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幾次的大戰失利,五胡終於清醒地認識到,現在石良玉纔是最強大的敵人。不消滅他,五胡要想在中原立足,困難太大了。於是,原來的爭端和矛盾逐漸降低,新一次的結盟會議上,五胡商議出了和鄴國決戰的最後方案。
石良玉自然知道全天下都是敵人,不過敵人太多,他的犟脾氣也上來了。一回到鄴城,就積極擴軍備戰,準備和敢於來犯的敵人先拼個魚死網破。
他將鄴國內的所有軍隊召集起來,還有十五萬漢家鐵騎。他將這些兵力在鄴城到襄城之間佈下了一百多裡的大營,就等着磨刀霍霍的五胡來攻打。
漢家鐵騎名震天下,一時間,五胡哪裡敢先行下手?誰也不先出動,都靜靜耗着。這兩年,鄴國幾乎無月不戰,根本無暇發展國力,如此一天天耗下去,石良玉就焦慮起來,召集各路將領商議後,決定先行出擊。
第一戰是北上擊潰匈奴三萬大軍,並俘獲五千人馬。
大將王基按照慣例正要坑殺這五千俘虜,石良玉發下令諭阻止了他,並下令今後軍中不許再大規模坑殺俘虜,尤其是不得再屠殺五胡平民。
衆將有些不解,但是不敢違背皇上的命令,便也都嚴格執行了。
這一戰打下來,五胡見已經不能躲着慢慢耗了,立刻按照早已商議好的策略聯手攻擊他。
五胡中,除了殘餘的趙國勢力,最恨他的就是慕容俊了。慕容俊從南朝的半路上逃回大燕時,悄悄將大燕的都城搬到了和鄴國比鄰的幽州。
連續兩個月的大戰令後方糧草補給變得十分艱難,到六月,處於最前線的襄城幾乎已經糧草斷絕,此時,周圍五胡的三十萬大軍正在逐漸靠攏。
石良玉親自駐紮在襄城指揮這場關係到鄴國生此存亡的大戰。七月,城中糧草斷絕,不少平民家裡已經紛紛有人餓死。七月中旬,石良玉下令開倉賑災,將最後的軍糧分給城中百姓。
一接到命令,大將王泰急道:“皇上,大軍都糧草不繼了,怎能把剩餘的糧食分給百姓?”
石良玉搖搖頭:“那點糧食根本不足以補給軍需,即刻下令,我們去慕容俊那裡搶糧食補給。他現在秘密遷都幽州,大燕的糧草都在那裡,不搶過來,怎對得起他?”
王泰大喜:“遵命。”
七月下旬,石良玉以打獵爲名,精選一萬勇士,秘密往常山進發,準備繞過常山偷襲幽州,截取糧草。
時刻探聽着鄴軍情況的慕容俊自然也沒有閒着,得知石良玉率軍往常山進發,立刻率領八萬騎兵將石良玉在常山的營地圍了個水泄不通。
石良玉這一萬人,都是他剛起家時親自訓練的精銳。當慕容俊的騎兵四面圍殺過來時,石良玉下令將士兵集中到一點衝鋒,總是能打破慕容俊的包圍,這樣連續接戰了十幾回,都打得燕軍潰敗,五萬騎兵也只剩下兩萬多了,但是,石良玉的這支隊伍也只剩下五千多人了。
慕容俊連續潰敗十幾場,心裡十分焦躁,親自到前線指揮作戰。這一次,他從部隊中挑選了五千名優秀的騎射手,用鐵鏈把他們的戰馬連起來組成方陣,將部隊分爲三隊,命令左右先埋伏好,並在陣前樹起了一座大旗指示目標。
石良玉一率軍出戰立刻發現情況異常。他仔細查看,慕容俊這次完全改變了戰陣,古怪就在那中軍的五千連環馬上。他心裡一凜,這五千連環馬組成銅牆鐵壁,若是不能衝破,左右伏兵一起殺過來,那滋味可不好受。
在剛一交手的混戰裡,他再仔細看看,發現古怪在中軍,缺口也在中軍。他心裡立刻有了決定,大吼一聲,喝令衆人搶先向慕容俊的中軍發起了進攻。
八月初的陽光下,石良玉揮舞着大刀,騎着自己的“颯露紫”,一馬當先,所向無敵,迅捷無論地奔到慕容俊面前。
慕容俊和一干燕軍震撼於他的威名,又屢次敗在他手裡,見他這樣一鼓作氣衝來,慌忙後退,石良玉大笑一聲,一刀嚮慕容俊剛剛退開的中軍大旗砍去,大旗應聲倒下。石良玉哈哈大笑,衆人見皇帝如此神勇,更添勇氣,奮不顧身地跟隨石良玉殺了過來。
在常勝將軍石良玉的神威震懾之下,燕軍哪裡敢迎戰?四散逃亡,一時之間,幾乎要完全潰敗。
慕容俊又驚又怒,立刻下令左右伏兵殺出,這支伏兵人數較多,又以逸待勞,鄴軍左衝右突,一時根本無法衝出去。
石良玉勒住馬,見形勢不妙,立刻再次集陣,又利用漢家鐵騎特有的強力衝鋒的傳統優勢,幾番衝擊下來,燕軍抵擋不住,破開一條缺口。鄴軍大喜過望,更加奮力衝擊,石良玉一馬當先衝在前面,大喝道:“大家快撤。”
剩餘的人馬立刻跟在他身後,護衛着他從這條血路衝殺出去。
剛衝出幾裡,常山左右山道忽然一陣殺聲震天,原來,是埋伏在此地的羌族、氐族聯軍殺了出來。
石良玉見今天已經完全陷入了包圍圈,四處都是密密麻麻的敵人,不怒反笑:“好,今天就是朕和五胡的最後決戰了!”
