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佈置開來的營車陣壘給古晉的騎兵隊造成了很大的麻煩。
依託這種半弧形的營壘,火銃手和長矛手互相配合,再加上每個營壘之間不到五十步的距離,能夠形成密集的交叉火力。
每一個營壘中多達百人的火銃手足以形成一道及其兇狠的火力防線,數十人的騎隊衝鋒很難突破,即便是能突破,也會承受極大的損失,尤其是在沒有步兵隨後跟進下,這種衝鋒突擊就顯得有些太不划算了。
但古晉卻不能停步不前,又是看到石橋上的宣府軍也開始密集過橋,如果自己這一方不能予以阻截的話,讓這麼多京營軍隊退入鞏華城,要想拿下鞏華城就需要付出更大代價了。
他只能命令自己手下各自選擇合適時機繞行突擊。
但不得不說京營採取的這種營車結壘的方式太適合這種火銃兵了。
這些營車不過半人高,而添加的柵欄正好成爲火銃兵架設火銃的支架,他們可以好整以暇的依託營車對外進行射擊。
無論是集羣衝鋒,還是零散組隊,都很難躲過這種相距不過三四十步的營車結壘,尤其是這種交叉火力更是直接封死了意圖從兩個營壘中插入的騎兵,再加上其兩側虎視眈眈的長矛隊作爲預備,讓幾度衝擊失敗的騎兵隊很快就喪失了願望。。
沒有人願意冒着被火銃密集攢射的風險去強行衝鋒,命是自己的,在看不到突破希望的情形下,這種衝鋒太不划算。
好在姬韶春的弓箭兵迅速趕了上來,採取和拋射以及針對長矛兵的射殺,使得賀虎臣部的在撤退過程中終於開始出現破綻,尤其是在後續掩護的過程中,不可避免被後續跟進的宣府大軍咬住,尤其是在越靠近鞏華城門時, 越是希望早些擺脫追擊撤入城中, 而這個時候宣府軍方面也是越發咬得緊,不肯罷休。
這個時候賀虎臣才意識到了危險。
每一次撤退都是一次危險的降臨,雖然之前他也作了十分充分周密的準備,前期的撤退也有條不紊, 十分順利, 但是隨着宣府軍過河的弓箭兵追趕上來,這種營車結壘的交叉掩護方式損失也就大了起來。
宣府軍跟進的弓箭兵都是精銳中的精銳, 無論是集中攢射還是拋射能力都是第一流的, 這給了躲在營車後的火銃兵以及掩護的長矛兵以很大殺傷,特別是大家夥兒都想要儘快撤回去時, 這種時候稍微露出破綻,就會被敵人抓住機會予以打擊。
“命令張德昌的虎蹲炮隊在城門處架設好, 鷹嘴銃隊在城門樓上架設, 準備掩護最後一批撤回的軍隊, 先行撤回的火銃隊在城門口集結,集中掩護, 我們暫時不進城, 一直要給宣府軍造成足夠的損失, 讓他們不敢靠近,纔是我們進城的機會!”
賀虎臣咬着牙關下達命令。
交叉掩護在前期效果不錯, 但是當宣府軍大規模壓上來和弓箭手的密集打擊出現之後,己方的損失大大增加了, 撤離營車結陣也開始困難,到後來不得不推動營車緩步後撤,但這樣後退速度更慢,損失更大。
只不過這種損失是必要的, 否則一旦不顧一切的後撤, 極有可能就被宣府軍死死咬住,難以拉開距離了。
也幸虧只有兩裡地, 當宣府軍大軍撲上來的時候,賀虎臣部已經基本上撤離到了最後幾個營車結壘,距離鞏華城門不足百步。
等到最後兩部火銃兵與長矛隊撤出營壘聚集在城門處時,賀虎臣大略清點了一下, 短短兩裡地裡, 長矛隊損失了超過四百人,而火銃手也損失了兩百多人,算起來不多,但是這都是自己的基幹力量啊, 可以說讓賀虎臣也是痛徹心髓。
到了城牆下,賀虎臣反而不怕了,無論是對面的宣府軍有多少,拉開的距離決定了他們要想發起衝鋒就必須要付出代價,而這份代價牛繼宗願不願意付出,就要看他了。
而且即便是他們願意付出,也未必如願以償,賀虎臣已經命令了兩部火銃手先行登城,與鷹嘴銃手一道在城牆上組成了第二道攻擊火線,在加上趙克明部的兩千多人守城部隊,宣府軍要想一下子就攻下,沒那麼容易。
伴隨着宣府軍的兩輪進攻被打退後,京營已經龜縮到了城門處,而且依託營車形成的一個弧形防禦圈,城上城下的火銃交替射擊,再加上虎蹲炮隊的助力,形成了相當密集的火力網,再度強行進攻的結果就是宣府軍的傷亡急劇增加。
