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夜宵之後,蘇世橫和朱笑又到了網吧玩遊戲。兩個多月以來,網吧儼然成了他倆的另一個家,上次月考失敗,悲傷的時候,他們在那裡;這次月考勝利,快樂的時候,他們也在那裡;週末或者工作日的閒暇夜晚,他們依然在那裡。遊戲是這兩個年輕人的好朋友,也是很多年輕人的好朋友。
第二天進學校時,蘇世橫擡頭挺胸,器宇軒昂,這是期中考勝利給他的自信。還記得上次月考失利,他在學校走動時都低着頭,不敢和人對視,生怕別人一開口就是數落他的話,這一次,他總算掙回了面子。滿心歡喜的他,卻也知道收斂,從校門口到綜合樓,他沒有露出過分的笑容,連嘴角輕揚都很少,他不想表現出“小人得志”的樣子。兩次考試,一次將他打入了地獄,一次將他救出了地獄,是他生命中圖卷中刻骨銘心的兩筆。
一進綜合樓,蘇世橫便碰見了朱笑和楊立。蘇世橫微笑道:“你們要去哪裡?”朱笑說:“吃早飯,你吃了沒?”蘇世橫答道:“吃了一個麪包。”楊立一隻手搭上蘇世橫的肩膀,推着蘇世橫就往外走,說:“一個麪包哪夠,走,再吃點。”今天朱笑和楊立都有早八點的第一節課,朱笑貪睡,楊立路遠,二人都是七點五十幾分纔到學校,他們只能先去上課,等到現在纔有空吃早飯。
蘇世橫跟着朱笑、楊立來到了一家包子鋪,他們三個人,點了兩籠包子和三碗稀飯。
期中考試剛剛結束,楊立關心起了蘇世橫和朱笑的成績。他問:“你們這次考試怎麼樣?差距沒有那麼大了吧。”
蘇世橫和朱笑看了看彼此,然後點着頭,用滿臉的喜悅回答了楊立。
楊立也點點頭道:“不錯不錯,兩個小傢伙上道了。”
蘇世橫笑道:“老楊,你的班這次考得怎麼樣?”
朱笑搶先替楊立答道:“還用問?他可是高手,上次月考超了他師父5分。”
蘇世橫感嘆道:“對噢,我差點忘了。徒弟超了師父5分,真是厲害。”
朱笑笑道:“是啊,他都教了好幾年書了,結果學校還給他安排了師父,還要他去參加市上的‘新教師培訓”、學校的‘新教師學會’,真的笑死人了。”
楊立卻冷笑一聲,“呵呵,不要誇我,我很菜的,論優秀還是我師父她老人家優秀,這次期中考,她的班平均分比我的班高了1分多,。”
蘇世橫和朱笑都聽出了楊立話裡的陰陽怪氣,二人又互相看了看。
朱笑說:“怎麼回事啊老楊?感覺你挺不服氣的。”
楊立拿起了一個包子,一口就咬掉了一半,他邊嚼邊說:“昨晚我看到成績時就覺得奇怪,她的班怎麼可能突然變得這麼強,結果我點進了班級,看了一陣我才發現,她那個班其他科目都是四十五個人蔘考,物理就只有四十三個人蔘考了,少了兩個人,而且是成績最差的那兩個……”
朱笑打斷楊立道:“你等等,讓我理解一下,其他科都是四十五個人,物理就只有四十三個人?爲啥啊?”
楊立憤懣道:“你說爲啥?少的兩個是成績最差的兩個,一個至少要拖兩分平均分。”
“你的意思是……”蘇世橫欲言又止。
朱笑補充道:“意思是那兩個學生沒參考,所以你師父才贏你的。”
“難道不是嗎?”
蘇世橫說:“那兩個學生爲啥沒參考?你沒問問你師父?”