言畢,他對奔在身後的張樺道:“張將軍,趕緊集陣衝鋒。”
“是。”
幾番衝鋒,無奈魏軍越來越多,身後,燕軍又已經追近。
他的十七貼身護衛的精騎已經犧牲得寥寥無幾了,張樺和王泰搶上一步各自護住他:“皇上快走。”
石良玉一拍“颯露紫”,在張樺和王泰的護衛下,不再猶豫,立刻奔了出去。
奔出了二十幾裡地,石良玉勒馬停下,大聲道:“王泰,你立刻回鄴城領軍,我們就在襄城和五胡聯軍決一死戰……”
他話音未落,只覺得身子一顛,坐下的“颯露紫”忽然慘嘶一聲,口吐白沫,前腿一跪就倒在了地上。
石良玉險些控制不住,整個人被顛下馬背,翻身躍起一看,“颯露紫”已經因爲跑脫力,氣絕身亡了!
“颯露紫”經歷過很多戰爭,多次隨他出生入死,可是,在那次扶羅城破的泥石流衝擊下,早已給它埋下了致命的傷患,他還以爲它已經痊癒了!
張樺、王泰大驚失色,立刻下馬:“皇上,快上臣的馬……”
石良玉轉頭看着後面越來越近的追兵,又聽着左右兩側轟然響起的馬蹄聲,搖搖頭:“來不及了……”
放眼看去,左側,密密麻麻的大軍奔來,爲首是大大的旗幟“魏”。幾萬魏軍,已經徹底堵死了君臣三人的道路。
“皇上……”
石良玉大笑一聲,抽了大刀,就迎上去一番衝殺,張樺、王泰見狀,也毫不猶豫地跟了上去。
石良玉威名赫赫,饒是這種情況下,趕來的燕軍也紛紛走避,石良玉幾乎所向無敵,連番之下,竟然叫他一人殺了三百多人……
飛濺的鮮血已經完全模糊了眼睛,他已經聽不到張樺、王泰一個一個倒下的慘呼聲了,終於,他的大刀也鈍了,手也麻木了,越來越踉蹌的步伐裡,一棍正掃中他的左腿,他腿一彎,趔蹴倒在了地上。
無數刀劍四周圍上脖頸,他的大刀拄在地上,勉強掙扎着站起身,看了看西邊的殘陽如血,忽然笑了起來:“熙之,我的使命總算完成了!”
一聲大喝,層層的燕軍退下,慕容復打馬上來,看着已被縛得嚴嚴實實的石良玉,高坐馬上,大笑三聲:“哈哈哈,不可一世英雄無敵的石良玉,終於落在了我慕容俊的手裡!石良玉,你今天還有什麼話說?”
石良玉冷笑一聲,沒有理睬他。
慕容俊見他不理不睬,勃然大怒:“石良玉,你一南朝棄臣在趙國也不過從假子起家,你這種奴僕下才,有什麼資格稱皇稱帝?”
石良玉看看前後左右的敵人,燕軍、魏軍、匈奴、羌軍、氐軍——五胡的旗,一胡也沒落下。他環顧四周,大笑起來,聲音十分響亮:“如今天下大亂,你五胡蠻夷人面獸心都妄想稱帝,我堂堂中土英雄,怎麼就作不得皇帝?”
