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小姐掌家了這一消息,如同巨石投入了水裡,在顧府激起了無數水花。
風向轉了。
以往孫氏掌家的時候所定下的規矩,顧成卉仔細地一一重新審視過了一次;作爲一個鑽孫氏漏洞的老手,她酌情改了一些規矩,又定了幾項新的。在恩威並施地整治了一番下人之後,顧府裡不知是從哪兒,洋溢出了一種嶄新的氣象。
只不過是換了一個領導,就連氣氛都變了。
唯一讓顧成卉覺得有些棘手的,大概還算是孫氏原先留下來的一班人馬了。
現今府中許多事情都不得不靠着她們,可用起來確實又不大好用——孫氏的嫡系人馬都看準了五小姐當家不過是幾年的工夫,真正的後院之主還得是孫氏。因此平時使喚起來特別費勁不說,下個命令也是推三阻四,磨磨唧唧。
只不過顧成卉一直都十分好脾氣的樣子,始終沒有對這一些人真正開刀。
“姑娘,您越是好性子,這起子奴才便越放肆……我看,也得適時地管一管纔好。”這一日理罷了事,忍冬悄聲對正在吃茶的顧成卉道。
方纔顧成卉在衆僕婦回事的時候,挑揀了大廚房明細賬上的一些不是,鄭娘子當即是好一通哭鬧,口口聲聲只吐苦水,只差沒有把“五小姐什麼都不懂纔會這麼胡來”這句話說出口了。就連向來好脾氣的忍冬,也不由氣得沒了好臉色。
顧成卉悠哉地吃了一口茶,微笑道:“我自然知道。且讓她們蹦躂一會子罷!”
忍冬點了點頭,不說話了。
放下茶杯,顧成卉又開始對着面前一張空白的信紙發起呆來。
就在前不久,沈晏安再一次被派往了西北。由於老皇暴斃。新皇接任這中間一系列的波折,導致西北亂黨一時無人理會,如今越發地猖狂了起來。與亂黨相輔相成的所謂“彌尊教”,據說擴張得很快,如今在隸北境內都發現了他們教徒的活動蹤跡。由這些死忠教徒組成的部隊,號稱“護教軍團”。雖然人數少,卻個個兒都是死士,讓朝廷軍沒少頭疼——
光是一個歪門邪道的教會倒還罷了——中國歷史上也沒少出過什麼白蓮教、八卦教之類的邪教。可顧成卉每次想起那個手筆漂亮利落的龐氏騙局,就有點兒隱隱的不安。
——去了西北以後,沈晏安便開始光明正大地給她寫信了。如今顧成卉已經接到了幾封來自西北軍的信件,可每當到她提起筆的時候,就苦着張臉、咬着筆桿子,不知道寫什麼好。
本來嘛!
自己才認識沈晏安多長時間?就算是有點兒心動,也只是停留在有好感的階段——突然一下就訂了親了,古人未免也太激進了些!這些都罷了。偏偏國公府一直都沒有來人商定婚期,就連弔唁老夫人時也只是派了一個下人——活像顧成卉是一塊沾上就拿不掉的膏藥似的。
這讓顧成卉深藏在骨子裡的那點傲氣,一下子全被激發了出來,連帶對上沈晏安的時候,也有些彆扭了。
“姑娘,您別再咬了……”忍冬看着好好兒的一杆毛筆頭兒。幾乎快被顧成卉咬禿了,不免有些哭笑不得地勸了一句。
顧成卉訕訕地放下筆,剛要開口說話,一個小丫頭的聲音便在門口響了起來:“五小姐,又有信來了……”
嗯?不會又是西北來的罷?顧成卉的念頭纔剛剛升起來,只見那小丫頭垂着眼皮,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便將幾封信遞了給忍冬。
顧成卉接過來一瞧,登時瞭然了。
最上面一封不是別人來的,正是遠在江州的顧成華寫給孫氏的……這樣一封信沒有直接遞進孫氏手裡。反而是送給了自己,這送信人的心思,未免值得琢磨了。
她擡起眼皮打量了那個小丫頭一眼。“你是正明居里服侍的?叫什麼名字?”
那小丫頭聽見問,果然立刻便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回五小姐的話,奴婢叫大雁。不過是跑跑腿兒,沒有在哪個院子裡當值。”
“噢……那你是怎麼識得字的?”顧成卉彷彿漫不經心似的道。一個送信跑腿的小丫頭,不認識字又怎麼能單單把寫給孫氏的信送給自己?
