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張騏張驥來說,上有大哥壽王張弛,下有老九祿王張驌,另外一個老十三恭王張驦年齡尚幼,不到十歲,暫時還用不着考慮,可以說對二人來說都是壓力巨大。
大哥壽王有現在佔據執掌六宮優勢的皇貴妃許氏支持,本身又是長子,各方面品行才學都不差,雖說大周不以長庶立儲,但長子仍然具有一定優勢。
張騏張驥兩兄弟的優勢就在於二人是一母所出,相互支持,二人也曾暗自約定,無論最後大寶之位歸於誰,最起碼也要先把共同敵人解決掉再說。
而老九張驌雖然剛滿十四歲,但是卻天資聰穎,才學過人,其母梅妃本是陝西米脂一大戶之女,永隆帝還是忠孝王時奉旨在陝西辦事時,偶然見到,驚爲天人,便納入自己後闈,這梅妃長得天香國色,宮中更有傳其有內媚之術,否則以永隆帝冒天下之大不韙將其納入後闈,而照理永隆帝在奉旨辦公是不得行私舉,後來還曾因此受到元熙帝的懲處。
這梅妃當年極受永隆帝的寵愛,也是這幾年永隆帝開始潛心修身養性,遠離女色,這才慢慢淡下去。
“四弟,你說之前父皇不太喜歡咱們過問朝務,便是大哥也甚少得父皇之允經辦一二,現在咱們如果主動過問朝務,會不會……?”張騏以手撫摸下頜,琢磨着道。
“二哥,時移勢易,前兩年父皇身體還算康健,但是你注意到這一年多來父皇的身體大不如以往了ꓹ 連上朝的頻率都降低了許多,現在咱們再去提起此事ꓹ 未必就還會受到父皇訓斥,咱們也是一心替父皇分憂麼?而且朝務歷來由內閣六部掌握,咱們也不過就是協理辦差ꓹ 學習罷了,而且ꓹ 亦可以此來試探一下父皇的心思。”張驥沉吟着道:“大哥雖然前段時間沒有動靜,我估計也應該是在觀察形勢ꓹ 沒準兒很快也會有動作。”
張驥的話讓張騏也是一震ꓹ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這個兄弟似乎比他考慮更長遠更細緻,雖然表面上半點不露,但內裡卻有如此多的心思。
雖說之前二人有君子協定,但是連張騏自己都覺得當時的這個約定有些半開玩笑的味道,畢竟那是三四年前,無論是自己還是對方,恐怕都沒想到父皇還算康健的身體會在短短兩三年間就變得如此糟糕了ꓹ 之前他們更多的擔心還是在皇祖父和那位大伯身上,這一點連父皇都從未否認過。
可現在ꓹ 撲朔迷離的局面讓張騏自己都有些眼花繚亂ꓹ 皇祖父和大伯ꓹ 父親ꓹ 壽王,祿王ꓹ 還有自己這個兄弟ꓹ 一時間張騏都有些心煩意亂ꓹ 他不知道自己可以相信誰依賴誰,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纔是最符合當前形勢的。
張驥注意到自己兄長的面色變幻不定ꓹ 試探性地問道:“二哥,你覺得我的建議如何?”
張騏收斂了一下心思,穩住心神,沉聲問道:“那你覺得我們兄弟倆該從哪方面着手?”
張驥沉吟了一番,方纔道:“老九去青檀書院無外乎結交關係培植人脈,齊永泰和官應震這二位一個是北地士人領袖,一個湖廣士人翹楚,都和青檀書院關係匪淺,我們要參與朝務,也不過就是學着做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其實也就是結識官員,拉近關係,或者說,增進相互瞭解,能從中明白一些朝政事務的基本處理規則和奧妙,也就算是不錯了,更重要的還是要辨識熟悉和發現那些日後能做事之人,……”
話一出口,張驥才意識到自己這話說得有些過於透徹了,也不知道自己這位兄長聽見之後會如何想?
悄悄地瞥了一眼對方,卻見對方只顧着凝神沉思,似乎沒有覺察到自己先前的話裡意思,心中略微鬆了一口氣。
其實他哪裡知曉張騏心中已經被自己兄弟這番話震驚過甚,只是長期以來養成慣於隱藏自己真實一面的性子讓他表面上看不出什麼來,但想到自己兄弟已經在謀劃如何利用做事來結交官員拉近關係乃至發掘人才能日後爲己所用,他心裡就更加有些忌憚自己這個同胞弟弟了。
“二哥?”
