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賀人龍與侯承祖密議的時候,毛承祿也在山海關上悄悄接待了浮海而來的劉興祚。
榆關距離金州很近。
走陸路繞遼西走廊略遠,需要海州和廣寧,但是如果乘船而來,只需要跨過遼東灣就行了。
“繼盛大人的意思如何?”毛承祿和劉興祚漫步在山海關的城牆上,遙望着遠處的一片石,又轉向歡喜嶺,“這麼搞下去,遼東和東江二鎮餘留下來的兵力可能還不及以往遼東一鎮兵力,可剩餘的兄弟們往哪裡去?下海打魚還是去老林子裡捕獵?”
“繼盛大人也難以接受,不過他的性子你也知道,不喜歡多言,我和老五發牢騷,他也只是聽着,沉默不語,不過老帥的話,繼盛大人是要聽的。”劉興祚沉吟着道。
老帥就是指毛文龍,要說年齡也不算大,剛五十,不過在現在遼東、東江二鎮將士中,毛文龍算是深孚衆望了。
“聽?光聽沒用啊,現在得有動作才行。”毛承祿吧唧着嘴,揹負雙手前行,“朝中這幫文臣,忘恩負義,居然連小馮首輔的話都不聽了,還把小馮首輔氣得一病不起,這是要幹啥,造反麼?如果連小馮首輔都遮護不住我們,我們還能靠誰?”
“聽說小馮首輔建議抽調幾鎮兵馬對蒙古用兵,等打完蒙古再來說裁軍的事情,朝中這些人不答應,寧肯不打蒙古,也要先裁軍,大概是覺得咱們對他們的威脅比蒙古的威脅更大吧。”
這個觀點恐怕是現在所有武人們心目中的一致看法,朝廷懼怕武人有勝於蒙古,這讓武人們簡直無法接受,寧肯裁軍卻不肯用這些兵去打蒙古,難道覺得蒙古鐵騎打進來都比邊軍更好?
“也許我們真該做點兒什麼,讓這些文人知曉,我們武人不僅僅能打仗,也能……”
毛承祿沒把話“變天”兩個字說出來,可劉興祚膽子卻更大,大大咧咧地道:“承祿,是不是老帥的意思,乾脆就反了,索性擁戴小馮首輔當皇帝?”
“可別亂說,父親沒說過,不過三尚繼官和耿仲明都有這個意思,父親的心思咱們小一輩的也猜不透,學禮和繼茂來我這裡了兩回,也都是躍躍欲試,……”毛承祿雖然嘴上說別亂說,但言語間卻半點忌諱都沒有。
尚學禮和耿繼茂是他的拜把兄弟,兩人的父親尚繼官和耿仲明也是父親的得力手下,原來除了陳繼盛外,陳良策加上尚繼官和耿仲明就是最受信重的了。
某種意義上來說,父親不好表的態,尚繼官和耿仲明說出口來更合適,尚學禮和耿繼茂也應該清楚這裡邊的意思。
劉興祚聽的毛承祿這麼一說,哪裡還能不明白意思,眼露奇光,“嘿嘿,承祿,那就幹唄,我把老五(劉興治)拉上,你把學禮和繼茂也拉上,咱們就直接從廣寧這邊過來進關,你們薊鎮這邊,反正賀世賢不管事兒,咱們就正好進京勤王,……”
“勤個屁的王,你勤哪個王?”毛承祿笑罵,“小馮首輔只是首輔,還不知道他的心意呢,不過黃得功和左良玉這兩人也是小馮首輔的心腹,我估摸着他們兩位也是有此心思,只不過這二人走的挺近,和我卻不甚親近,我也懶得去溜鬚他們,都是副總兵,他們和小馮首輔關係深,咱家也不差,……”
“那黃得功和左良玉二人知曉小馮首輔的心意麼?別咱們這麼魯莽行事,卻惡了小馮首輔心意,豈不是弄巧成拙?”劉興祚是粗豪中帶着幾分細膩,心思慎密。
“呵呵,恐怕誰都不清楚小馮首輔的心意,可到那個時候由得了他麼?那趙宋一朝,不也就是這麼黃袍加身而來的麼?咱們這些武夫哪裡管得了那麼多,一門心思幹就是了,咱既是爲大夥兒好,也是爲了小馮首輔好不是,總不能讓一干酸腐文人就這麼把小馮首輔手腳捆着,啥事兒都做不了吧?咱們還盼着小馮首輔能領着咱們把蒙古打下來,西邊去葉爾羌溜溜馬,南邊去交趾洗洗腳呢,南洋咱們去不了,但葉爾羌和交趾這些漢唐故地總可以去吧?或者索性就把朝鮮也拿下來,我看也行,省得那幫人老是隔着鴨綠江膈應人。”
毛承祿站定,一隻手按在城牆垛口上,目光向南,“我琢磨着這軍中啊,不少人都有這個想法,就是再等時機呢。”
“那是,劉東暘和劉白川,還有曹文詔和賀人龍,甚至還有你說的黃得功和左良玉,另外還有尤世功幾兄弟呢?萬一被他們搶了先怎麼辦?”劉興祚心思越發火熱起來,“這從龍之功落到別人手裡,那咱們幾兄弟就虧大了。”
“沒那麼簡單,現在還是擔心萬一小馮首輔堅持不受,那這事兒就弄得有些尷尬了,所以父親他們都不啃聲,甚至我懷疑賀世賢也是裝聾作啞,尤世功更是躲着不見人,就是由着下邊人鬧騰,真要不可收拾了,他們再來出面,……”
毛承祿摩挲着下頜,“不過都這樣你看我我看你,總得有一個人打前站先動手才行啊。”
劉興祚心中一動,看了一眼毛承祿,試探性地道:“承祿,你說咱們幾個先來,如何?”
“我們幾個?”毛承祿意動,但又有些擔心,“就你我,還有老五?”
“把學禮和繼茂也拉上,這樣遼東、東江和薊鎮都有了,不求人多,就圖一個聲音大,如果左良玉和黃得功也會動,登萊賀人龍我估計也跑不掉,山西劉東暘和江北劉白川,難道還能忍得住?若是落到了後邊兒,咱們這鬧騰也就沒啥意思了。”
毛承祿深以爲然。
既然要從龍,那就得蹦躂在前面,老一輩是出於種種考慮不能露面,但是自己這檔子人就沒那麼多顧忌了,大不了就被髮落也不至於死罪。
真要追責下來,還有老的這一輩頂着。
再說了,小馮首輔難道能眼睜睜看着自己這幫替他出頭的人落難遭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