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爺呢?”林黛玉肚子又大了,不過氣色尚好,已經生過一胎的她,對懷孕已經沒有多少恐懼感了。
“在前院,來了很多客人。”紫鵑抱着一個牽着一個,牽着的是黛玉所生的三房次子子康郎,而抱着的則是她自己生的女兒蘇娘。
“哦?這個時候來客人了?探丫頭呢?”
黛玉有些訝然,按照規矩,今夜相公是要在自己屋裡歇息,她懷了身孕,相公多半是要到探春屋裡去的。
這個時候還來客人,那肯定就是有緊要事兒,可來了很多客人是什麼意思?什麼緊要事情需要很多客人來?
“三姑娘去前院了。”紫鵑抿嘴一笑,“是爺的幾個同學,還有傅大人他們幾個。”
林黛玉越發好奇。
傅試她當然知道,而相公的幾個同學就更熟悉了,因爲來往頗多,黛玉對練國事、賀逢聖、範景文這些同學的家眷也見過面,還在一起看過戲,雖然說不上太親近,但是逢年過節也有往來。
可這幾位都並非是在一個行道上的,比如傅試在大理寺,而其他幾個同學有的在戶部,有的在吏部,還有的在禮部,怎麼可能在這個時候齊聚於此。
以前也有齊聚的時候,但是不會選擇在晚上來商議,更多是選一個天氣好的休沐之日一起小聚。
“相公沒說什麼事兒麼?”黛玉隨口問道。
“沒說,直接去了書房,三姑娘是遇上了,所以就過去了,可能是要問一問需不需要準備夜宵,……”紫鵑抿嘴一笑,三姑娘一直沒懷上,好不容易盼着今日輪到三房了,要在她房裡留宿,自然是盼着早些君臨,誰曾想又遇上這種事兒。
“你去把探丫頭,叫回來,相公肯定是有正事兒。”黛玉在這種事情上還是分得清楚輕重的,“她也不至於這麼沒分寸吧?”
“不會,瞧,三姑娘不是回來了?”正說間,紫鵑就見探春已經過來了。
黛玉這才展眉,迎上去:“三丫頭,去了前院,相公今晚又有事兒?”
聽得黛玉話語裡有些調侃的意思,探春白了黛玉一眼,“是有事兒,弄不好今晚就白搭了,你不就想聽這話麼?”
黛玉也被探春一句話給逗得樂了,“瞧你這氣哼哼的樣子,來日方長,哪有你這般……”
“哼,你倒是肚子裡又有了,我呢?”探春嘆了一口氣,“多少個來日方長了,再拖下去,我都睡不安枕了。”
“今晚他們要通宵議事不成?”黛玉也很好奇,“沒問什麼事兒?”
“相公很嚴肅,我不好多問,就問了需不需要備一些夜宵,相公說要備一些,看樣子是得往下半夜裡談了,……”探春一臉落寞:“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事兒,值得這般還要連夜商談,看那樣子又不像是什麼緊急軍務,何況現在大周蒸蒸日上,蒙古人那邊也安分守己,難道是倭人不成?”
黛玉也皺起眉頭,“早間是龍禁尉來了人,就是原來相公的護衛首領李大人,現在好像在龍禁尉裡,在相公書房裡談了很久,莫不是和他來有關?”
探春也是劍眉一挑,“還真的是龍禁尉的事兒?那恐怕就有麻煩了。”
馮紫英自然想不到自己要連夜商議事情也會讓後宅受到影響,但李桂保帶來的消息的確太重要了,他不敢拖下去,及早和衆人商議,拿出方略來纔是正經。
他估計無論是顧秉謙,還是官應震和喬應甲他們都會很快聯繫自己,爭取自己的支持,而自己也需要認真考慮清楚這裡邊利害得失,如何讓自己這一羣體能在其中利益最大化。
練國事提早來的,這也是馮紫英專門安排的,他需要和練國事先確定一下,緊接着傅試和潘汝楨也到了,然後就是耿如杞,像其他幾個人也是後邊陸陸續續來的。
傅試和潘汝楨到的時候,馮紫英已經和練國事先交換了情況。
練國事也很震驚。
“皇上這是不顧一切也要把皇位留在他這一脈了啊,六吉公倒是把皇上心思給揣摩到位了,可是他要把明起公逐出內閣,會不會引起震盪?”
