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被重重的踹開,黎雲一臉委屈的看着那三個爛醉如泥的人,再看了看自己拉着板車而生疼的雙手,雙眼中漸漸的沒有了委屈,倒是憋得生紅的雙手,卻是很不屑的將那兩個大男人扔在院落中,任自其生滅。
蘇沐是女兒之身,又與黎雲是手帕之交,所受的待遇,自然是有着天淵之別。一番洗漱之後,黎雲換了一身衣裳,出了門口,卻見門口之外,一個長衫儒士樣打扮的中年人,站在門外翹着首朝屋內不知道瞧着些什麼。
黎雲有些莫名,她走近那男子身邊,試探的問了句,“這位大叔,請問您找的誰?”
那男子被黎雲一問,顯然有些無措的樣子,朝着四下觀望了一陣,臉上一陣輕快,便問黎雲,“姑娘,請問有沒有一個名叫蘇沐的女子,暫住在這裡呢?我想見見她。”
黎雲點了點頭,但據她所知,蘇沐在京城舉目無親,也不曾在京城之中與人有過深交,且看這男子的模樣,一臉的慌張的模樣,又鬼鬼祟祟的在她家門口繞圍,怕不會是有什麼不歹之心吧?
中年男子似乎看出了黎雲的心事,清了清喉嚨,“姑娘,在下與那個叫蘇沐的女子大有淵源,這次進京因爲有些不方便,所以不好透露更多的信息,但請姑娘帶路,讓我與沐丫頭見上一面。”
這人的一句沐丫頭,倒讓黎雲放下了不少的戒心。如此親暱的稱呼,絕大不會是什麼心懷不軌之人會這麼隨口喚出的,但是卻是爲難了,“不是我不想帶你去見蘇沐,只是她現在,喝得爛醉,正在歇息,要不先生就等明日再來過吧!”
那中年男子怔了一怔,但是卻不忍心就此離去,他朝黎雲做了一揖,“我實在是因爲久不見蘇沐,且明日也不知還有空沒,唉,不知道這段時間她過得可還好。但既然來了,若是空手而去也是過不去,可否煩請姑娘帶一下路,讓我見一見她?”
黎雲沉吟了一下,看這人確實也是說得合情合理,便點了點頭,帶着那中年男子繞過被丟在院子內的兩個男人。中年男子的臉色略微的黯淡了一下,忍不住在那蕭承佑的身上多加停留了一下。
黎雲見那男子驀然頓步,好奇的回頭,卻見他的眼光停留在那兩人的身上,隨即釋懷,解釋道:“他倆是我的酒水常客,今日就是和蘇姑娘斗酒,才爛醉成這樣。”
“哦!”中年人似乎無意的應了一聲,但是望着蕭承佑的目光,卻依舊如同前刻般的深邃黯淡。但也沒有多加久留,只是拂了拂袖,便隨着黎雲往那屋內走去。
臉若桃花,帶着酒氣的腮紅,蘇沐的睡眼映入那男子的眼中,是一種近似儒慕的溺愛之色。“真是淘氣,以前都不曾喝得這般大醉過,來到京城竟然學會了這般風氣。”笑着,話語雖有些苛責,但卻沒有半絲嚴厲,他轉向黎雲,“蘇沐多有不懂事之處,還望姑娘多多擔待了。”
黎雲陪笑一句,“黎雲多有寂寞之時,而恰好蘇姑娘又是個很好的朋友,黎雲很多時候也多虧了蘇姑娘的幫忙,所以先生大可不必這樣說。”黎雲笑着,卻在眼見那男子的手,如癡如醉的一般,摸上蘇沐的臉頰的時候,怒火叢生。
“你個老色狼,你竟然敢輕薄我的沐兒。”說罷,黎雲隨手挑起門邊的一根竹擔,便朝那男子掃去,一臉的盛怒,帶着幾分懊悔,看着蘇沐的睡眼,頓時有種惱怒自己爲什麼要將這人帶進來,遂又將手中的竹擔打下的力度加深了幾分。
“姑娘,你,你誤會了,我不是……”男子頻頻後退,一步步的被黎雲逼至門外。但又怕在吵鬧之下,圍觀的人多,那中年人在被趕至院中的時候,便將腳下一點,利落一個凌空翻旋退至屋頂,卻是個武功不弱之人。