大雁躬着身子笑道:“奴婢的娘原先在李姨娘的院子裡服侍過,有幸得了李姨娘教導,略識了幾個字,便又教給了我。”
連顧成卉都忍不住想要讚歎她了。若真如她所說,她的娘與李姨娘有過主僕之情,那麼這麼一來,這個大雁與顧成卉也是天生的就比別人多了一分親近。可這麼長時間以來,大雁卻從沒往顧成卉身邊湊過——一直到她與國公府定了親,又掌了家,才藉着這麼一個機會出現了。
看來她往上爬的心思不小,連之前受着老夫人寵的五小姐都看不上,只看得上國公府奶奶……
念頭從顧成卉腦海裡一閃而過,她擡眼看了看大雁,懶懶地道:“嗯,下去罷。”
大雁一瞬間有些無措。想來在她原本的預想裡,聽見了已逝姨娘的名頭以後,五小姐怎麼也會多少有點反應罷?可如今這樣也太平淡了……不過大雁很快地收拾了情緒,行了一禮,默默地退了出去。
見她的背影從門口消失不見了,顧成卉才慢慢地將顧成華寫給孫氏的信件打開了。
忍冬一瞥之下,立時不安地叫了一聲:“哎唷!姑娘,您這就給拆開了,一會兒怎麼給太太送去?”
顧成卉笑道:“不好送去,便不送了。想來二姐也不會有什麼重要的事……”一邊說,她一邊將信紙抽了出來,展開了,眯着眼開始讀。忍冬聽了,只好不再多說,給她的茶杯滿上了。
雖然足有兩頁紙,可信上的內容其實不多,想來寫信的人心情過於激動,因此來來回回費了不少筆墨,說得卻都是同一些話——顧成華這一次,大概也是走投無路了,因此纔來信向母親求助。
說起來,陳放然雖然人不大靠譜,做起這些偏門來卻當真靠譜極了。仿冒姚之棟的信,果然在顧成華到達江州之後沒有多久,便也緊隨而至——這個時候,正好是她婆家裡流言最鼎盛的時候。因爲事情沒有辦成,而遭了公婆不少白眼的顧成華流言纏身,境況本就已經如履薄冰,信一到,當晚便被婆婆給趕出了主母的院子。
不得已跟小妾同擠在一個屋裡的顧成華,哪裡遭受過這樣大的屈辱?第二天一早,她便與公婆一通大鬧,總算是弄明白了原因,當下險些沒氣死過去——立刻便提筆給孫氏寫了一封信,不住要求母親替她想法子證明清白,還要好好壓一壓婆家——
若是第二個人家裡出了媳婦偷人的事,恐怕那個媳婦的下場都不會好過——可顧成華的婆家聲勢地位都被顧家壓得死死的,尤其是她夫君謀職一事,更是處處仰仗顧家不提。因此如今顧成華竟然還能好好兒地寫信求助,真叫顧成卉歎爲觀止。
“既然大老遠地寫了信來,咱們若是不回,也太不近人情了。”顧成卉笑眯眯地將信往桌上一扔,對忍冬道:“我的字跡有些打眼,不如我說給你聽,你來寫罷!”
又要叫二小姐不好過了——忍冬特別積極,立刻取來了紙筆,規規矩矩地坐好了,準備寫字。
沒想到顧成卉一開口的語氣,着實把忍冬給嚇了一跳。
原來這封信顧成卉壓根就沒打算回給顧成華,而是直接寫給親家老爺太太的——
“……捕風捉影,毀人清名……難道這就是世家的行事作風?”
“不僅不認識什麼叫做姚之棟的……也從來沒有和二丫頭見過面……只怕是你們家自己處事不端,招來的不三不四之人……”
“五女有幸,得了皇上諭旨……嫁與魏國公府二公子……今後親家老爺太太,也算是能跟國公府扯上關係了……”
“……當謹言慎行,不應含血噴人。……莫忘了什麼叫禍從口出!”
足有半個多時辰,這一封言辭強硬、囂張跋扈的纔算信寫完了,忍冬額頭上都已經見了汗。尤其是到了後來,從顧成卉口中吐出的字字句句,幾乎都帶上了威脅的意味——可以想象,當這封信落進了顧成華公婆的手裡以後,對方得多麼暴跳如雷……
顧成卉一笑,低頭吃了口茶潤潤嗓子。就在這片刻的安靜工夫裡,忽然從屋外不遠處的院子裡響起了幾句小丫頭的笑語聲——顧成卉下意識地立起耳朵一聽,只聽一個隱隱約約的聲氣笑道:“……倒是少見你往這邊跑……”
嗯?顧成卉目光頓時一厲,手裡茶杯“當”一聲,磕在了桌子上。
說話的是她院子裡的丫頭,能叫她們說出這種話的,想必並非是自己院子的人。而這段時間來的外人,無非就只有——
“以後得了空兒,多來找我們坐坐啊,大雁!”一個清脆的笑聲道。
ps:
謝謝了如嫣妹紙的2個(有點味道的)平安符!!
哎,被大家愛護的感覺真好,
讓我覺得即使這本完本了,也要一直不停地寫下去呢
不過正面臨人生重大選擇中,馬上會開始忙的tt
唉~~一天要是有48小時又不用睡覺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