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謨和王圖終於到了。
來當然不是隻是兩人來,隨員一大堆,既有相關的官員吏員,也有他們自己的私人幕僚。
因爲江南是新建省,所以馮紫英只是幫他們把衙門地址選好,同時舉薦了部分官吏,另外也就是周嘉謨和王圖自己在京中運作了。
哪朝哪代,哪個地方都一樣,走馬上任,尤其是這種新建衙門,不可避免要塞入自己人。
這期間馮紫英也沒有閒着,一樣動用各種人脈資源,一樣四處用力使勁兒。
陝西那邊潘汝楨調了過來,正式晉位江南承宣布政使司左參政,在江南已經算是僅次於左右布政使和提刑按察使的大員了。
原本馮紫英是很想幫潘汝楨運作上右布政使的,但是力有未逮,潘汝楨資歷的確太淺了一些,升任陝西布政使司右參政都才只有兩年多時間,這升任左參政都還得要使大力氣,更何況這還是從陝西到江南,能做到這一步,馮紫英也盡力了。
潘汝楨在信中也是無比感激,在京中親自拜會了沉薛林三人。
弄得尋常不見外客的沉薛林三人都不得不出面,畢竟人家都是從三品的大員了,如此登門,主家不見不好。
潘汝楨還給三房的幾個子女都專門準備了價值不菲的禮物,真正把馮紫英當成了恩主。
尤其是專門爲桐娘準備了一匹來自西域的小馬,只有四尺高,而且性格溫順,只把桐娘喜歡得每天都要去看一遭,視若拱璧。
這些都是京中家裡來信提及的。
除了潘汝楨外,馮紫英還將陝西府谷知縣戚素臻也調了過來,出任鳳陽府的同知。
戚素臻在府谷推廣土豆、番薯、玉米種植頗爲得力,馮紫英也有意讓鳳陽這個人口和土地大府能夠在這上邊有所作爲。
本來是有意要讓戚素臻到除州或者和州這些小州幹個知州的,但是戚素臻不是進士出身,而是舉人出身,這是一大缺陷。
在江南,舉人出身如果要當主官是很難服衆的,所以只能出任同知,但是論層級,反倒是同知是正五品,知州才從五品。
另外耿如杞也向馮紫英舉薦了其在重慶府擔任同知時的下屬,一個正八品的經歷徐國壽,也是舉人出身,但很年輕,這等微末官員,馮紫英也就信手拈來,安排到了揚州府擔任推官。
練國事同樣舉薦了在西安府他的下屬通判向文忠,永隆二年的三甲進士出身,頗爲精幹,馮紫英也安排到了除州知州位置上。
鄭崇儉之前回京時就和馮紫英談及他在鳳翔府得益於兩個相當得力的臂助,只不過位置都有些低,一個是正七品的推官於永平,一個是知事賀同生,這兩人也都只是舉人出身。
這一次馮紫英也一併予以解決了,於永平安排到了寧國府擔任同知,賀同生則到兩淮都轉運鹽使司衙門擔任經歷。
理論上這江南巡撫對鹽務也是沒有多少管轄權的,但是誰讓馮紫英掛着的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名頭太大,即便是兩淮巡鹽御史也一樣得俯首聽令。
現在的兩淮都轉運鹽使司已經不再是當年的情形了,隨着永隆帝的病倒,萬統帝的繼位,這個皇帝的小金庫也被悄無聲息地收歸戶部直管了,頂多也就是象徵性地給宮中撥付一筆款項罷了。
趁着這一輪人事的大變動,新衙門的組建,馮紫英也是在其中上下其手。
當然最看重的還是潘汝楨出任承宣布政使司的左參政,一旦周嘉謨幹上兩年致仕,右布政使現在還不知道是誰,估計會選一個年富力強的角色來,日後好接任周嘉謨,屆時王圖可能會接任右布政使,而潘汝楨則有機會接任王圖升遷空缺下來的提刑按察使。
當然這只是一種理想願望,馮紫英也只能說是朝着這個方向使勁兒。
“鎮璞,你倒是來得挺快啊。”馮紫英在出席了專門爲周嘉謨和王圖準備的歡迎宴會之後,回到府中時,潘汝楨已經在府裡候着了。
“比周大人和王大人他們晚了一天出京,因爲要到吏部報到敘職。”潘汝楨倒也不像其他人那樣誠惶誠恐,當然必要的恭敬是肯定做足了。
這一位是自己真的恩主,誰曾想來一趟就幹了一年多的巡撫,自己就能盤上這根高枝兒了,入了人家的眼,這幾年一下子就有點兒青雲直上的感覺了。