五胡聯軍氣得嗷嗷直叫,慕容俊反駁不得,惱羞成怒道:“來人,將這賊子痛打三百鞭,押解到火城看管起來。立刻進軍鄴城,城破之日,漢狗一個不留,男的全部坑殺,女的自取玩樂誰抓住就歸誰……”
石良玉閉上眼睛,身後,五胡聯軍歡呼雷動;心口,劇烈疼痛又涌上一絲奇怪的喜悅。沉重的囚車的轆轤聲裡,耳邊忽然如此真切地聽得一聲嬰兒的啼哭……
估算時間,妻子正是這幾天就要生了。
他心裡大聲吶喊“熙之,你們母子有沒有平安?”可是,他高大的身子卻被囚縮在窄小的馬車裡動彈不得,完全無法轉身,哪怕是遙遙往妻兒的方向看一眼也不能夠了……
八月初的陽光,秋老虎已經慢慢褪去,這四季常青、風景如畫的山峰裡,更是早已涼風習習。
這是秋高氣爽的一天,藍熙之和司徒夫人母子的陪伴下,遠遠地看着對面紅得如火的幾株楓葉。
四周,肥沃的田野飄散着成熟的瓜果的香味,藍熙之手裡拿着一枚新鮮的紅橙的桔子,心裡一抖,桔子忽然掉在了地上。
心裡忽然有種強烈的不安的預感,她想彎下腰撿起來,卻哪裡能夠彎下腰去?剛低了頭,只覺得腹部一陣劇烈的疼痛,不由得哼出聲來,面色慘白,額頭上,大顆的汗珠滾滾而下。
司徒夫人急忙扶住她,大聲道:“快來人,夫人要生了……”
前面隨侍的兩名侍女立刻搶身上前,扶住她就往院子裡走去。
熱水等物早已準備好,負責接生的產婆立刻淨手進入房間。門外,司徒夫人和所有侍女都集中在一起,焦慮地看着葛洪,司徒夫人道:“道長,她會不會有事?”
葛洪搖搖頭:“放心吧。夫人精心調養了這幾個月,身子已經大有好轉,她生了小孩兒後,估計身體會痊癒的。”
司徒夫人喜道:“真的?這樣就好了,這樣就好了。”
大家在焦慮不安中過得半個時辰,只聽得一聲慘叫,然後是一聲響亮的嬰兒的哭聲。司徒夫人立刻衝了進去,產婆笑嘻嘻地道:“石夫人生了位千金,好可愛……”
陷入半昏迷狀態的藍熙之忽然完全聽清楚了她的話,她勉強睜開眼睛,產婆已經將小嬰兒洗好,裹好放在了她的身邊:“夫人,您看看,小千金好可愛……”
她微笑起來,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小女兒毛茸茸的腦門,小女兒“哇”地一聲又大哭起來。
司徒夫人上前一步,欣喜地看着小女嬰,又看看藍熙之,連聲驚歎:“好漂亮的小姑娘,好像她的父親,簡直是一模一樣……”
藍熙之笑了起來,女兒又是一聲啼哭,她心裡一疼,低聲道:“妹妹不哭,你爹爹很快就會回來瞧你的……”
深秋的陽光照耀得遠處羣山的樹葉紅彤彤、金燦燦的。
藍熙之抱着一個多月的女兒坐在陽光下,看金色的陽光將她的腦門上的淺黃色的細細絨毛照得變成一層淡淡的金色。
她輕輕揉揉她的小腦門,藍妹妹睜開小眼睛,面上是那種異常滑稽的可笑的樣子。
前面,司徒子都的兒子和女兒手裡拿了採集的花兒跑來,兒子已經五六歲了,跑得穩穩的,女兒才三歲多,走得還有些蹣跚。
兩個小孩兒將手裡滿滿的花束丟到藍妹妹頭上,奶聲奶氣道:“妹妹,妹妹……”
這些花朵遮蓋了藍妹妹的眼睛,藍妹妹臉上的笑容立刻被遮住,藍熙之伸手輕輕拂開籠罩了女兒頭臉的花朵,兩個孩兒一起伸出手就往她胖胖的小臉捏去。
藍妹妹揮舞了胳膊似乎要反抗,可是,短短的胖胳膊只能軟軟的揮舞兩下,哪裡反抗得過來?小臉被捏得紅彤彤的,嘴巴一扁,就大聲哭起來了……
藍熙之笑嘻嘻地看三個孩子嬉戲,溫暖的陽光灑在身上,只覺得渾身舒適而又充滿精神和活力。
她低下頭,親親女兒的小臉,心想,葛洪的藥方還真是高明,懷孕期間調養那段時間,生了女兒後,身體竟然很快就痊癒了。
遠處,兩騎快馬飛奔而來,前面一人,正是外出打探消息的張康,而他後面,卻是石良玉的十七精騎之一。
老遠,二人就下馬,狂奔過來,那名侍衛一下跪倒在地,語無倫次:“娘娘……臣和皇上在亂軍中失散了,臣逃了出來告知娘娘……”
“你起來說話。”
侍衛跪下不敢起來,還是張康鎮定一點:“娘娘,皇上在襄城開倉賑災後,爲了去搶軍糧,在常山陷入重圍,兵敗被俘,臣探得如今已被押解到火城……”
石良玉的毀滅是早已預料之中的事情,不過是遲早的問題而已。儘管早有心理準備,心口還是劇烈疼痛。
藍熙之鎮定自若地站起來,將女兒交到旁邊侍女的手裡,看着張康和侍衛:“我早就準備好了,召集兄弟們,馬上出發。”
“是。”
院子裡,正在繡花的司徒夫人見藍熙之等人匆忙進來,神色凝重,心裡一驚,看着外出打探消息歸來的張康。
藍熙之一手牽着她的一個孩兒,將他們交到她手裡,鎮定道:“嫂子,你辛苦了,在家裡照看着孩子們吧。石良玉出事了,我得趕去看看。”
司徒夫人十分驚惶,又不敢多說什麼,只好道:“你們要小心。”
除了兩名侍衛和一干侍女外,藍熙之坐在馬背上,親自巡視了一遍這支一共有十二人的隊伍,無不是當時石良玉精心挑選的忠誠可靠的勇武戰士。他本來是留來保護她們母子的。
健壯的乳母也騎在馬上,她原是石良玉屬下一小卒的遺孀,曾多年在軍中,騎馬射箭,健壯異常。她將藍妹妹抱在懷裡,站在隊伍的中間。
司徒夫人驚惶道:“藍妹妹也要帶去?”
