪是緋聞啊?是事實,大家都希望你和蘇老師在一起,知道你們有了進展,我們可高興了。”
黎娟停下腳步,笑了笑道:“你就管你們高興,不管我和蘇老師高不高興啦?你這樣傳,傳到了其他老師耳朵裡,我和蘇老師還能不能好好工作了?我們要臉。”
“可只要你們在一起,其他老師早晚都會知道的嘛。”
“但我們現在還沒在一起啊,你們不能整天把這事掛在嘴邊。”
“噢,那好吧,我回去就跟同學們說,讓他們收斂點。”
“他們能聽你的嗎?風都讓你放出去了。”
“你放心吧黎老師,我管得住他們。”
“但願吧。”
黎娟繼續往辦公室走,謝倩容依然跟着。
走出幾步後,謝倩容又低聲問:“黎老師,你週末要和蘇老師去約會嗎?”
黎娟白了謝倩容一眼,“剛纔是誰說要收斂點的?這麼快就忘了?”
謝倩容笑道:“嗐,這是我們兩個人的悄悄話,別人不會知道的。”
黎娟忍不住也笑了,“我週末要準備比賽,他週末要參加培訓,都沒時間。”
“什麼比賽?”
“教壇新秀,三十歲以下的年輕教師都要參加,我們學科只有我一個三十歲以下的。”
“那蘇老師不是也要參加嗎?”
“他是新教師,今年得參加培訓,明年才能去。”
“噢。蘇老師好像每週六都要去培訓,他什麼時候纔能有空啊?”
“應該快了,我來的那一年培訓到了十一月底,再過一週吧。”
“那太好了,到時候你和蘇老師就能約會了。”
黎娟害了羞,“你這隻腦袋,就不能想想學習嗎?”
“怎麼沒想,我這次可是全年級第一。”
“不要驕傲,繼續保持。”
“知道,我盡力。”
“行了,你別跟着我了,回去吧。”
“好,那我走咯,黎老師再見。”
“我不想再見你。”
謝倩容大笑道:“嘿嘿,你不想見也得見。”說完她便轉了身,小跑回了教室。
教壇新秀大賽,是由市區教科院組織,每三年舉行一次的青年教師比賽,原則上只有執教滿三年且年齡在三十歲以下的年輕教師纔有參賽資格。黎娟只比蘇世橫早來了兩年,換句話說,她的教齡只有兩年多,並未滿三年,按原則她是沒資格參加這次比賽的,然而,今年曆史學科組只有她一個三十歲以下且沒有參加過教壇新秀比賽的老師,市上又要求了每個學校每個學科至少要有一個人參賽,於是,歷史學科組長就派她去了。
其實黎娟不想參賽,因爲這種市區級的大型比賽,準備起來既耗時間又耗心力,當年她剛來宜中參加新教師培訓的時候,結業的要求就是上一次區級公開課,她忘不了自己熬夜做課件改課件、寫教案改教案的慘狀。然而,縱然有千萬個不願意,她也不得不去,因爲她沒有正式編制,如果不聽組長的話,不順從學校或者教務處的安排,她是有可能丟掉這份工作的。一句話,她參加“新秀”比賽,就是去完成領導的任務。
行了,不說比賽了,說回黎娟和蘇世橫吧。他們兩個都是很低調的人,都不想被其他同事察覺到自己和另一個異性同事在嘗試交往,於是在學校裡,他倆就像剛認識時那樣相處,把對方當成普通同事,既不多說一句話,也不多給一個笑容。謝倩容答應了黎娟會讓同學們收斂起來,她說到做到了,在她向同學們傳達了黎老師的勸誡和擔憂之後,同學們便不再把兩位老師的感情小事掛在嘴邊了。其實嚴格來說,蘇世橫和黎娟到目前爲止都沒什麼事,蘇世橫纔剛表態要追求黎娟,雖然黎娟對蘇世橫也有好感,但要他倆確認戀愛關係,還得過一段時間。
週六白天,蘇世橫去市區教科院參加了最後一次新教師集中培訓活動,他特別高興,這一天他盼了太久了,三個月來,他一共參加了十二次培訓活動,每次都是聽講座,聽大佬們的高談闊論,他早就煩了,膩了。所幸苦日子有到頭的一天,他就快解放了,儘管這次培訓之後還有一堂公開課,但在他看來,上公開課比聽講座有趣得多,說句實在話,聽了那麼多場講座,除了一場講如何當班主任的他覺得還有點用外,其他場他都覺得是在浪費時間。
到了週日,蘇世橫想和黎娟約會,於是他給黎娟打去了電話。
電話那頭黎娟說:“喂,怎麼了?”
蘇世橫微笑道:“黎老師,你在幹嘛嘞?”
“我在學校呢,準備教壇新秀,下週五就要去市上比賽了。”
“啊?這樣啊。”蘇世橫有些失望,看來今天是不能約會了。
“你找我有事嗎?”
“沒事,本來想約你出門散散步,你在忙就算了吧。”
黎娟會心一笑,原來蘇世橫是想和她約會。
蘇世橫又說:“那我就先掛了,不打擾你幹活。”
黎娟忙說:“誒,等等。你要不來學校,給我的教案和課件提點意見嘛?”
蘇世橫眼前一亮,頓時又興奮了起來。他說:“可以嗎?”