但且見他對黎雲依舊恭敬的模樣,絲毫沒有因爲黎雲的舉動而遷怒,“蘇某知道姑娘是個好心的女子,蘇沐能逢姑娘照顧,也是放心了,但是姑娘可能是誤會了,我……”中年人驀然啞言,望着屋檐下黎雲那氣盛的面容,暗自卻生了幾分好笑,只怕會越說越亂。他乾脆拱了拱手,“姑娘只等蘇沐醒來,且跟她說蜀中蘇郎來過,她自然知道我是何人。”說罷,帶着幾笑顏,轉身翻牆而去。
黎雲見那自稱蘇郎之人遠去,不覺怒氣又竄升了幾分,“都怪我,那麼輕易的就相信了那人,害得沐兒被人輕薄了,這叫我怎麼跟她說呀!”說罷,望了幾眼那兩個躺在院落中雷打不醒的男子漢。一陣怒氣不由分說的又是熊熊燃起。
轉身往着水井邊提來一桶清水,‘嘩啦啦’朝着那兩個並隴着的臉上澆落。
清涼的冰冷,是驅散酒意最好的東西。一桶水果然是很好的將那兩人澆醒了過來,但卻醉意依舊,只是不解的同時望着天,“下雨了……”同時的說出這三個字,又再對望了一眼,不約而同的對望一眼,‘嘿嘿’一笑,再次倒頭睡下。
黎雲無奈,只得咒罵了那兩人一句,忿忿的回屋守候着蘇沐。
直到日落時分,那幾個人才逐漸的醒來。但在見到黎雲的臉色鐵青的時候,兩人動問之下,才從黎雲的口中說出今日之事。如此一說,韓驍倒只是惱怒一番。然而蕭承佑是個天生的憐香客,哪怕蘇沐是高玧這個兄弟所喜歡的女人,但在聽到遭人輕薄的時候,卻是氣得火冒三丈,蹦到院子中來回的走動怒罵着。“我蕭承佑都不敢染指的女人,居然被人捷足先登了,這太可惡了,不行,就算是掘地三尺,本王也要將那人揪出來,好好的將那隻手給跺了下來。”
“有那麼誇張麼?”一直沉睡着不知情況的蘇沐,看着蕭承佑那來回不停的身影,不禁疑惑。她轉頭問黎雲,“對了,黎雲姐姐,你剛說的那人他說他叫什麼?”
“……蜀中,蘇郎吧!”
“啊!”蘇沐詫異的叫喊出生,所有人的眼光都轉到了她的身上,她有點不好意思的看着黎雲,“其實,……那個人,是我爹拉!”
“啊!”
這下詫異的,是在場的三人,“是你爹!”
蘇沐有點不好意思,但卻忍不住竊喜,“爹爹怎麼會到京城來呢,應該是來找我的吧,這樣說的話,難道孃親也來了,……”說着,臉色卻又垮了下來,“這樣不好呢,我不大想現在回去西域那邊!”
黎雲鬆了一口氣至於,卻又擔憂了起來,“沐兒,這樣說的話,我今日打的那個,是你爹爹,那樣的話,我豈不是,……”
這話說出,卻見蘇沐早已笑得不成了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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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漸漸降臨,整座沸騰的汴梁盛京隨着夜色的掩蓋,將原本的繁華與浮躁之氣隱了下去。京華之中,今夜是汴梁京都中難得不宵禁的一夜,大街之上常見絡繹之客,卻不喧囂。細看之下,卻多有佳人才子相約而至,一派人間勝景,不愧靦腆如蓉色,翩躚君子風。
從皇城之中,偏僻的角落之處,高頭駿馬疾地而馳,一聲哨聲響起,尖銳的聲音在夜色中如同利劍一般銳利。就在駿馬幾欲撞上城門的時候,迎合着剛纔那聲哨響的舉動,是城門適時的大打而開,剛好爲那縱馬而至之人大開一條通道。
等得那縱馬之人身影隨着煙塵湮沒在那皇城的高門之內,那扇門卻又不知道什麼時候,如同剛纔一樣,死死的緊閉着,肅穆在夜色之中,彷如從來都未曾開啓過的一般。
皇城之內,自來都有嚴律:縱馬者當斬!