藍熙之點點頭,淡淡道:“總要讓她父親見她一面。”
司徒夫人拉着兩個孩子退到一邊,眼淚掉了下來。
藍熙之巡視一遍,看看再無任何瑕疵,點點頭:“出發吧。”
衆人一聲響應,藍熙之一馬當先,衝出山谷,忽見前面一輛四馬駕駛的馬車趕來,馬車上一人大聲道:“等等。”
藍熙之勒馬,正是葛洪。
葛洪一來此山就深深喜歡上了這座山峰,他在另一側起了一座小小的三間道觀,自行修煉。
藍熙之看他的馬車是一種異常的結構,心裡一動,這古怪的樣子,正是多年前她曾和他一起研究過的“棗木飛車。”
當時快要成功了,她甚至已經想清楚了存在的障礙,並把修改圖紙和詳細的想法都交給了葛洪。此後幾年,事情太多,她慢慢地就忘記了此事,直到今天,一看到這馬車,立刻醒悟過來。
“娘娘,貧道和你們一起去吧。”
藍熙之知道他本領極大,得此強援,哪裡會推辭,立刻躬身一禮:“多謝道長。”
葛洪看看騎在馬上的抱着孩子的乳母:“你們坐到馬車上來吧。我這馬車是很奇特的,可比騎馬舒服多了。”
藍熙之大喜:“多謝道長。”
乳母立刻抱了小嬰兒坐到了馬車上。
十二人帶了三十幾匹馬,每行一程又換一次坐騎,如此連夜飛奔,十天後已經到了江南。
藍熙之下馬,抱了女兒,衆人都等在外面。
穿過這片樹葉已經掉光的野李子樹林,再走過青石板的荷塘小徑,藏書樓赫然立在前面。
當初的幾名老僕離開後,石良玉怕荒廢了這棟藏書樓,怕蕭卷的心血毀於一旦,事後藍熙之想起會痛心,就留下了兩名侍衛,重新找了幾個當地的老年人看守藏書樓,負責將書目登記造冊,依舊供附近的平民子弟隨意借閱。
藏書樓的大門半掩着,看守的老人坐在裡面打着瞌睡。
藍熙之放輕了腳步,悄然快步走了過去,直接往後面的山坡而去。
蕭瑟的秋風裡,“亡夫蕭卷之墓,未亡人藍熙之”幾個大字,依舊冷冷地佇立在那裡。
她抱着女兒跪了下去:“蕭卷,我來看你了,也許這是我最後一次來看你了。”
四周,只有深秋的風冷冷地刮過,小女兒熟睡在媽媽的懷裡,跟着媽媽一起下跪行禮,也渾然不覺,沒有醒來。
藍熙之慢慢起身,又看了看冷冷的墓碑,才抱着女兒,一步一步往山下走去……
半個月後,衆人在火城百里外停下。
女兒和乳母已經被安置在一個隱秘而可靠的地方,留下了兩名侍衛照看她們。
藍熙之抱起女兒看看,又親親她的小臉,才交給乳母:“你好好帶着她,我會來接你們的。”
“夫人請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看小姐的。”
“多謝!”藍熙之一揚鞭,十名精騎跟在她身後飛奔起來,葛洪駕了他的特殊的馬車跟在後面……
奔得四五十里,到了前面的龍城。龍城也是一個重要關口,是氐族秦國和燕國的接壤之地。
藍熙之勒馬停下,仔細查看路上大量的馬糞,發現這馬糞不過兩三天時間,附近草木凌亂,死屍橫雜,顯然正經歷了一場殘酷的戰鬥。看士兵身上的服侍,應該是燕族和秦軍的交戰。
將石良玉擊潰後,暫時的五胡聯盟立刻解體,各自的矛盾又立刻最大化,爲了利益和領土,又互相攻戰起來。
再往前行幾裡,只見前面的平城秦軍來來往往,城頭上豎着一杆大旗,上面繡着一個大大的“王”字。
她心裡一動,馳馬上前,門口守衛的士兵立刻伸出長矛交叉攔住她:“你是何人?膽敢擅闖龍城?”
她停下,大聲道:“請問,你們這位王將軍是不是王猛……”
“猛”字尚未落口,忽聽得城門樓上一聲高呼“藍姐,藍姐……”
她擡起頭,只見城樓上,一個高大的背影轉身,不一會兒,她眼前一花,手提金刀的王猛已經奔了出來,喜形於色,大聲道:“藍姐,哈哈,你怎麼會來這裡?”
