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紫英沒有就賈敬的問題多談,因爲賈珍顯然不太清楚他老爹的打算和想法,所以只說賈敬那邊已經談妥,暫時不會回京中。
不得不說賈珍賈蓉這對父子讓賈敬很失望,在很多事情上賈敬從未向這對父子透露半點兒,足見他對自己的兒孫的不放心。
或許正如賈敬自己所言,讓他們不知曉很多事情其實也是對他們的一種保護,能夠讓他們避免捲入不必要的麻煩中去,他們也不具備應對這些麻煩和解決問題的能力。
當然爲了寬解賈家這邊衆人,馮紫英也告訴大家,賈敬一切安好,而且也已經被赦免,只是考慮到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所以暫行在江南那邊居留。
馮紫英並沒有撒謊,賈敬對於義忠親王,或者說萬統帝的表現很是失望,正因爲如此,他才早早就有了其他打算。
在賈敬看來,以萬統帝現在只求保住他這一脈皇位的拙劣表現,肯定只會被文官羣體牢牢壓制,永無翻身的機會。
這種情形下,選擇萬統帝一邊就是自討沒趣,所以他也斷然拒絕了登基之後萬統帝的招攬,表示自己已經無心國事,只想求個清閒,優哉遊哉度過餘生。
不過在馮紫英和其深談之後,賈敬的口風略有鬆動。
馮紫英希望賈敬能夠幫助自己梳理江南這邊的一些人脈,尤其是南直靠西面內陸地區和江西這邊的士紳人脈。
馮紫英熟悉的商賈羣體主要集中在沿江靠海的這一線,對如江西和南直隸內陸地區就沒有那麼熟悉了。
賈敬當年跟隨義忠親王在江南這邊深耕多年,尤其是對江西這邊的人脈尤爲熟悉,馮紫英希望其發揮餘熱,而給出的理由和條件就是自己會幫賈家慢慢恢復元氣,讓賈家不至於徹底跌落成爲底層。
在馮紫英看來這就是一個統戰策略,把一切能爲己所用的資源都納爲己用。
無論以往如何,連王子騰和牛繼宗他們自己都能找到一些契合點,賈敬又有什麼不能攜手呢。
和賈政、賈珍談妥,馮紫英自然還要去賈母院子裡去拜會女眷們。
賈母不必說,王氏即將成爲自己未來的岳母,如果妾也算「妻」的話,她也是探春嫡母,何況還有元春這一出在裡邊。
邢氏也是迎春的嫡母。
還有李紈和尤氏。
年前李紈是見過兩面的,一面是歡好以慰相思,一面是來見她兩個堂妹。
倒是李玟李琦對自己堂姐似乎比幾年前顯得更加年輕妖嬈的模樣十分驚訝。
尤其是梳妝打扮和胭脂香粉這些,稍稍一感受都不是便宜貨,可現在賈家不是很艱難全靠馮家賑濟麼?
這等情況下,再怎麼也需要收斂一些,免得造人詬病纔是吧?
她們也感覺到堂姐的心情很好不說,而且很有點兒顧盼生姿的灑脫感,完全不類幾年前那種心如槁木無慾無求的模樣。
難道真的是因爲蘭哥兒考中了秀才讓她突然煥發了青春?
李玟李琦甚至還和馮紫英提起過這種奇異的變化,讓她們百思不得其解,倒是讓馮紫英大幹心虛。
不知道有一日她們發現自己早就是她們守貞多年的堂姐的入幕之賓會是如何若想,自己形象會不會轟然崩塌?
所以人前馮紫英和李紈之間也是越發保持着冷淡平靜了。
探春、惜春、湘雲都不在。
她們畢竟是待嫁之身,面對未婚夫婿,起碼明面上還是要避諱一下的,不過在長輩們退場之後,私下裡見一見其實並不像想象中那麼古板拘泥。
除了通報和賈政、賈珍談好的事情外,免不了這一干人也要問及江南那邊的一些情況,馮紫英也—一_作答。
當然更主要的還是寶玉的「工作安排」。
翰林院沒那麼好進,但官應震都是禮部尚書了,安排一個從九品的待詔馮紫英還是有把握的。
先解決一個恩貢,然後再轉入翰林院,其實也就是常規操作。
在馮紫英去江南之前,馮紫英就拜託官應震利用萬統帝登基解決一些官宦豪門子弟的恩貢時把賈寶玉給解決了。
現在又擱了幾個月,等到局面都已經平靜下來,再悄悄往翰林院裡塞人也就引不起多大的動靜了。
真正得了恩貢的,都是盼着外放做官盼升遷和撈錢的,起碼也都是從七品起。
像翰林院這種待詔不過是從九品,可謂是末流中的末流不說,而且還是清水衙門,官銜低,但畢竟是官不是吏,而賈寶玉和賈家最看重的是這層光環,和其他人所企盼的不一樣。
馮紫英的意見是等到春闈大比之後,再尋個機會把賈寶玉塞進去。
聽得這個準信兒,賈家上下都是千恩萬謝。
賈寶玉的事兒已經成爲賈家的魔障了,不把賈寶玉的事兒安排好,拿賈母的話來說,她死不瞑目。
現在賈寶玉和牛氏那邊的婚事也是不冷不熱,牛氏三天兩頭鬧彆扭回孃家,弄得賈寶玉不勝其擾,幾欲和離。
當然這也只是說說而已,對於賈家出了一個賈璉和離的事兒已經是笑柄了,賈寶玉再要和離,那就真的要天塌下來了。
不過馮紫英倒是覺得賈家好像還沒有轉變心態,現在的賈家還是榮寧二府那個時候的賈家麼?