“唔,四弟,我在想我們既然要學着做事,也該有一個方向,吏、戶、禮、兵、刑、工,吏部和戶部是輪不到我們去的,禮部論理最合適,但還是卻很難見出什麼成效,兵部是最能見效的,當年父皇和九叔不就是靠着在軍務上的一番歷練才能從諸多伯父叔父中脫穎而出,得以讓皇祖父看重麼?但現在邊地軍務情形又有些不一樣,無論是蒙古人還是女真人,都很棘手,……”
張騏嘆了一口氣,“剩下就是刑部和工部,這兩塊也不錯,但刑部辦事要將一定運氣,遇上大案要案便能出彩,運氣不好,一年半載也只能奔波於外,卻無人知曉,工部倒是有許多事情可做,只是瑣碎繁雜,未必適合你我兄弟現在的心境啊。”
張驥心裡一樣是一震,早就知道自己這位兄長絕非表面上那般流連風月貪杯好色,單單是這一番對朝務與自家兄弟日後聯繫,就能看得出來牙也是下過一番心思的,不過這樣也好,起碼現在兄弟二人還不至於相互算計。
“那二哥考慮過都察院麼?”張驥反問。
“都察院?!”張騏深深地看了對方一眼,“四弟可是有什麼想法?”
“暫時還沒有,但是我覺得二哥方纔所言都很有道理,但都察院這兩年卻也做了不少出彩的成績出來,像陝西巡撫雲光和繕國公石家被拿下,像浙江鹽政捅出的大窟窿,既立了威,又爲朝廷戶部收回不少銀子,二哥該知道現在最讓父皇上心是什麼,不就是銀子麼?否則馮紫英一介二甲進士,憑什麼直入翰林院修撰?比一甲進士的榜眼探花更得意。”
張驥的話讓張騏深以爲然。
“說得好,如果能從都察院這邊着手,哪怕就是跟着學着做事兒,到時候,御史們總歸也要講功勞分潤一二於我們,再不濟,也能在都察院裡邊混個熟悉,日後也能有個照應,……”張騏連連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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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岫煙和妙玉並沒有想那麼多。
這年頭,登徒子哪裡都不少,雖然邢岫煙也感覺敢在京師城裡牟尼院前攔路的這等紈絝子弟多半是有些來歷和跟腳的,但是自己二人離開,那人也沒有在跟着來攔堵,邢岫煙心裡也就踏實了許多。
這京師城不比蘇州城,在蘇州,知府老爺就是天,但在京師城,一個四品知府根本不值一提,可謂宗室多如狗,四品遍地走。
來了京師城這麼久,邢岫煙也深刻感受到了許多不一樣。
在蘇州時,聽得自己父親說起姑母所嫁的賈家,那是一門雙國公,可謂顯赫一時,便是續絃那也是光耀無比,到了京師城裡一看這榮寧二府的氣派,也的確在蘇州城裡都難找出一二來,而且二老爺家大姑娘更是入宮當了貴妃,榮國府的身份地位也一度讓她都有些仰慕。
這省親園子更是讓人歎爲觀止,聽說是花了四五十萬兩銀子,饒是邢岫煙是個素淡性子,對錢財並不看重,但是也還是被震驚了一回。
可隨着在榮國府裡呆的時間越長,對京師城裡的情況瞭解越多,邢岫煙本身懂事極早,對人情世故也是頗爲看得清,也就漸漸看出了這榮寧二家看似表面光鮮無比,但是內裡已經開始沒落,尤其是修園子幾乎掏空了家底兒,但是對外面子上卻不能落了,所以也就是勉力強撐。
而且賈家還不僅僅是營生上難以支撐,更重要的是賈家上下幾乎沒有一個真正能扛得起場面的,連勉強算得上一個人物的賈璉都擺出要脫身自立門戶的架勢,甚至與一度在邢岫煙心目中堪稱典範的二嫂子和離了,這更是顛覆了邢岫煙的認知。
榮寧二府在黯淡也讓邢岫煙意識到自己原來以爲姑母家便應該是最令人羨慕的所在了,但現在看來,家家都有本難唸的經,縱然是一門雙國公,在京師城裡邊也算不上什麼,尤其是在這個家中沒有一個像樣的能扛起家庭樑柱的角色,這種成色就更要大打折扣。
所以雖然先前她話語裡理直氣壯,毫不客氣,但是內心還是頗爲擔心,深怕對方死纏不放,這等有些跟腳之輩若是不依不饒,不管誰是誰非,始終是一樁事兒,邢岫煙可不願意因爲自己而爲府裡邊招惹是非。
在看到對方似乎並沒有來攔堵糾纏之後,她心裡也放下大半,趕緊拉着妙玉一路疾走。
只是她出來時候也不好請府裡派馬車,所以也只能一路步行而來,這一趟走回去便是大半個時辰,纔算是走回榮國府。
也幸虧妙玉因爲跟隨淨緣師太也是在外邊走慣了,所以倒也能承受,只是也還是走得兩人香汗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