藍熙之見了他原本十分高興,可是,此時此刻,心急如焚,哪裡笑得出來?只道:“你們是在和燕軍交戰麼?”
“對,我前些日子已經和慕容俊交手過一次了,消滅了他兩萬人馬……”
藍熙之的臉上終於微微有了一些笑容:“王猛,我特別恨慕容俊這個賊子,但是,看來今生我自己是很難殺得了他了,如果有機會,你一定幫我殺了他……”
王猛鄭重其事地點點頭:“藍姐,我答應你。有機會,我一定幫你殺了他!藍姐,你怎麼會千里迢迢來到這裡?”
藍熙之將營救石良玉的情況簡單說了一下,王猛沉思一會兒,立刻道:“藍姐,我派五千大軍護送你們……”
“王猛,這怎麼行?”
王猛狡黠地眨眨眼睛:“我只是護送你在火城來去,並不是要和哪個領國交戰,你放心吧……”
藍熙之本來只是順便來看看故人,不想王猛卻立刻派出五千軍。她想想火城的魏軍和石良玉,也不拒絕,只深深向王猛行了一禮:“多謝你,王猛!”
“藍姐,不用客氣!”
火城,這是一個魏國和大燕接壤的小城,因爲當地土質火紅,所以被稱爲火城。
慕容俊在魏軍的大力援助下俘獲了石良玉,他恨透石良玉,巴不得將其千刀萬剮,但是,馮太后卻要求將石良玉交給自己處罰。
慕容俊攻破鄴城後,鄴國曾奮起抵抗的王基等高級將領自殺謝主。慕容俊入主鄴城後才發現皇宮裡根本別無財寶,原來石良玉早已將皇宮的財物完全用於了這些年的戰爭上以及犒賞三軍、後來的賑災濟民。慕容俊見費了如此大的周折卻只收獲空空的一座城池,一怒之下,殺光鄴城男子,將大部分婦女兒童殺了充作軍糧,趁勢拿下了南朝的幾個郡後,在幽州公然登基稱帝。
南朝使者跑去責問他世受南朝厚恩,爲何敢掠奪南朝國土還公然稱帝?慕容俊大笑,大聲斥責使者,叫他下次來時要讓南朝的皇帝以同樣的“皇帝”禮儀尊稱自己,然後,喝令左右將南朝使者趕了出去。
南朝君臣又驚又怒,卻已經來不及了,只得眼睜睜地看着這匹自己一手姑息起來的豺狼在自己面前張牙舞爪。
慕容俊登基後,見鄴國破滅臣子紛紛自殺,石良玉的直系、旁系親眷一個也沒有剩下,留了他也沒有什麼油水可圖,加上馮太后強烈要求,便賣她一個人情,將石良玉交給了她。
魏國此時國力快達巔峰了,慕容俊新建小國不敢與她抗衡,而且最近他和新崛起的關中氐族秦國開始大力爭奪,首戰告負,在秦國面前明顯居於劣勢,也需要馮太后的支持。
他恨石良玉入骨,後來又偶然聽聞那個曾將自己塌在腳下的塢堡無名女子竟然就是石良玉的皇后,更是氣憤,所以,日日想盡各種殘酷的法子折磨石良玉。到將他交給馮太后手裡時,石良玉渾身上下,已經找不出一片完好的地方了。
接連幾天的大雪後,小小的龍城完全是一片銀妝素裹。
這天,終於出現了久違的陽光。
兩名獄卒打開鐵牢,大喝一聲:“出去吧。”
石良玉赤着腳,戴着沉重的腳鐐手銬,脖子上還戴着厚厚的枷鎖。他看了看外面的天空,勉強走了幾步,潰爛的雙腿幾乎支撐不住。
兩名士卒立刻挾住了他,將他半扶半拖的弄到院子裡。
冬日的陽光下,一個雍容健壯的婦人背對着他站在前面,聽見腳鐐在地上咣襠咣襠的聲音,好一會兒纔回過身來。
這一回身,她立刻被他身上那種腐爛潰敗的膿水氣味薰得後退了一步。
她揮揮手,獄卒退了下去。她原本打算既不和鄴國結盟也不趁火打劫,可是,五胡聯盟國家利益高於一切,鮮卑不能獨立在外在這種關鍵時刻得罪其他四胡,而且,權衡再三,那個自己或多或少曾經動過一些真情的男人根本沒有將自己放在心上,自己又何必對他客氣?
所以,纔有後來她中途出兵,堵截了石良玉的退路。
她皺起眉頭,看着往日英武俊秀的男子此刻已是蓬頭垢面,渾身上下已經被折磨毒打得再無一絲完好的肌膚。
她再退兩步,有些險惡地捂着鼻子:“石良玉,你有今天都是咎由自取!如果你一直不曾背叛本宮,本宮何至於在你落難的時候阻你一程?”
