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兒算是明白了王熙鳳的心思,濃重的憂慮情緒讓王熙鳳不敢把賭注押在馮紫英的心意上,或許這個時候馮大爺的確是喜歡二奶奶的,但是三五年後呢,十年八年後呢?
二奶奶的擔心並非無因,本身她就要比馮大爺大好幾歲,而且又是嫁過人的,雖然她覺得馮大爺不是那種人,但是人心易變,初心難守,誰又能斷言這一切呢?看看賈璉幾年前在二奶奶面前的俯首帖耳,能想象幾年後他就敢和二奶奶鬧和離麼?
這也就難怪二奶奶一門心思要自立,要攢夠家底兒了。
“奶奶,你還是信不過馮大爺啊。”平兒幽幽一嘆。
“平兒,你沒有完全明白我的意思。”王熙鳳倒是很坦然,“我先前不是說了,他馮家一門三房,身畔女人難道少了?不說寶丫頭、林丫頭,單說寶琴還有那妙玉,甚至二丫頭她們姿色差了麼?比我遜色麼?日後保不準還有呢,而這身畔女人一多,你覺得鏗哥兒還會那麼着緊一個只憑姿色侍人的婦人麼?一方面,我不願意把希望寄託在他的心意不變上,另一方面假如我能獨立做好他不太看好我能做成的事情,你覺得我是不是能在心目中有一些特別不一樣?”
平兒眼中閃過一抹奇異的神采,下意識地點點頭,“奶奶您是說……”
“沒錯,他不是覺得賈赦在這樁事兒上做得很好麼?不是不看好我的想法我能做得更好麼?那我就是去試一試,要證明給他看,我王熙鳳不是以色侍人的尋常婦人,男人能做到的,我一樣能做到,甚至做得更好!”
王熙鳳語氣裡充滿了決然,“賈赦那等人,只能盯着眼前這一片兒,我就要證明給鏗哥兒看看,我王熙鳳只要想去做,就能比賈赦強得多,哪怕他搶了先手!”
“可是奶奶,馮大爺也說得有道理啊,三老爺這麼些年閒散優遊慣了,要想比赦大老爺做得更好,會很辛苦的,怕是難啊。”平兒皺着眉頭道。
“單靠我三叔怕是不夠。”王熙鳳也不是盲目自大,她也能審時度勢評估,也清楚馮紫英對王子勝的評判是中肯的。
“那奶奶打算怎麼做?”平兒問道。
“他不是在臨走之前說了如果有什麼可以聯繫那位汪先生麼?說那位汪先生能夠全權代表他,有什麼事情需要幫忙,也可以找那位汪先生,我打算去見一見那位汪先生。”王熙鳳下了決心。
雖然不清楚那位汪先生在馮紫英身邊算是什麼角色,但是王熙鳳相信馮紫英這樣交代,肯定算是對方的心腹,王熙鳳對馮紫英的脾性也有所瞭解,當得起這般交代的,就不會不懂守秘原則。
既然如此,她也就不懼於和那位汪先生一見,縱然對方猜測出一二來,馮紫英都不怕,她又有什麼好懼怕的?再說了,她已經不是榮國府的璉二奶奶了,而是不過一個被和離的婦人罷了。
汪文言在接到帖子時也是吃了一驚。
作爲馮紫英在京師城中的代言人,知曉他的人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
說多是像馮紫英的一些同學都見過這個馮紫英的首席幕僚,作爲正五品的一府同知已經有資格請幕僚了,只不過馮紫英將汪文言放在了京師城,更像是馮氏父子在京城中的代表。
說少是因爲汪文言並沒有真正介入馮紫英具體公務,更多地還是從情報體系的建設和應對各種事務的建議來進行,很多時候還是居於幕後,大部分人都沒有清晰意識到汪文言的真實身份。
馮紫英在臨行之前也給他交代過,涉及到京營將佐的贖人問題他不方便公開出面來運作,只能通過一些私下渠道,甚至還要適當控制這種贖人的進度,汪文言也明白這裡邊涉及到皇帝的一些態度想法,這上邊馮紫英既沒有瞞汪文言,而汪文言也能揣摩得出皇帝的心意。
至於說來誰具體運作,馮紫英只說了是和榮國府賈家相關的人員,沒說具體會是誰。
不過汪文言也就只是起一箇中轉代言的作用,具體這邊消息要傳到永平府那邊,看馮紫英如何與內喀爾喀人那邊怎麼交涉。
“請問您是……”汪文言還有些吃不準,因爲林如海和林黛玉的緣故,汪文言並非對榮國府一無所知,林如海是賈家女婿,林黛玉是賈家嫡親外孫女,而賈赦賈政的身份汪文言也很清楚,但是這找上門來的是一個婦人,這就讓他有些驚訝了。
先前他還以爲是不是林黛玉或者薛寶釵,這二女他都知道算是自家東家的嫡妻大婦,黛玉早就認識,薛寶釵也早就聽說過,這些基本情況做幕僚的當然要了如指掌,但再多就沒法掌握了。
眼前這個婦人一看就不可能是薛家姑娘,分明就是一個少婦,榮國府的少婦,這和東傢什麼關係,爲什麼會找到自己這裡來?