哪裡還談得上什麼名聲威望,連日常用度都要靠馮家來接濟,還需要考慮這些麼?
京師城裡這等隨着時間推移黯然落幕的世家貴族多如牛毛。
四王不也如此黯淡,八公如石家、馬家更是早就煙消雲散,淪爲赤貧階層了。
賈環賈蘭賈琮的事情倒是不必多說,一切都在馮紫英的規劃中。
只是賈琮稍微麻煩一些,就是要等到賈赦的問題解決之後才能說得上,但好在賈琮年齡尚幼,還不比太擔心這一點,還有時間。
談完事情也到了午飯時間了,自然是要留飯的。
上午都是和長輩們說話,午飯後免不了要和同輩說說話,也算是對他們的一個訓示了。
「寶玉這邊無須焦躁,這段時間就在府裡修心養性,多看些經史子集,進了翰林院,多向同僚們學習,而且春闈大比之後,新科三鼎甲以及庶吉士們也都要進來觀政,你也可以好好和他們交流,…………」
「環哥兒這邊,好生讀書,不要覺得考中舉人就目空一切了,還差得遠,春闈和秋闈是兩回事兒,我看你今科未必能行,下一科正科估計可能性還大一些呢。」
「蘭哥兒和琮哥兒也莫要灰心,今科是恩科,下一科纔是正科,認真學習,書山有路勤爲徑,學海無涯苦作舟,你們自己體會,…………
一番耳提面命賈家幾個子侄都是滿懷感激。
賈環關係不一般,自然是要單獨一見的。
「你想離開賈家?」馮紫英皺起眉頭。
「馮大哥,這個念頭其實我早就有了,在家裡出事兒之前就有了,但後來局勢變化太快,我根本就沒有任何反抗餘地,只能被動地跟着捲入,結果就成了這樣,我心裡真的很不甘。」
賈環比起以往已經多了幾分沉穩的氣勢,畢竟也是十八歲的青年了,只是眉目間依然有着幾分倔強和陰沉。
「賈家現在都成了這樣,你如果離開,反而會背上一些不必要的名聲,你想過沒有?」
馮紫英看着賈環。
「那又如何?我不在乎這些了我
在賈家這麼些年得了什麼?現在不是寶二哥都要進翰林院了麼,這不就熬出頭了,也不需要我這個庶出子來替賈家光宗耀祖了吧?「
賈環話語裡多了幾分揶揄和不屑,嘴角的哂笑更是暴露出了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若不是靠着馮大哥的一力扶持,寶玉能進翰林院?
進了翰林院又如何?
賈環更覺得是一個笑話。
也不知道家裡這幫人是怎麼想的,這進翰林院你得像馮大哥這樣光明正大地進去,堂而皇之的出來,那樣纔是光宗耀祖。
這麼偷偷摸摸靠恩責走後門進去,那都是不入流的小道,只會遭人恥笑。
聽得出賈環話語裡的激憤,馮紫英也覺得有些不好辦,這環老三就是這樣一個偏激性格,雖然這兩年隨着年齡增長改了許多,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對賈家的怨氣卻是越發積澱更深了。
「環哥兒,作爲士林中人,還是要注意自己名聲的,孝之一道,更需要注重,而且你母親肯定不可能離開賈家,你待如何?」馮紫英說的是賈環生母趙姨娘,而非王氏。
賈環也明白,臉上露出猶豫之色,「三姐姐嫁了馮大哥,日後三姐姐也可以照看,…………」
「胡說,你三姐姐是你三姐姐,你是你!」馮紫英臉色一沉「這樣,你若是今科考中進士,不必說,我不能同意你離家,那隻會授人以柄,當然你要尋外放那也是另外一個說法,若是沒考中,你說你要出去遊歷讀書,這我可以同意,屆時你三姐姐也過了門兒,回賈家也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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