石良玉大笑咳出一口血來:“大丈夫能屈能伸,過去,我靠屈身於你和胡皇后,換來了步步高昇和榮華富貴。如今,這些我都失去了,也不打算東山再起了,我又何必再屈從於你?”
馮太后冷笑一聲:“你別忘了,你縱然不屈也決不能再‘伸’了!”
“我殺戮太重,有今天也是報應,我本來就沒有打算再‘伸’!”
馮太后仔細地看着他,過了半晌才道:“石良玉,我真爲你可惜。你是英雄,但卻沒有能夠成爲梟雄!先不說被你們所謂中土英雄瞧不起的五胡,就拿你們歷代尊崇的秦皇漢武來說,哪個殺的人不比你多?他們不照樣成了千古明君?你們所謂的中原正統不照樣對他們歌功頌德?想你石良玉剛起兵時,何等的雄才大略英姿勃發百戰百戰?可是,你爲什麼後來跟中了邪似的?竟然中途心軟,放棄大規模殺戮,甚至愚蠢到將軍糧分給窮人賑災,自己率軍去搶軍糧!你這種婦人之仁,如何能不得敗?古往今來,婦人之仁有幾個能成大事的?你若堅持你早期的風格,以你的大略,何至於淪落爲慕容俊這種庸才的俘虜?又何至於有今天的敗亡和凌辱?”
石良玉淡淡道:“秦朝也不過二世而亡,縱然漢武也沒能支持到今天。誰的天下能夠一萬年?你的魏國又能存在幾百年?我的敗亡,我自己早就料到了,所以如此,不過是想最後爲妻兒多少積點陰德罷了……”
馮太后怒道:“你的妻兒?”
石良玉點點頭,面帶笑容,忽然有些眉飛色舞起來。這一瞬間,馮太后仿似覺得眼前一亮,眼前的男子竟然變得如此風華絕世、光彩照人,彷彿又恢復成了那個自己生平從未
見過的俊秀男子了。
她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兩步,伸出手去想要撫摸他的臉,石良玉冷哼一聲,避開了去。
馮太后手一落空,勃然大怒,擡起一掌摑到他的臉上:“本宮就送你去地下見你的妻兒……”
她這一掌並不重,卻如最後一片羽毛,石良玉吐出一口血來,“咣襠”一聲和着身上沉重的枷鎖和腳鐐手銬一起倒了下去……
她急忙蹲下身子,想扶起已經完全昏迷的他,卻聞得那樣強烈的傷口化膿的惡臭,不由得後退了兩步。尚未站穩,只覺得眼前一花,院外的高牆上,一個什麼東西徑直落到了院子裡。
她大驚失色,來不及後退,一柄明晃晃的長劍已經抵住自己的脖子,只聽得一個女子的低聲:“馮太后,站好,不要亂動!”
冰冷的劍尖指在脖子上,發出冷冷的死亡的氣息。
生平第一次如此近距離接觸死亡,饒是馮太后也驚訝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只是訝異地瞪着那輛突然從高牆上飛下來的奇怪的馬車,然後,眼睜睜地看着一名道士將石良玉抱起來放在馬車裡,自己也坐了進去,搖動着馬車上的似乎是槳擼一樣的東西,好像要飛出去一般。
周圍的士卒聞聲趕來,見太后被挾持,哪裡敢繼續上前?
馮太后揮揮手:“你們都退下,退到院子外面。”
衛士們舉着利刃,一步一步往院門外退去。
藍熙之一直目不轉睛地看着石良玉,看着他被葛洪放在馬車裡,然後,才收回目光,劍尖依舊指着馮太后的脖子:“我們已經在這周圍埋伏好幾天了。多謝你,在太陽出來的時候,居然肯讓他出來見見陽光。”
馮太后冷笑一聲:“讓你帶走又能如何?你看看他全身上下還有一處好的地方?他早已跟死人無異,不過再勉強支撐幾天罷了。”
藍熙之也冷笑一聲:“哪怕他是一具屍體,他也是我的!我仍然要將他帶走!”
“哦?你不是曾信誓旦旦要爲南朝先帝守節?你們南朝所謂的三貞九烈也不過如此?”
“嘿嘿,大家彼此彼此,太后可以男寵無數,我一個普通女子再嫁他人,也顧不得別人的冷言冷語了!我是石良玉明媒正娶的妻子,馮太后,現在我來帶自己的丈夫走,你還有什麼話說?”
“好,你帶他走吧。我不阻攔你。”
“我就不客氣了,還得煩勞馮太后送我們一程。”
馮太后看看脖子下冷冰冰的長劍,只得無可奈何地悶哼一聲,藍熙之見葛洪已經準備好了,揮揮手:“道長,你帶他先走,我馬上就來。”
“是”。
葛洪答應一聲,棗木飛車咕嚕一聲沖天而起,越過城牆,很快消失在了衆人的視線裡。
藍熙之輕呼了一口氣劍尖輕輕垂下,馮太后也似鬆了口氣,趕緊退後幾步,惡狠狠地看着她:“你可以走了,我並不想留你在這裡礙眼。”
藍熙之看着她,淡淡道:“其實,對我來說,每一次見到你,也都很礙眼!”