“汪先生是吧?”王熙鳳來之前也是經過幾番斟酌的,若是喊別人上門,恐怕未必能行,但自己一個婦道人家,若是就這麼徑直上門,也顯得有些唐突,只是她現在也別無選擇。
在和自己三叔見面商談過此事之後,她就意識到恐怕馮紫英說準了。
王子勝的能力很有限,只能在有限的圈子裡邊去活動活動,要想讓他丟下面子束縛去物色發現那些不屬於王家、賈家圈子範圍之內的那些二三流武勳家庭,並主動去商談這類事情,恐怕就別想了。
但一時間她又的確想不出自己下一步該如何去做,而要讓她放棄,她又絕不肯。
所以最終她還是冒着被人輕視甚至影響名聲的風險登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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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自己也就是一個被和離的婦人,而且不久也許就會搬離賈家,王家那邊也回不去,那麼這點兒名聲似乎也就不必那麼計較了,總而言之一切都沒有實實在在的銀子來得踏實。
“正是汪某,不知道夫人……”汪文言有些吃不準,自己好像從未和婦道人家有過交道,而若是東家交待的,起碼也應該先和自己打個招呼纔對。
“嗯,可能我來得有些唐突,我是榮國府人。”王熙鳳自然不會通名報姓,本來自己這種行徑已經有些驚世駭俗違反禮法了,再要報名那就更誇張了,還不如含含糊糊說個大概,“鏗哥兒臨走之前曾經和我說過,若是有事兒可以來找汪先生。”
汪文言更覺納悶兒,京師城中的婦道人家難道就這等放肆,不尊禮法了麼?
不過他也懶得去多管這些閒事兒,點點頭:“原來是大人叮囑的,不知道有什麼需要汪某做的?”
王熙鳳見對方彬彬有禮,語氣裡也沒有什麼意外驚訝,心裡稍微踏實一些,這種事情她也是第一遭,卻又不得不親自前來,便是交給平兒都不可能。
“妾身現在遇到一些難事,鏗哥兒也交代若有難處,便可來找汪先生。”王熙鳳也不繞圈子,一咬牙道:“不知道鏗哥兒可曾與汪先生提及過京營將佐贖回一事?”
汪文言吃了一驚,這事兒馮紫英當然說過,但難道大人居然交給這個婦人來辦?這未免也太不靠譜了吧。
見汪文言頗爲吃驚,王熙鳳心中卻有些得意:“看樣子汪先生是知曉此事了,鏗哥兒不太方便親手經辦此事,將此事交給了幾人,妾身也算是其中一人,……”
汪文言不語,只是靜聽對方介紹。
王熙鳳也不客氣,徑直把自己的情況以及之前自己的一些想法和盤托出。
既然要做事情,現在又遇到了難處,而自己也別無選擇,馮紫英又能專門託付,王熙鳳索性就更坦率一些。
汪文言也沒想到對方如此坦誠,難道東家真的把自己身份也毫無保留地告知了這個婦人?這個婦人和東家是什麼關係?
聽完對方介紹,汪文言總算明白了,原來這就是賈璉的妻子,王子騰的嫡親侄女,只不過已經和賈璉和離,身份就顯得有些尷尬了。
耐心聽完王熙鳳的敘述,汪文言驚訝之餘也明白對方來意了,“夫人的意思是想要讓汪某爲您提一些建議想法,嗯,因爲您覺得您的三叔,也就是王總督之弟難以勝任這份責任?”
“對,我三叔多年未歷世事,我和他談過,他自己也覺得難以做到,或者說只能在我們賈王兩家熟悉的範圍圈子裡想些辦法,但這已經被榮國府賈赦先行一步了,這一點我們有重疊,……”
王熙鳳點頭,汪文言明白:“那不知道夫人在京中還有哪些可靠可用之人?嗯,比如王家和賈家,不必拘泥於身份,如夫人所言,您可以想辦法在四王八公十二侯中通過女眷來打通關節,聯絡一些人,但是這個羣體畢竟是少數,您想要拓展更多的目標,而這些目標賈赦也很難觸及到,你原來接觸的圈子也不屬於此列,那麼是否可以考慮在王家或者賈家中找這樣的人呢?身份不重要,只要在外邊兒活動能力強,交際廣,哪怕是混不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