“當然問了,昨天晚上我發現之後就問了她,她說那兩個學生下午請假回家了,沒參加物理考試。”
蘇世橫忍不住笑,“他倆這個假請的真是時候。”
朱笑也大笑道:“別怪我心腸黑,我總覺得老楊你被師父針對了,早不請假晚不請假,偏偏考物理的時候請假,要說這是巧合,那也太巧了。”
楊立說:“對啊,我也不信那是巧合,所以我說我師父她老人家優秀。”
蘇世橫說:“難不成她給那兩個學生做了思想工作,讓他們別考物理?不會這麼歹毒吧?”
楊立說:“誰知道呢,我又不瞭解她。”
蘇世橫忽然笑了,他想起了魯迅文章裡的一句話,說:“我向來不憚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測中國人。你也不憚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測師父。”
楊立笑道:“文縐縐的,你到底是英語老師還是語文老師?”
“我骨子裡可是個文人,大學除了學英語,還旁聽加自學了中文系的課。”
“看得出來,你這個風流才子。”
“別敗壞我名譽,才子是,風流可不風流。”
“遲早會風流起來的。”
朱笑笑道:“老楊,結果已經這樣了,你也別太在意了,這次算你師父運氣好,讓她一回,反正她勝之不武,開成績分析會時你也有話說。”
“嗯,我不跟她一般見識。”楊立說。
吃完早飯,他們又一起返回了學校。
蘇世橫和朱笑進辦公室的時候,得到了章老師、謝老師、餘梅的熱烈歡迎,謝老師對蘇世橫說:“蘇老師,前兩週辛苦你咯,1班這次期中考進步很大。”而章老師對朱笑說:“小朱,4班這次表現也很好,努力保持哈。”蘇世橫和朱笑都不願將滿心歡喜在章老師和謝老師面前表現出來,那樣會顯得他們驕傲自滿,因此他們只露出了淺淺的笑容,異口同聲道:“運氣好而已,運氣好。”二人看向了對方,驚喜於彼此的默契。
到了座位上,蘇世橫還在回味剛纔被歡迎、被誇讚的感覺,那種感覺很棒,來宜中將近三個月了,他是第一次體驗到,說到底,人是一種社會性動物,需要且想要得到別人的認可。然而,對蘇世橫來說,這一種認可來得十分不容易,他改變了自己,學會了搶時間輔導學生,捨棄了本可以休閒享受的時光。用自己的本心去換別人的認可,這場交易值得嗎?他陷入了沉思。
一旁的餘梅看似在專心備課,其實心底五味雜陳。作爲蘇世橫的好朋友,看到蘇世橫在教學上取得了那樣大的進步,她應該爲蘇世橫高興;但作爲一個經驗豐富的老教師,所教班級的成績居然被一個新教師教的班超過了,她心裡很難受,覺得面子上過不去。雖然前幾周她也搶了時間輔導4班,但現在看來,那些時間還不夠,她需要變得更加勤奮,兼顧好2班和4班,才能讓4班在下次月考追上1班。
上課前五分鐘,謝倩容闖進了辦公室,笑容滿面的她,在蘇世橫的座位前站定。
蘇世橫說:“什麼事啊?笑得這麼開心。”
謝倩容答道:“還能是什麼事,當然是期中考試考得好啊,我考了全年級第一噢,而且我們班的平均分超過了4班,真是雙喜臨門。”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早自習的時候,謝老師來班上公佈了成績。早自習一結束我就過來找你了,結果你不在,第一節課下課我又來找你,你還是不在,你今天肯定睡懶覺了吧,現在纔在辦公室看到你。”
蘇世橫不敢看謝倩容的眼睛,四處張望道:“沒有沒有,我剛纔和朱老師去吃了早飯。”
謝倩容壞笑着,轉而問朱笑:“朱老師,蘇老師說真的嗎?”