說罷她轉身走出大門,快奔幾步到角落裡上了自己的馬,外面的馬蹄聲已經消失,也並無打鬥的痕跡,顯然,那十餘精騎已經接應了葛洪一起走了。而在外面幾裡處,還有王猛的五千精兵埋伏着作爲後援,想來他們已經萬無一失的離開了。
她馳馬狂奔,上百名侍衛衝出院門正待急追,門口,一名探子匆匆趕回:“報告太后,前面七八里避風處埋伏着一支便裝軍隊……”
“哦?”馮太后判斷出那正是藍熙之剛退去的方向,心道藍熙之原來是早有準備,難怪敢徑直闖進火城救人。
“太后,還要不要追趕?”
馮太后搖搖頭,大聲道:“不用追了。”
一衆侍衛趕緊退下。
奔出十幾裡地,藍熙之勒馬,前面,葛洪和一衆侍衛已經停下,王猛親自率領的五千精兵從另外一個側道出來,他們一直在斷後,防備着隨時可能出現的追兵和其他敵人。
王猛上前一步:“藍姐,一切都還好吧?”
藍熙之點點頭:“謝謝你,王猛。”
王猛有點不好意思地笑笑:“藍姐,不用謝,我再送你們一程。”
“不用了,我們現在可以自己離開了。王猛,你不能耽誤太久,回去吧。”
“那,好吧,藍姐,你們要多保重。”
藍熙之看着他昔日純良的面孔上已經多了幾分沉穩慎重的大將之風,很替他高興:“王猛,我走了。以後有機會的話,我一定會來秦國看你的。”
“好的,藍姐。”
此時,棗木飛車在地上已經恢復成了奔馳的馬車,藍熙之下馬,跳上馬車,在石良玉身邊坐下,四乘經驗豐富的良馬駕駛着馬車飛奔而去。身後,十餘精騎緊緊跟在兩邊。
王猛看着一行人漸漸遠去,纔對一名親隨道:“你率五百人馬再送他們一程,稍微保持一點距離,隱蔽點,一定要確保他們安全離開。”
“是!”
其時,夕陽在天,北方乾冷的風吹得人面欲裂。王猛從懷裡摸出一幅畫卷,那是在趙國重逢時,藍熙之爲自己寫的一首詩。心裡浮起一股淡淡的惆悵,他將畫卷放在懷裡,揮了馬鞭,又往龍城方向衝去。從這裡開始,他慢慢走出了一片廣闊的天地,先是在一場大戰中親手射殺曾不可一世的慕容俊,從此金刀鐵馬,成爲關中秦國苻大王的中流砥柱,名列一代賢相……
棗木飛車平穩地往前飛奔着。藍熙之坐在馬車裡,抱着懷裡這個昏迷不醒的男人。他已經蓬頭垢面,渾身各種污垢膿血凝結成塊幹了又溼溼了又幹。
她緊緊抱住他,服下幾顆葛洪的提氣丹後,他慢慢睜開眼睛,恍若隔世:“熙之,熙之……是熙之麼……”
“水果男……”她抱住他的頭,微笑起來,“我曾多次對你食言,這次答應了你要和你在一起,就一定要在一起!”
“嗯,我們一定要在一起。”
他聲音微弱,在半昏迷狀態裡,見她那樣溫柔、那樣細心地爲自己處理着身上的傷口,擦拭着那些令人作嘔的膿血,就像許多年前在江南一樣,就像當初自己家破人亡如黑夜逃竄的老鼠一樣。原來,她一直是自己生命最後的一盞燈,每一次,自己走投無路的時候,她都會及時出現在自己身邊!
他閉上眼睛,這些日子以來,第一次安寧而舒適地睡着了。
這是距離火城百餘里的一個異常冷清偏僻的村落,方圓幾十裡不過幾戶人家。鵝毛般的大雪已經連下了三天,四處白茫茫成一片,人走在路上,雪花飄飛得眼睛都睜不開來。
在這棟三十里內唯一的簡陋的民居里,裊裊炊煙正在將雪水融化,然後,一名侍衛將水倒在一個大大的瓦罐裡。旁邊,另外一個用枯枝生起的火堆上,熬藥的瓦罐飄散出陣陣的藥香。
屋子裡也生了火,整間屋子都是暖和的,石良玉的手腳卻是冰涼的。
葛洪已經給他服下了幾粒提神的丹藥,爲他的傷口做了細緻的處理。
藍熙之上前握住他的手,看着葛洪,聲音微顫:“道長,他還有沒有救?”
葛洪搖搖頭,沒有作聲。
藍熙之的眼神完全黯淡了下去,“多謝道長,我也知道他沒救了。”
“他的傷勢太嚴重了,又惡化得很厲害,癘氣已經完全浸入了五臟六腑。如果他能神智清醒地熬過今晚,就還有救……”
“如果熬不過呢?”