如此之人,精湛絕絕之騎術,竟然連同守門的士兵也一併配合着他的行動,究是何人,竟敢在這天子腳下,如此肆意而爲之。
駿馬入了皇宮,也不停歇,只是一路疾馳至皇室馬廄之地,向來都只有皇室之人才能動用的馬匹,居然在這個精瘦的男子身上有着特等的權利,來去自如,善用隨取。
那男子,拂去一身撲撲風塵,昂首闊步,朝着那處緊閉的宮門處走去,一路宮燈輝映,卻與不少宮人擦肩而過,但只聽那些個宮人見到這精瘦的男子樣打扮之人,紛紛朝他行禮,“見過韓尚儀!”
韓尚儀,正是那韓妤!
且不知此時的她一身男子打扮,嘴角邊那一抹冷然的笑,是欲何爲?
幾度迴轉,宮中的地形幾乎在韓妤的腦子中如同刻畫的一般,輕易的抄着近路,朝那鳳棲宮而去。
鳳棲宮今夜,特意爲那在大殿之上與箢明有過重轉的阿蠻公主設宴。只是被箢明遣去辦事的韓妤,卻半點不知道是爲的什麼事。“公主,韓妤不負公主使命,一直追蹤着燕雲王今日的所作所爲,終於能有一個漂亮的答覆來給公主了。”
“哦?”親自爲今夜盛宴取點花采的箢明挑着眉,似乎心情很是不錯,“說說看,我那不成才的皇弟到底能辦出些什麼事來,也好讓我這個做姐姐的臉上也光彩光彩些。”
“是!”韓妤起身,跨步跟隨的箢明的身後,彙報着這些日子的所見所聞。“這個燕雲王果然不像表面上的那麼紈絝無能。自燕雲王進京的之日起,他從燕雲帶來的十六個姬妾,已經轉手送出了十三個,所贈之人,無非是掌握着朝廷之中各個咽喉部門的高官。而燕雲王從中間所獲得的,正是朝廷中這些年來包括細小事物的支出收入等狀況,韓妤剛開始也不明白到底燕雲王打探這些做什麼用,所有便一直跟隨下去。”
“但這個燕雲王卻也着實是紈絝得可以,京城中大大小小五六十家青樓,全被他青睞了個遍。只是正是如此,韓妤才能在那些歌女的口中打探得知,燕雲王自燕雲而來,所帶的人並非只有他身邊那幾個護衛!”韓妤說到這裡,也不知是故意的還是怎麼,停頓了下來。
箢明果然被這話勾起了好奇心,簪花的手頓時停了下來,“繼續說下去,本宮倒想好好的瞭解瞭解,這個皇弟是想做什麼?”
“城外化成流民的,大約有三萬之多,平時都是隱匿在山間,少有露面。”韓妤將話繼續說下去。
箢明的臉色凝重了起來,“三萬,不多!但是卻也不少了。要攻打皇城的話,單憑這三萬是遠元不夠的,但是不攻打皇城,他該不會是真的吃飽了撐着,帶着三萬軍士來京城溜達一圈的吧!”
“如何這麼簡單!”韓妤的語氣是堅定的,“這些日子,燕雲王一直極力的在打聽着朝廷的過往,無非是爲了取得皇上的短,好趁機取代而已。”
“當真如此簡單?”箢明不放心的問,“如果是這樣的話,本宮倒也未嘗不能如了他的願。”輕蔑的一笑,繼續着剛纔手中的事,“反正對本宮來說,哪個做皇帝都一樣,最重要的就是聽話,如果說像承佑那麼紈絝的人當皇帝,說不定也更好把握些呢。”
韓妤聽了這話,頓時全身一僵,側首望着箢明,試探性的問:“公主,……是真如此想。”
箢明笑得更深了,“如此想,是早有之事了,只是最近煜翎好像還是真的滿聽話,就像今日這樣,在朝廷上如此對待阿蠻公主,看樣子他在心裡還是敬畏着我這個姑姑的!……”她左右的關顧着那桌上的那盆花,似乎很滿意,也似乎沒有將心思放在說話上面,卻依舊繼續往下說,“但是這事也並非我想想就能幹的,若是煜翎沒有做出什麼讓我所不能容忍的事,或許讓他快活一輩子也不是什麼不可之事!”