練國事還是有些擔憂。
“六吉公肯定有安排,而且東鮮公(官應震)肯定和六吉公有了默契了,有了東鮮公的支持,就算是會翻起有些波浪,但也無礙大局了,關鍵在於聽說進卿公(葉向高)夫人病重,估計就這幾天了,現在進卿公根本沒有多少心思過問外事,明起公還不足以就把江南士人收入囊中,……”
馮紫英的話讓練國事也是一驚,這個情況朝裡估計無人得知,也只有馮紫英才能獲悉。
“現在的關鍵是,如果六吉公下定決心這麼做了,我們該怎麼應對?怎麼應對,才最符合我們的利益,纔有利於我們的事業……”馮紫英看着練國事。
練國事也微微頜首,認真思考着,這就需要從整個團體來考慮利弊得失了。
黃汝良代表的江南土地士紳爲主這一階層仍然有相當大的影響力,雖然江南工商業的發展使得這一階層覆蓋面在不斷萎縮,但固有基礎還在,一些人橫跨兩界,很難說他會站在哪一邊。
“我看還是可以考慮的。”練國事思索了一陣才緩緩道:“明起公的一些觀念已經不適合了,六吉公的態度雖然有些功利和投機,但是畢竟是走對了方向,至於說易儲易帝之事,這只是一種手段,無關大局,關鍵還是在內閣裡邊的變動,這關係到未來幾年的發展動向和趨勢,……”
對於練國事如此態度,馮紫英也有些驚喜,他還擔心練國事會不會拘泥不化,不肯和顧秉謙合作呢,現在看來在吏部兩年,已經讓練國事更進一步成熟了。
對於這樣一個團體來說,這是好事。
等到傅試、潘汝楨和耿如杞、賀逢聖等人到來,大家的商討更加激烈,但是觀點也逐漸趨於一致,那就是可以考慮和顧秉謙合作,但是要爲自己這一方爭取更大的利益。
“那紫英你預估如果黃汝良離任,誰會接任?”耿如杞皺着眉頭道:“若是李邦華接任的話,那六吉公的勢力就大增了,另外黃汝良被逐出,那朱國禎的商部尚書位置恐怕也坐不穩了,你有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馮紫英看了一眼耿如杞,“楚材兄你的意思,我們應該去爭取一下朱國禎可能下野之後的商部尚書位置?”
衆人都禁不住深吸了一口氣,心中砰砰猛跳。
無論是誰去爭奪到了這個尚書位置,都意味着一個正二品,或者說日後有可能入閣的位置屬於這一個團體了,這將是一個極爲難得的突破。
雖然馮紫英早已經是閣臣了,但是他是在這個小團體成型之前依靠着北地士人和齊永泰的影響力,加上他自身的努力和機遇入閣的,可以說和這個羣體沒有太大關係。
但現在這個羣體是在他的基礎之上建立起來的,這一羣人因爲共同的理念和志願走到了一起,同時也渴望走上更高的舞臺去展示自己,也就需要這個團體爲他們提供更大的機會。
現在機會來了,就要看這個團體,尤其是這個團體的首領能不能去爭取到這個機會了。
“紫英,朝中八部尚書加上都察院左右都御史十個正二品有資格冊封大學士資格的職位,如果再加上五個大學士,實際上就是十五個職位,以前都是按照地域來瓜分的,現在包括你在內的北地士人佔據了七個,湖廣士人佔據了二個,江南士人佔據了六個,但黃汝良出閣,肯定是江南士人補上,但朱國禎如果走人就未必非要按照地域來補上了吧,我以爲這一點上,你可以發出不同聲音來。”
耿如杞說得沒錯。
如果說朝中正二品的官員十人,加上閣臣五人,這十五人,算是核心中的核心層,前者都有資格冊封大學士,而後者本來就是大學士,或者說就是閣臣,除開這十五人,還有八部侍郎十六人,都察院副都御使二人,五寺卿五人,通政使一人,再加上順天府尹,這二十五人算是核心層。
馮紫英笑了起來,“君豫,你覺得呢?”
練國事倒沒有被馮紫英意有所指的話語所影響,想了一想,“不是不可以,但是能有資格競逐的只有我和楚材兄以及鎮璞兄,可我們的資歷都略微淺了一些,只怕未必能遂我們願啊,……”
“事在人爲。”耿如杞搖頭:“六吉公與東鮮公肯定會有一番角力博弈和妥協,還有汝俊公肯定也要加入進來,六吉公與東鮮公和汝俊公其實關係都不好,很大程度會依賴於紫英你的鼎力支持和幫助在其中斡旋,君豫其實還是有些機會的,畢竟你是吏部侍郎,那邊也只是商部尚書。”
練國事苦笑:“若是我是左侍郎,也許還有一搏機會,但是我是右侍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