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這一出,馮紫英不感興趣,但是也知道寶釵她們必須要得這麼做,才能體現出她們對自己的感激。
雖然自己是她們的丈夫,但是她們現在是馮家人,一切都更應當以馮家的利益爲出發點。
自己這麼做已經有些超出了她們的想象,在她們看來甚至可以說是拿着自己的前程去冒險了,她們在感動之餘,肯定多少也會有幾分內疚,覺得丈夫是因爲自己而去這麼做。
終於把寶釵黛玉幾女勸好,馮紫英這才鬆了一口氣,“妹妹們也莫要擔心,難道妹妹們還信不過老太君他們不成,我雖然擔保,但是也就是擔保他們不逃避案件的調查審理,難道你們對他們這點兒信心都沒有?”
寶釵和黛玉自然是明白丈夫的意思,不過這份恩情再怎麼說都算得上是恩同再造了。
誰會爲你一個明顯已經要被打入深淵再無復有復起可能的武勳家族去擔保?和你賈家扯上關係都是一種連累,何況還要爲你擔保?
真要有個什麼風吹草動,萬一你這些人裡邊有哪個不長眼出點兒事兒,豈不是禍及自家?憑什麼要爲你擔保,還要出一大筆銀子?
“相公的恩情我幾個妹妹都記在心裡,都說大恩不言謝,但藏在心間,卻又憋得慌,所以我們纔會來一併感謝相公。”寶釵、黛玉她們都已經漸漸恢復了平靜,丈夫既然已經決定這麼做了,她們縱然還有些擔心,但也只有記在心裡。
“好了,好了,寶釵,黛玉,還有幾位妹妹,包括珠大嫂子,咱們都是一家人,就不要再謝來謝去了。”馮紫英爽朗的一笑,“你們也都知道愚兄可能很快就要離京,所以在走之前,自然要把能安排好的事情儘量安排好,賈家這邊也是我一直在琢磨的事情,現在總算有了一個比較圓滿的結果,可能唯一遺憾的就是赦世伯、雲妹妹以及蓉哥兒媳婦沒法解決,……”
馮紫英頓了一頓,“赦世伯是因爲牽扯到平安州和孫紹祖走私倒賣禁運物資給蒙古人,雲丫頭是因爲與孫紹祖訂親的緣故,但是我希望如果老太君出來,看能不能接觸雲丫頭與孫紹祖的婚約,不過這裡邊因爲還牽扯到雲丫頭伯父史鼎史鼐仍然在南京那邊兒做官,所以還有些關礙,未必能行,至於蓉哥兒媳婦,據說蓉哥兒和秦氏已經和離了,但是秦氏依然不能具保,所以我估計可能和賈家這邊沒有關係,……”
馮紫英沒有多解釋秦可卿的問題。
雖然秦可卿的身世看起來很清楚,但賈家很多人都知道秦可卿是秦業養女,其生身父母是什麼來歷卻無人知曉。
只不過像寶釵、黛玉、李紈這些人隱約還是感覺得到秦可卿的來歷有些神秘,看看賈珍、賈蓉父子對秦克勤敬而遠之的態度就能揣摩出一二來。
“馮大哥如果還要這麼自責,那賈家人就真的要當不起了。”還是探春接上話,“天下焉有十全十美之事,大伯之事相公也盡了心,連大伯母和琮哥兒都能出來,璉二哥也未受牽連,馮大哥您已經做到最好了,雲丫頭之事牽扯麪太寬,非馮大哥所能解決,至於蓉哥兒媳婦的事情,我們也不清楚,朝廷既然不肯保釋,自然也有其原因。”
探春的一番話情通理順,引來一干姐妹們的紛紛點頭,馮紫英也就是要借她的這一番話把這樁事兒說透,賈赦、史湘雲和秦可卿出來不了,非自己沒盡力,而是情勢如此,朝廷不允許。
“此事我也算了卻一個心願,等到明後日老太君和寶玉他們出來,你們也能和他們團聚見面,好生敘一敘。”馮紫英沉吟了一下,轉頭向寶釵、黛玉:“老太君他們出來之後,還需要安排一處宅邸,但是他們卻不適合再回寧榮街那邊了,……”
寶釵、黛玉以及迎春、探春等人都是連連點頭,“不能回那邊兒了,朝廷肯定不會允許,而且他們也不合適再回那邊,……”
“我已經和鴛鴦打了招呼,讓她儘快去尋覓一處合適宅邸,儘可能遠離寧榮街那邊,可以稍微偏一些,儘可能避開人視線,先行低調藏匿一段時間,讓這個話頭先過去,免得都察院的御史們還要盯着此事兒,……”