韓妤聽了之後,剛纔僵直的臉色似乎有些許的緩和了過來,“公主英明,朝廷之事,終究還是得靠公主掌權,否則這天下,恐怕早晚也得大亂不可!”
“這可說不定,我看那小皇帝滿可愛的,說不定能更好的治理着這個國家。”一道似乎有意刁蠻的聲音,帶着幾分戲謔,從鳳棲宮外傳來。
那個阿蠻公主的身影,依舊高端的進來,絲毫沒有今日在大殿上受驚時的模樣,似乎更多的,是對這個高傲的箢明公主有所不滿。
箢明的臉色凝了一下,卻見從阿蠻身後跟隨而來的西疆大皇子隨即上前圓說,“小妹從來都是口無遮攔,這想必公主不會介意。”蘇霍說着,又隨即奉承着道:“誰不知道大梁國從來都是箢明公主在支撐着,沒有公主就沒有大梁,這事連遠在西疆都有所耳聞,足見公主之賢能才德!”
“哼,能被我哥哥這樣誇讚,大梁的公主你可是第一個呢!”阿蠻雖然有所不滿,但終究還是揶揄着,更多是對着自己的兄長。
箢明頷首一笑,便將臉上剛纔那一刻的凝重拂去,款款盛邀二人入座。“阿蠻公主直言快語,本宮說了,本宮很是喜歡你這樣的女子,這在我大梁帝都中,可是百中也未必能挑得出一個,故而本宮今夜設宴款待,一來是爲二位接風,這二來嘛,……”她盈盈一笑,起身走到阿蠻的身邊,握起阿蠻的手,“是與阿蠻公主結個識罷。”
阿蠻僵硬的笑着,不經意的抽出被箢明握着的手。蘇霍卻與箢明似乎談得是甚歡,頻頻接話,卻是將一旁的阿蠻冷落下來。
韓妤本是皇帝跟前的待命尚儀,但卻從來在箢明的身邊,未曾隨侍過蕭煜翎。此刻見宴上幾人一切安好,便悄悄的退了下去。
徑自一人在那宮廷中轉悠着。心中卻不時的想起了箢明的話,臉上又是無限的黯淡,“公主到底是怎麼樣想的,難道真的是有意讓燕雲王繼承皇上的位置?”她搖了搖頭,“但是現在看公主的樣子,對皇上目前的舉動,還是很滿意的,到底,她接下來會怎麼打算呢?”
一路直走,或許是想得過於出神,以至於身後一直跟隨着的人步至她的跟前,她才恍然大悟。
“怎麼這些你都沒對我說過。”在黑夜中,這熟悉的聲音緩緩從那輕帶笑意的臉上升起。依舊一股掩藏不去的酒氣,韓驍卻不適時的出現在了韓妤的面前。
韓妤掩了掩鼻,“怎麼一身酒氣,?”
“今日與朋友一聚多喝了些許!”韓驍隨便搪塞了一句,卻將話題引回剛纔的話中,“你剛纔說的,箢明想要換皇帝,這是真的嗎?”
韓妤望了一眼韓驍,似乎很是不想在這個冰冷的皇宮中面對自己的親人,“我與你之間,是與父親不一樣的聯繫,我才答應將公主的事說與你聽,但是……”韓妤有些不解的看着兄長,“但是我一直以爲你不喜歡插手朝中的事,沒想到你竟然也對公主的意向有這麼大的興趣。”
“一入官場,人都會變的嘛!”韓驍如此鄭重的說,臉上卻是依舊如同往常一般沒有心肺般的笑,“不過,我對你卻是不會變的,我和父親兄長他們不一樣,只想把你當棋子,我更想把你從這宮中救出來。”
這一句話,將韓妤心中最軟的禁忌給一瞬間解放了出來,眼淚頃刻決堤而下。
同一個夜,同一個時間,在韓府的侯門之中,那個今日能在大殿之上侃侃而言,不畏箢明的莫林,此刻卻帶着另外一個剛毅的身影,隱匿入了韓府的後花園內。
書房的門被打開,莫林淡淡的對着裡面那莊嚴的身影道:“恩師,樑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