“就必死無疑!”
藍熙之看看牀上氣息微弱的石良玉,他已經完全只靠了葛洪的幾粒提神丹勉強維持着最後一口氣。要令他神智清醒地熬過今晚,簡直是在癡人說夢!
“要熬過這一劫,按照他現在的情況,除了藥物,主要得靠他的意志了,要他強烈的求生意識才能支撐下去……唉,但願能撐下去啊……”
葛洪已經出去了,藍熙之坐在簡陋的木板牀前,用帕子蘸了熱水擰乾,一點一點細心擦拭着石良玉身上的新滲出的膿血。
舊傷新痕深入骨髓,他殘餘的最後一絲氣息也越來越微弱了。藍熙之依舊一絲不苟地爲他擦拭着身上的膿血污痕,邊擦邊輕喊他:“水果男……水果男……”
他嘴脣微張:“熙之,熙之……”
他的聲音實在太微弱了,但是藍熙之還是聽見了,她停下擦拭的手,摸摸他的鼻息,低下頭,將臉輕輕貼在他的臉上,一滴淚水也沒有了。她的聲音和眼眶一樣乾乾的、澀澀的,“水果男,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是喜歡你的?”
他笑起來,無限地喜悅:“熙之,你沒有說過,你以前從來也沒有說過……”
她也笑起來,可是他眼裡的喜悅的光芒只這麼一瞬間就黯淡了下去,眼皮也慢慢地要合上了。她拉了他的手:“水果男,你不能睡着,你要一直睜着眼睛。道長說,只要你熬過今晚,熬過今晚就有救了……”
石良玉疲倦地搖搖頭,眼神完全一片死灰。
外面,忽然“哇”的一聲,一個嬰兒的洪亮的哭聲響起,石良玉眼睛一亮,眼裡立刻浮起強烈的期待之意。他拼盡了全身力氣似乎想要坐起來,卻依舊一動也不能動……
藍熙之看着他期待的眼神、掙扎不得而慌亂的神情,將臉從他臉上移開,笑了起來:“這是藍妹妹在哭,是你的女兒在哭。她就在外面,你想不想見她最後一面?”
他掙扎着點了點頭。
“你要見她一面才肯瞑目?”
他的眼裡忽然放出光彩,似乎在說,對,我只要見她一面,馬上就會瞑目了!
藍熙之心裡一抖,低下頭,見他左手抖動,似乎是想伸出來拉住她的手。
她輕輕將他的手移開,淡淡道:“不,我不會讓你見她的。如果你熬不過今晚,你就永遠也見不到她一面。你曾許諾要和我一起將她養大,現在,你卻要食言了,讓她生下來就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父親!我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父母,如今,沒想到我的女兒也是同樣的命運!石良玉,你怎麼還敢奢望自己可以死得瞑目?石良玉,你怎能如此自私?”
外面,嬰兒的啼哭聲更響亮了,乳母的腳步聲已經響在門口,藍熙之道:“出去……”
乳母抱着嬰兒普通一聲跪了下去:“夫人,小姐還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父親,這是最後一面了,讓她見見吧……”
石良玉的目光中露出一絲喜色,用了全身力氣想要往門口看去,藍熙之卻側身擋住了他的視線,厲聲對乳母道:“出去!”
乳母從來沒有見過她如此的疾言厲色,嚇得慌忙起身就抱了嬰兒跑出去了,嬰兒受此驚嚇,更是大哭起來,哭聲在漫天的風雪裡傳出去老遠老遠……
他的黯淡的眼神追蹤着女兒的哭聲,流露出一絲深深的疼惜,微弱地道:“妹妹、妹妹……”
藍熙之笑了起來:“石良玉,我曾親眼目睹蕭卷死在我身邊!如今再嫁,又得面對你的死亡!但是,我不能一個人痛苦,得看着你陪我一起痛苦。你別忘記了,是你強迫我嫁給你的,如今,你就得對我負責!你熬不過今夜,就休想見女兒一面……石良玉,你休想……”
他再次勉強伸出手去:“熙之,熙之……我會盡力的……我放不下女兒,更放不下你……我一定要和你們在一起……”
藍熙之點點頭,輕輕拉着他的手,拉了一會兒又放開,轉身斷然走了出去。
“熙之……熙之……”
身後,他的微弱的聲音響起,藍熙之加快了腳步走出門去。門外的風雪世界裡,乳母抱着穿得厚厚的小嬰兒正在另一側的屋檐下焦慮不安地來回走動。
“妹妹,妹妹……”
她輕輕叫女兒,然後奔過去將她抱在懷裡。小嬰兒還不懂得悲哀,只在母親的懷裡咯咯地笑起來,睜着小眼睛看着天空鵝毛般灑下的大雪,一陣風吹來,大雪紛紛揚揚斜斜地往屋檐下飄來,一片一片很快沾滿了她的厚厚的襁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