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裡頭最大的明潼打頭行在第一個,後頭按着年齡一溜兒排下去,前殿一報太子駕到了,領路的臥雪剎時停了下來。
王府裡頭用的人都是宮裡調出來的,餘下的再有從當地補的,也得調理好了,才能往主子跟前侍候,如今這番用的還是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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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在宮中便聽的習慣了,一報着哪一位過了,前頭總有迎路的,雖不似唱大戲開鑼叫回避,也都得挨着牆根兒跪下相迎,等人過去,再能站起來。
這位置實有些尷尬的,若是進得門去,倒好往後頭躲,可既是在門外,就沒有聽見貴駕來了還自行走動的道理了。
明潼一聽見前頭報太子到了,心頭先是一跳,再又想着自個兒如今跟太子再無瓜葛,一口氣穩住了身子,平肩直腰彎了腿兒跪下去。
裡頭人除了成王俱都出來相迎,官員命婦次第跪開去,一衆人跪得許久,太子卻還沒過二道門。
明潼曉得他這是擺譜,太子的毛病跟聖人一個模樣,就是愛處處顯出自己的身份來,將要開宴了纔來,爲的也不過是人齊了好迎他,他行事要顯得身份貴重,偏又要作個親切和藹的模樣出來,只把旁人當傻子哄。
太子見得這一地人跪着,連忙叫起,成王見着了他再行禮,他也只虛託一託,並不曾真的免了他的禮:“是你的喜日,怎麼同我行起禮來。”一面說一面把目光緩緩掃過去。
臥雪停下時,明潼要退已是不及,這會兒就跪在當口,因着一隊都是女子,太子並不去看,等他入得席了,下官們這才入座。
太子妃等閒是出不得宮門的,來的也只有太子一個,明蓁既不必陪太子妃,也還跟女眷們坐在一席上,正中豎一塊山水玻璃在屏,只聽見些衣裳簇響香風微細,再見不着人。
明潼就掐着點兒進去了,正是裡頭又開始敘話拉桌椅的時候,一殿人聲,她曉得只這時候進去不落人的眼,急急帶了妹妹們往裡去。
邁過門坎就往屏風那頭去,拎得裙角兒往前,自有丫頭扶了她,只今兒是大妝出來的,如今外頭時興起了馬尾裙,是拿馬尾巴毛撐起來的,打高麗傳得過來,因把腰掐得細,富貴人家皆都穿着,越蓬越好,作不起馬尾犛毛的,便用竹骨兒撐起來。
不獨女人穿,連男人也穿起來,叫裁縫打個馬尾褶就是做條馬尾裙的意思,因着男人也穿了,女人家的裙子就越發蓬鬆起來。
穿得這樣的大裙,行動便得緩慢,明潼再急也不能拎得裙子奔進去,她只垂了頭,叫丫頭攙扶着,下邊又穿着高底鞋子,瞧着是快了,可一舉一動還是落入眼中。
太子身邊自不乏人奉稱,他執得酒杯,坐在上座,心底乏味,舉杯遙示,那入座的便能陪飲一杯,眼睛往下一掃,一眼就看見了明潼。
她這個年紀已經大了,可撐不住她顏色好,眉眼已經長開,眉長口小,瓊鼻挺翹,旁的尤可,點晴處卻是身上的窄衫,裹得胸口微微隆起,身後撐開的裙子又顯出一把細腰。
太子目光一凝,自有太監見着,湊上去倒酒的功夫,見着這一隊女孩兒都往明蓁身邊去,曉得是成王妃的妻妹,往太子耳邊道:“顏連章家的女兒,倒是一個個都出挑,怪道殿下也誇好,這位的媒,還是太子作的呢。”
太子混忘了這回事,叫太監一提,這纔想起來,確是見過顏家女兒的,如今也不知長大了沒有,他往心裡過得回,再看那後頭幾位,倒是春蘭秋菊各擅勝場,執得杯子一笑,太監已經打聽去了。
那一個實是太小了,雖養得兩年滋味更妙,可這一個卻是剛剛好,等明歲春天進宮,都有些遲了。想着自家給人作的媒,定的又是一品侯府,心底有些可惜,那樣的胸腰,竟無法受用。
明潼還不知道她兩世都叫同一人瞧中,前頭那番苦心終有了回報,太子如今且還要臉,過得年紀的又不在他心裡,險險躲得開去,卻不防明湘又叫看住了。
匆匆一瞥,除開最小的那個,餘下兩個俱都有姿色,明湘生得柳眉細眼,不是太子喜歡的模樣,明洛卻是圓眼濃眉,他心裡轉得一回,閱看的多了,知道這樣的長相,半開未開的時候都已經有些粗相,再長便不成了,還是小的那個好,軟耳粉腮,白生生的腕子,裡頭細細的青筋,看着嬌脆脆的,只不知道用起來是個什麼滋味兒。