“怎麼不可以?難道你這位高材生看不起我,不願意來指導啊?”
“當然不是,我恨不得每天都去指導你,和你呆一塊兒。”蘇世橫把自己都說笑了,上一次說出這種膩膩歪歪的話,已經是好久之前的事了。他接着說:“那你等我五分鐘哈,我這就過來。”他捏着手機,馬上就向學校出發了。
當蘇世橫出現在黎娟辦公室門前的時候,黎娟正好轉過頭來看向門口,二人的視線就這麼對上了,還別說,他倆之間彷彿真有些情侶纔能有的默契。黎娟輕輕一笑,然後回過頭,繼續設計起了教案;蘇世橫則彎下腰,像上次一樣提起了門邊的一張塑料凳,到黎娟的身旁坐下了。黎娟隨口一說:“你來的挺快啊。”蘇世橫笑道:“這不是迫不及待想見你了嘛。”
黎娟嚐到了情話的甜頭,卻故作鎮定,假裝沒聽到蘇世橫的話。她擡頭問道:“啊?你剛說什麼?”
蘇世橫身體後仰,滿臉疑惑地觀察起了黎娟的表情,過了幾秒鐘,他釋然地笑了。他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斜着頭對黎娟說:“你當真沒聽見?”
黎娟繼續演着戲,一本正經道:“是啊,我剛纔在想教案,很專心的,沒注意聽你說。”
蘇世橫也配合着演出,“噢,這樣嗎?那我沒說什麼,是你幻聽了。”
黎娟忍不住笑了,隨後一巴掌拍在了蘇世橫的大腿上,罵道:“就會瞎扯。”
蘇世橫順勢拉住了黎娟的手,彷彿很委屈,“你打我幹嘛,瞎扯也是你先瞎扯的,明明聽到了還說沒聽到。”
黎娟不僅不反感蘇世橫拉她的手,反而很喜歡這種被牽的感覺,她說:“我是沒聽到啊,而且就算我聽到了,你多說一遍都不行嗎?”
蘇世橫笑了笑,然後放開了黎娟的手,說:“行,只要黎老師想聽,我說一百遍都行。我迫不及待想見黎老師了,我迫不及待想見黎老師了,我……”
“行了行了,蘇老師,你也是二十多歲的人了,咋還像十幾歲的小年輕一樣,愛說些肉麻兮兮的話。”
“你不喜歡啊?那我以後都不說了。”
黎娟看了蘇世橫兩秒鐘,忍不住微笑道:“偶爾還是要說一說,給生活增添點樂趣。”
蘇世橫憨笑着敬了一個軍禮,“我明白了,長官。”
黎娟慢慢收了笑容,看着桌上的歷史書和資料說:“好了蘇老師,我得幹正事了。”
蘇世橫也變得認真起來,“嗯,有什麼我能幫你的嗎?”
“你歷史好嗎?”
“挺好的,我以前是文綜小天王。”
“真的假的?”
“騙你幹嘛,不信你考考我。”
“不需要,我相信你,畢竟是考上名校的人,哪一科都差不了。”
“嘿,謝謝誇獎。”
黎娟將歷史書翻到了某一頁,然後把書遞給了蘇世橫,她說:“你看看這個章節,幫我想想怎麼上才能讓那些專家眼前一亮。”
蘇世橫接過了書,發現這一章的標題是《漢武帝鞏固大一統王朝》,他說:“好的,看我的吧,我一定給你想出好的創意。”
“你說的哦,好好想,中午我請你吃飯。”
“真的?不許反悔哦。”
“當然。”
“好嘞,爲了和黎老師共進午餐。”
就這樣,一個上午,蘇世橫幫着黎娟設計教案、製作課件,他甚至比黎娟還要用心,彷彿是他自己要去參加市區級比賽一樣,呵呵,誰讓黎娟是他的心上人呢,他肯定要竭盡全力的。中午十二點,黎娟領着蘇世橫去校門對面的餐館吃了午飯,之後他們又回到學校,回到辦公室,繼續完成上午未完成的事業,整個下午,他倆依然呆在辦公室裡。本來蘇世橫是很貪玩的,只要德育處沒有要求值班,他週末就絕不會來學校,但今天他是心甘情願來的,而且他很享受這一天,因爲他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
今天是星期天,學生下午六點就會返校,班主任們需要提前半小時到崗。五點二十分,朱笑來學校了,經過黎娟辦公室的時候,他驚訝地發現蘇世橫在裡面,黎娟也在,二人正拿着書本資料,熱切地交流。朱笑露出了看穿一切的笑容,他輕輕走到門邊,像一個觀衆看起了裡面的戲碼。
不一會兒,黎娟看見了朱笑,也看出了朱笑的八卦心思。她有些害羞,微笑道:“喲,朱老師來這麼早啊。”
蘇世橫轉過頭,看見朱笑站在門口,頓時也害了羞。
朱笑笑道:“你倆可比我還來得早。”
黎娟解釋道:“我下週要去賽課,今天來準備準備。”
朱笑眯眼道:“準備?兩個人一起準備?”
蘇世橫說:“我來幫黎老師出出主意。”
黎娟說:“是我請蘇老師來幫忙的,他是高材生,對公開課應該很有心得。”
朱笑壞笑個不停,“是是是,你說的都對,但我不會相信你們倆是清白的。”
蘇世橫和黎娟看了看彼此,然後同時低頭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