當然宣府軍的弓箭手也不是吃素的,圍繞着城門的爭奪更加激烈,這種對射的結果就是雙方的傷亡都不斷增大。
賀虎臣親臨城下指揮,將結陣的營車防禦圈不斷縮小,指揮火銃兵集中攢射,一直到最後退縮到了城門處,才完全退入城中。
這種步步爲營的退卻方式讓宣府軍空有兵力優勢,但是卻是狗咬烏龜——無處下口,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敵軍退入城內,丟下十餘輛營車在城下。
牛繼宗面無表情地看着眼前這一幕,不得不說對面這個武將很好的把控住了局面,先是利用火銃火力優勢加上營車掩護阻敵,使得自己一方難以咬住對方,然後穩步退卻入城。
而反觀己方,騎兵未能提前切斷其退入鞏華城中的道路是一大失誤,但這也不能完全責怪古晉。
對方相當狡猾,提前就動用營車在沿線結陣築壘,使得騎兵突擊難以竟全功。
加之石橋距離鞏華城實在太過近了,兩裡地距離,一鼓作氣就能退卻回來,而郭雲祿太過謹慎,未能咬住對方。
所以綜合幾方面下來,自己空有如此優勢,竟然未能壓下對方一大口來。
現在敵軍已經完全收縮回城,加上原有守城兵力,這座小小的鞏華城裡邊竟然有七八千人守城,雖然城牆低矮,但是也畢竟是一座城,要拿下來,恐怕就要付出不小的代價了。
但不拿下是不行的,鞏華城時京西重要的糧草物資補給所在,宣府鎮和薊鎮西面的補給都要從這裡中轉,而且放任這七八千人在自己背後,無論是誰都法接受,拿下這裡,才能保證宣府大軍下一步進軍京師可能和薊鎮主力遭遇之後的大戰需要,才能讓己方有一個安全的後方。
只是尤世功會給自己這麼多時間麼?
這是牛繼宗面臨的最大難題。
鞏華城雖小,但是以對面主將表現出來的水平,只怕不是好對付的,野戰能打出這麼漂亮的成績,換了守城,只怕更難啃這塊骨頭。
七八千人如果都是這種以火銃兵爲主的軍士,這一仗要拿下鞏華城不但要付出相當代價,更關鍵的是能不能搶在尤世功大軍到來之前辦到?
斥候已經反饋回來,尤世功大軍距離只有六十里地了,如果尤世功不顧疲累兼程,晚間就能趕到,甚至他的騎兵可能還會提前趕到,這非常麻煩。
繞着鞏華城看了一圈,牛繼宗也沒有能拿定主意。
從城牆下看不出多少端倪來,但是牛繼宗能判斷,先前守城一部應該和石橋阻擊一戰那一部不屬於同一部,雖然他們都屬於京營,應該是五軍營的軍隊,但似乎不像是以火銃軍爲主,而是長矛、刀盾爲主,這稍微讓牛繼宗放心了一些。
根據他所瞭解到的情報,新五軍營組建時間很短,老五軍營主力都被陳繼先帶到淮揚鎮去了,剩下都是一些老弱病殘或者非嫡系部隊,忠惠王從神機營中抽調了部分作爲基幹纔開始組建新五軍營。
這支火器營應該是從神機營來的,但神機營重建時間也不長,錢國忠這個神機營主將也算不得什麼不得了的人物,怎麼這一支火器營卻如此能打?而且其戰法也和自己以前所瞭解的截然不同。
自己這一戰吃虧有很大原因還是因爲不瞭解敵情,這和之前從未想到過京營居然敢出兵來阻擊自己有很大關係。
之前自己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薊鎮尤世功那邊了,未曾關心過覺得早已經不值一提的京營,沒想到終日打雁卻被雁啄了眼,新京營卻給自己這個老京營節度使來了一個下馬威。
時不我待,牛繼宗只能立即召集衆將計議,看如何來打破這座鞏華城,這個時候他也意識到了自己這種狂飆突進帶來的問題,那就是軍中的西夷大炮一尊未帶,如果想到要面臨攻打鞏華城,哪怕只帶上那麼兩三尊,起碼也能用作攻城陷陣只用,而現在卻不得不面臨要用人命去填的困境。
好在這鞏華城城牆低矮,本來也不是爲守城而建,所以更像是一座腹地的物資補給基地,對方守起來一樣也不容易。
就在牛繼宗召集衆人研討如何破城時,尤世祿和趙建功兩部六千騎軍也在馬不停蹄地向鞏華城趕來,這一仗對他們來說一樣關鍵,丟掉鞏華城的風險一樣難以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