太子心馳神搖,旁人哪裡覺察,見他執得杯子,只當是等着開宴,成王在一邊相陪,曉得他盯住的兩個都定了親,太子若能穩步做到皇帝,這兩個的年紀也都過了,如今他且還沒本事幹出姦污臣妻的事來。
按着座次,鄭衍也離得近,只他那一雙眼兒也盯着明潼,滿眼望去再沒有比她更美的,他樂陶陶看得會子,這纔想起來給太子敬酒。
太子心頭不襯意,對着他卻還是點一點頭,文定侯除了祖宗,往下數的都是庸才,沒一個立得起來,到得這輩兒也只餘下個雲騎尉的閒職在身,若不是他祖宗的畫像在凌煙閣裡頭供着,太子再不願理他。
鄭衍哪裡瞧得出這是敷衍來,聽見太子說得一句一家子親戚,興奮的面上泛紅,可不是親戚,大長公主雷霆手段,那些個紅顏知己一個也沒能留住,只她生的兒子是正統,一代代傳下來,血緣雖薄了,卻也能算半個宗室。
太子這一句,實是爲着拉攏成王的,這兩個是連襟,他素喜成王心無城府,又有一把子蠻力,這樣的人,往後等他當了皇帝,也能放心把兵將到他的手上,爲着守邊關也好。
明潼幾個入座後自然就在偏席,明沅坐在最邊上,她邊上坐的還是明洛,明洛拉一拉她跟明湘,輕拍了胸口:“可嚇死人了,我連頭都不敢擡。”
明沅似不曾聽見,倒是明湘應得一聲:“可不是,這許多人呢。”
明洛見明沅不應她,輕輕捏了一把,明沅這纔回過神來,明洛壓低了聲音問她:“你可是要更衣?纔剛茶吃多了罷。”這會兒怎麼好再出去,可實要出去也行,兩邊開得角門的,只進來的時候遮掩些便是。
明沅搖一搖頭:“不是,我就是想起了進宮,那裡頭更嚇人呢。”明沅不知太子竟然會來,她一
聽見這人的名頭,想到的就是他那叫人汗毛倒豎的目光。
明沅讀書也要看些律書,她到了古代才知此處律法並不如現代人想的那樣落後蠻橫,《大律》裡頭分明寫着,十二歲以下女童不論騙奸□□,都一律處斬。
太子那種病態的*,她那天非常清晰的感覺到了,若不是還有一層身份庇護她,那一天她或許就出不出來了,若她不是臣女,只是平民,或是宮婢,又怎麼逃得過這樣一雙滴着毒的眼睛。
她纔剛是怕明湘明洛兩個叫瞧見了,可座上這許多人,太子又怎麼會分神來看這些,她心頭略定一定,伸手託得碟子,使銀籤兒插了金絲蜜瓜吃。
咬得一口嚥下清甜汁水才覺得心裡舒服些,明洛還推一推她:“你怎麼不長記性,趕緊擺住了,別個……要看呢。”
怪道今天兩個姐姐都特別規矩起來,原是得過提點的,到得結親的年紀了,好容易碰上這樣的大宴,還不得好好表現,說不得就有人瞧中了,兩邊好合婚。
明潼睇得一眼,抿了脣兒笑起來,她知道太子再不是她的威脅,心頭一鬆,整個人都活泛起來,她自是知道明沅定了親的,拿扇子掩了嘴兒:“你們倆個規矩便罷了,我同六妹妹也沒什麼好裝相的。”
這時節還有金絲蜜瓜,雖不多,卻是每桌上都有的,明沅知道她的意思,接口道:“可不是,總歸不是我。”又咬得一口,笑眯眯嚥下去了。
既裝了不知道,自然不能在這時候漏出來,可哪裡知道明潼並不信她,她不比紀氏,見着小姑娘家裡頭,哪一個心上不多長兩個竅,明沅同她幾回相處,便知道這是個心頭有成算的,知道安分守己的聰明人,倒不必再去盯着,可若要說她不知,明潼怎麼也不信。
她見着明沅接口,也不再說話,只側了頭一笑,把自家這份推得過去:“六妹妹愛吃,便多用些。”
座在鼓樂一起,就是宴會開始了,紀氏坐在一衆官夫人裡頭,跟梅氏一道受賀,她知道梅氏纔是主角兒,旁人奉稱不上明蓁的,俱都來奉稱了梅氏。
梅氏實是厭煩這些宴,可卻不能失了女兒的面子,強打起了精神應酬,有紀氏相幫也並不出差子,那些個官夫人哪個不是人精,眼睛一錯便知道梅氏性子,她是王妃的母親,自然要給臉。
座中也只有程夫人相熟,她也坐得一桌兒,她丈夫官位四品,若不是跟紀氏梅氏有交情,也不能坐的這樣靠前,把話頭一轉,遞到紀氏那裡:“阿季養得好女兒,那幾個丫頭哪個我都愛,不如均一個給我罷。”
紀氏知道這是要結親家的意思了,拿了帕子掩住嘴一笑:“大的那個定給了文定侯家的世子,小的那個是我寶愛的,我須得多留了兩年,你要喜歡,中間兩個挑一個去,只一條,得拿你家的思慧來換,一個換一個,我纔不吃虧。”
趙家太太聽見這話笑得一笑,澄哥兒的婚事且已經有了定論,她也不開口,只笑看了不說話,紀氏纔剛在花廳裡就拉了她,想等着澄哥兒過了童子試,兩家就把事兒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