馮紫英又看了一眼李紈、探春和惜春三人一眼,“珠大嫂子、三妹妹和四妹妹這邊兒,屆時也和老太君他們一道,不過我是歡迎三妹妹你們多來府裡小住的,寶釵、黛玉乃至你們沈姐姐都很喜歡你們來,這樣府裡也能熱鬧一些,像你們沈姐姐就經常說到四妹妹,說和你甚是投緣,交流畫藝,相得益彰。”
馮紫英這一說,別說李紈和探春,就是寶釵和黛玉都略感驚訝。
惜春的性子她們都是知曉的,比起妙玉來不遑多讓,在府裡也沒有幾個合心的人,便是幾個姐妹雖有往來,但是都能感覺到她的冷淡性子,沒想到竟然卻和沈宜修如此投契。
不過想到沈宜修和惜春都喜歡畫畫,而且造詣都不淺,似乎相交相得,也就說得過去了。
去接賈母等一干人出獄,馮紫英就沒有親自去了。
這本來自己就有點兒出格了,再要大明其道去做,就是故意給刑部和龍禁尉那邊上眼藥了,都察院那邊打了招呼也未必就不會有那些個要秀一把不畏強權的愣頭青,所以悄悄辦事兒纔是正經。
“安頓好了?”馮紫英坐在椅子上安詳地問道。
鴛鴦滿臉興奮喜悅,還夾雜着幾分感激和崇拜,“爺,都安頓好了,老祖宗再三說要當面感謝您,我也轉達了您的意思,現在這事兒不宜聲張,低調安穩就好,老祖宗他們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只是託奴婢轉達他們的感激。”
“都還好吧?”馮紫英示意對方做自己推上來,若是以往,鴛鴦肯定不會同意,但是今日,也只是忸怩了一下,便大大方方坐在了馮紫英腿上,還把臉頰靠在了馮紫英肩頭上:“奴婢都沒想到爺還真把這件事兒給辦成了,連珍大爺和蓉哥兒都連呼不可能,……”
“珍大哥和蓉哥兒倒是出來了,只怕赦世伯又要罵罵咧咧責怪我了。”馮紫英手指在鴛鴦頸項間摩挲,捻着那幾絲秀髮,柔軟而細膩,帶着淡淡的幽香。
鴛鴦搖了搖頭,臉上卻是唏噓感觸之色,“爺猜錯了,這一次大老爺雖然罵罵咧咧,但是也只是罵朝廷不公,說自己這點兒事情都是孫紹祖乾的,他壓根兒就不知道,怎麼就全都算到他頭上了,卻沒有半點說爺您不對的,還和奴婢說,請爺再想想辦法,幫他也給弄出去。”
馮紫英也搖頭,“愛莫能助啊,總不能偌大一個賈家,一個人都不辦吧?除非賈敬被抓住,否則赦世伯就只能成爲這個殺雞儆猴的代表了,孫家人也都一個沒有拿住,所以我擔心雲丫頭的退婚,只怕朝廷那邊也不會輕易承認,另外史家這邊也是,史鼎史鼐都還在不知死活地挑釁朝廷,據說在金陵那邊大放厥詞,所以我原來還覺得有把握,但現在覺得恐怕難了。”
鴛鴦也是滿臉不忍,眼圈都紅了:“奴婢今日去見了雲姑娘,雲姑娘精神很不好,眼睛紅腫着,但神色還算正常,奴婢也把爺囑託的話帶給她了,她也明白其中難處,只是感激大爺替她費心了,奴婢也說爺還留着有最後底牌,若是真的事情不遂,也要保她不被處置,……”
不被處置的意思就是不被送教坊司,這是史湘雲在《紅樓夢》書中的結局,就是被送教坊司然後淪爲船妓,和妙玉被盜匪擄走並稱千紅萬豔中結局最悲慘的兩人。
而史湘雲是孫紹祖訂親妻子,史鼎史鼐二人又是朝廷欽犯,尤其是二人以武勳身份還在替南京方面招攬那些態度中立的衛所武將軍官,更是讓朝廷十分惱怒,可以說哪一重身份都讓朝廷不能輕易放過她,就算是馮紫英都難以改變。
如果馮紫英不介入的話,史湘雲幾乎可以斷定就是進教坊司的結局,而且很快。
反倒是如秦可卿這種也許朝廷還要顧及天家的顏面,弄不好就要搞個流放或者圈禁起來,孤老終生。
“雲丫頭還真的是命苦啊。”馮紫英也覺得棘手,從內心來說,他也不願意見到史湘雲淪落到那種地步,好歹也是千紅萬豔中的一員,而且他也很喜歡對方爽朗的性子,更別說人家對自己也是情有獨鍾。
但爲史湘雲的事兒自己總不可能親自去求葉向高和方從哲吧,齊永泰和劉一燝那裡他都做了工作,也就只能有這個結果,奈何?
見馮紫英陷入了沉思,鴛鴦也不敢打擾,甚至在馮紫英手指鑽入自己衣襟下,沿着自己柔軟腰際向上攀爬時,也只能紅着臉扭身躲避,只是這卻哪裡躲得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