朱笑笑道:“別信他,他就是睡了懶覺,剛剛來。”
蘇世橫瞪了朱笑一眼,卻不再做任何辯解。他一邊將U盤插入電腦接口,一邊對謝倩容說:“今天的課先一起分析下期中成績,然後評講卷子。”說着他點進了年級QQ羣,將那份包含期中成績的壓縮文件下載到了U盤,隨後他取下U盤,將其遞給了謝倩容。
謝倩容攤出了右手,接下U盤說:“那我們走吧蘇老師。”
蘇世橫便起了身,和謝倩容並排走了。
出了辦公室,謝倩容忽然湊近了蘇世橫。她輕聲問:“蘇老師,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的約定?”
“什麼約定?”
“你想一想,和我的約定。”
蘇世橫想了一會兒,確實想不起來。他搖搖頭道:“什麼啊?”
謝倩容前後看了看,確認了沒有閒雜人等,她才笑嘻嘻道:“我考到全年級第一,你就要去追黎老師啊。”
蘇世橫忍不住大笑,他哪裡想得到是這件事。他咳嗽了兩聲,說:“你記性咋這麼好呢?還沒忘?”
“那可是你的終身大事,我怎麼可能忘,不止我,同學們都在爲你操心呢。”
“行了行了,先上課,上完課再說。”
“少來這一套,你別想敷衍過去。”
看到謝倩容較真的樣子,蘇世橫又笑出了聲。
“給句痛快話,你到底喜不喜歡黎老師?”謝倩容不依不饒。
蘇世橫歪起了頭,過了十秒都不回答,像是什麼都沒聽見。
謝倩容頓時黑了臉,不知道從哪來的一肚子怨氣。她說:“蘇老師,你是不是男人啊?連喜歡人家都不敢承認?”
“好嘛,我喜歡她。”
謝倩容一下子又變得樂呵呵了。她笑道:“這纔對嘛,喜歡就要勇敢承認,勇敢去追。”
“嗯,謝謝倩容老師教導。”
“嘻嘻,不客氣。蘇老師加油哦,到時候請我們喝喜酒。噢不,未成年人不能喝酒,請我們吃喜糖吧。”
蘇世橫笑道:“人小鬼大,我都還沒開始追,你就惦記着喝喜酒、吃喜糖?”
“我相信你嘛。蘇老師人這麼善良,這麼溫柔,黎老師肯定會喜歡的。”
經過謝倩容的“善意呼喚”,藏在蘇世橫心底的那份對黎娟的喜歡,終於又鑽出來見他了。本來他從一開始就對黎娟有好感,但當時他還沒拿到第一筆工資,出身貧寒的他,總覺得自己配不上那麼漂亮那麼可愛的黎老師;好不容易拿了工資,他卻又在第一次月考中遭遇了重大失敗,頓時又沒了追黎娟的心情;唉,只能說是造化弄人吧。這次期中考,謝倩容考到了全年級第一名,1班的英語成績也有了很大長進,於情於理,他都應該履行與謝倩容的約定,去追求黎娟,不能再找理由推脫了。
當蘇世橫走到教室後門時,在後門站崗的學生便大聲喊道:“蘇老師來咯。”很快,熱烈的掌聲在教室裡響了起來,他們在早自習時知道了期中考試的成績,尤其是英語這一科的成績,於是,他們爲蘇老師準備了歡迎儀式,慶祝1班英語在期中考試中取得了偉大的勝利。蘇世橫不知道有這份驚喜,經過窗臺時,他還以爲學生又在因爲什麼事起鬨,直到他走進了教室前門,發現所有學生都站着,都看着他,都衝他笑,他才明白這些掌聲是孩子們送給自己的。
蘇世橫走上講臺,微笑着說:“你們幹什麼?怎麼捨得給我這種待遇?”
掌聲漸漸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歡笑聲。
張青青說:“蘇老師,你別裝糊塗,你知道的,我們是在爲你,爲1班慶祝。”
蘇世橫點點頭,“對,是該好好慶祝,你們這次真給我長臉,真的,我謝謝大家。”他豎起了大拇指,對孩子們表達着讚美與感謝,最後還加了一句:“合作愉快。”
同學們也接連豎起了大拇指,異口同聲道:“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