他甚至一些感覺,這江南承宣布政使司的左參政只是一個臺階,也許兩三年後自己就能有更高的造化。
“嗯,陝西那邊情況如何,吏部那邊怎麼說?”馮紫英還是很關心陝西的,經常和練國事、許俊陽、夏之令這些人通信。
“陝西這兩年還行,雖然天時也不算好,但是比起前幾年來強太多了,起碼一年雨水還能湊合,另外大人您大力推廣的土豆和番薯在陝北幾府大受歡迎,拿那些士紳們的話來說,成爲了苦哈哈們度過饑荒的最佳果腹之物,連帶着糧鋪裡的糧價都再也撐不起來了,再說味道不正,可那玩意兒產量大,便宜啊,那紅薯小孩子還都挺喜歡吃,就是不經餓,……”
一說起這些,潘汝楨就滔滔不絕,他也知道馮紫英尤其喜歡聽這個。
“那陝北北面的堡寨清理完畢沒有?”這也是馮紫英關心的問題,這是民亂的一大來源,必須堅決翦除。
“都已經收編或者清剿了,不敢說一人不剩,但是即便是小股的山賊土寇也很少見了,地方上都能對付了。”潘汝楨很鄭重其事地道:“這一點李大人還是不遺餘力的。”
“一個糧食問題解決流民災民的飽腹問題,一個是禍亂淵藪問題,解決了這兩點,陝西就翻不起大風浪。”馮紫英嘆了一口氣。
“大人可是擔心河南局面不穩,又要危及到陝西這邊?”潘汝楨還是對朝中時政十分關心的,基本上能猜到馮紫英的擔心。
“嗯,有此擔心。”馮紫英點了點頭:“這兩年山陝情況略好,但是北直、河南和山東旱情又加重了,真的是沒有哪一年是風調雨順的,白蓮教趁機作祟,現在可能邊牆外的建州女真和蒙古人又有了心思,所以我纔會提前卸任去北邊。”
“聽說大人要拜河北總督,屬下先在這裡提前恭賀了。”潘汝楨起身一禮。
馮紫英擺了擺手,一臉澹然。
“我們倆就不用這等虛禮了。河北總督,這個名頭倒是好,不是北直總督,這言外之意鎮璞你明白沒?這是把黃河以北的事兒都得要交給我,就包括現在已經開始亂起來了的彰德、衛輝、懷慶三府,甚至還包括開封府在黃河以北的地區,懷昌公信中索性還直接說,河南面的歸德府涉及到白蓮教叛亂的一樣歸我來處理,這是把我驢往死裡用啊。”
潘汝楨也笑了起來,但隨即又道:“能者多勞嘛,誰讓大人您在軍務上這一塊幹得太出色呢,不過大人還是得小心,北直和河南連爲一片,白蓮教勢力相當猖獗,屬下一路行來,便是在船上都經常提及,那些北直商人話裡話外都說官軍疲於奔命,基本上沒取得多少像樣的戰績。”
“嗯,若非如此,又何必讓我去臨危受命呢,大來兄打得不好,很少憋氣,也和我來了信,談了一些事情,地方官員陽奉陰違,軍中悍將跋扈不仁,他身份有些尷尬,說來說去就掛了一個兵部右侍郎身份,沒給他都察院的身份,所以地方官員都有點兒自顧自己,不管大局,弄得他怨氣也很大。”
馮紫英當然知道這不僅僅只是袁應泰所說的那麼簡單。
你自己指揮失當,自然難以得到軍中武將們的擁護。
而一旦多失利兩場,地方官員們肯定就要人人自危,不願意讓自己去當替罪羊了,做起事來都首先考慮自己。
加上袁應泰擔當也不夠,當然這也和他身份資歷有些關係,總而言之,各方面因素湊在一塊兒了,就成了這樣一副爛攤子。
好在袁應泰對馮紫英並無嫌隙,也知道馮紫英也是被趕鴨子上架,所以在信中也如實介紹了很多情況,到時候回京之後肯定還要交接一番,詳細介紹情況。
“大人和袁大人關係不錯?”潘汝楨很是驚奇這前任幾乎是灰熘熘走人的,居然還能和後任如此默契和諧。
“鎮璞,你這就狹隘了,難道關係不熟,大來兄就要直接撂挑子不成?我和他原來共事過,打過交道,當時還是在永平當同知的時候,他在兵部當郎中,而且此事我也是被趕上場的,能怪我麼?沒有我,也有其他人來接替他,他有什麼好埋怨的?”
馮紫英笑了笑,“局面雖然危險,但是倒也不是沒有打開的辦法,殺豬殺屁股,各有各的門道,走馬上任之後再看吧。對了,鎮璞你是桐城人吧?”
“對,大人還記得屬下的籍貫。”潘汝楨也有些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