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長劍從胸口裡拔出來的一下,不知哪兒發出了刷的一聲——是鐵器割開皮膚肌肉的鈍響。緊接着,血汩汩地從傷口中涌了出來。
深紅色的濃稠鮮血,從銀白的劍身上緩緩地流淌下來。
一個沉重的身子失了力似的“咚”地一聲,直直地倒在了地上,露出了身前沈晏安冷峻的面容。
剛剛收割了一條性命的沈晏安,神情如同被暗夜籠罩一般看不清楚。他緩緩地站起身來,輕輕地擦拭掉了劍上的血,轉手收劍回鞘——沒有回頭,僅是沉聲道:“這只是第一個。一會兒恐怕還會有其他人過來,殿下務必多加小心。”
沈晏安的身後,坐着面相柔和的皇太子。他此時兩眼都瞪圓了,跌坐在椅子上,直直地盯着地上的死屍。
他不光面相柔和,生性也柔和——長到如今的這個歲數,只怕還是頭一回見到死人。生了這麼一副稍嫌軟弱的性格,卻依舊能在皇太子的位子上一坐二十餘年,無非是因爲生了一個聖皇帝口中的“好太孫”——
可是此時此刻,深陷西北漩渦之中的,不是那個文功武略,樣樣過人的皇太孫,而是太子自己。
“殿下若還想要活着,就必須平安返京,登上大寶。”沈晏安神情冷厲,語氣之中強硬得沒有一絲謙恭。“恕臣逾越了!”
皇太子一驚,還沒等他擡起頭來,只覺一側身子一擡——接下來。他就發現自己原來是被沈晏安單手攙起,幾乎可以稱之爲塞一樣地藏在了幕帳後頭。安置好了太子,沈晏安轉身又把一個瑟瑟發抖的小太監也拎了過來,藏好了。
好在這個營帳內外的士兵,都是太子身邊極忠誠的貼身侍衛——不但無需料理,還能幫上一些忙。
聽見沈晏安低聲吩咐了自己的侍衛幾句,皇太子從幕帳後探頭一望,正好見那侍衛抓了一把黃土。撒在了沾染了少許血跡的地上。沈晏安一手揪住了地上死屍的脖領一提,走出了中軍帳。沒過多久,只聽“砰”地一聲悶響,那屍身不知被他扔在了何處。
隨着他返回的腳步聲,中軍帳的門簾被掀了起來,西北刺骨的寒風頓時捲了進來——從黑夜中走進來的沈晏安,一瞬間看起來如同主宰了黑夜一般,氣勢比寒風還要冷上幾分,叫人忍不住就屏住了呼吸——即便是皇太子。也不例外。
死的人,叫做喻山佑。
遠在京城的顧成卉,曾經盼望過沈晏安能夠一切安好。遠離麻煩——不過有一句話。叫做事與願違——沈晏安天生就不是置身事外、獨善其身的人。
自從皇帝駕崩後,發給西北皇太子的急信,不知道爲什麼多有遲滯;然而消息卻仍然在第三天便送進了皇旗軍右將軍喻山佑的手裡。
從京城到西北何止千里路途,儘管中途換了好幾班,還是幾乎累死了兩隻上好的獵鷹。不過也多虧了這出人意料的傳信方式,遠在皇太子之前——喻山佑成了皇旗軍上下第一個得知國喪消息的人。將短短的一封信看罷後。他微微地浮起了一個笑,隨即嚴肅了神色,低聲吩咐左右去召集同僚。
經過了長達半日的密議,是夜三更時分,幾個人影從喻山佑的軍帳中輕輕走了出來。迅速地消失在了黑夜裡。這幾個人,無一不是皇旗軍裡身居高位的人物;此刻卻輕手輕腳、動作飛快地在軍營中四散而去。隨即,遠方的營帳裡便隱隱起了一點幾不可聞的騷動——只是很快,聲音便消散了。
喻山佑快步朝統領所住的中軍帳走去。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他在營帳門口,顧不得兵丁的阻攔便要往裡頭衝,嘴裡喊道:“不好了,方纔快馬送來了急報,皇上駕崩了!”
他響亮的聲音在黑夜裡遠遠地傳了開去,如同一顆石頭被投入了平靜的湖面,好像連空氣都對這句話產生了反應。喻山佑滿意地聽見營帳裡果然像炸開了鍋似的,登時響起了各種騷動的聲音,只是沒有持續多久,聲音卻都一下子消失了。
接着,一個比他還要高出一個頭的高大身影從軍帳中走了出來——喻山佑打好的腹稿忽然梗了一下,有些措手不及地道:“沈……沈騎都尉——你怎麼在這兒?”
明明在背後談起的時候,他一直都只肯稱呼對方爲“沈公子”的,可不知怎麼,這三字當面就是叫不出口。
“商議軍情。”沈晏安簡短地答道,“喻將軍,殿下有請。”
喻山佑嚥了一口口水,忽然覺得今夜的計劃恐怕要變一變了——不過,他自然還可以見機行事……他強自鎮定着走進了營帳。見喻山佑進來了,太子忙神色焦急地從書案後站起身來,連聲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父皇身體一向健康,怎麼會好端端地突然去了?”竟是一時間全然沒有想到繼位的問題。
喻山佑按照來信上的說了,又十分着急懇切地道:“殿下,國不可一日無君,如今京中羣龍無首,您正該趕快回京接任纔是——下官這就爲您準備回程事宜!”
皇太子愣愣地點點頭,嘆息道:“有勞喻將軍。”
喻山佑點點頭,卻絲毫不敢放鬆——軍帳角落裡站着的黑衣年輕人,儘管一言不發,卻依舊牢牢地吸引了他的全副警戒心,叫他不得不嚴陣以待。
一直在旁邊默默站着的沈晏安,果然低聲問了一句:“……皇旗軍也會隨着殿下開拔返京嗎?”
喻山佑的表情瞬間變得有些古怪。他語氣沉重地道:“……西北軍情膠着,皇旗軍一走只怕戰況有變,反添亂象。我想向殿下請命留在西北,守衛殿下接任大寶……”
就是再柔弱,皇太子也是按照皇帝的標準培養起來的,畢竟還有幾分敏感性——聽了這個冠冕堂皇的話,他果然皺起了眉頭道:“這……”
沒了軍隊,只帶着小隊士兵返京的皇太子,就是一塊不設防的肥肉。前朝歷代,也有過太子身在外地時皇帝駕崩的先例,過去的太子們無一例外,都是帶了武裝回京的。
“皇旗軍必須隨殿下走。”沈晏安冷冷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絲毫餘地都沒有給喻山佑留。“不光如此,還得請喻將軍、以及其他的幾位將軍都把虎符交給殿下。”
皇太子好像鬆了一口氣似的,看了一眼沈晏安。
由於皇太子于軍務不熟,因此本應該由都統掌握的令牌,分別交給了左中右三軍的將軍掌管。只有手中有令牌,才能夠發號施令、調動軍隊——與其說這是爲太子拿到軍權,不如說是防了幾個將軍一手。
喻山佑的臉頓時漲紅了——他冷笑一聲道:“我姓喻的爲朝廷勤勤懇懇這麼多年,赤膽忠心天地可鑑,殿下自然明白。哪裡要你一個毛頭小子來說三道四!”
沈晏安絲毫不爲所動,只淡淡地道:“喻將軍,我說話不喜歡重複。請你將令牌留下來。”
恐怕今日之事不能善了了——喻山佑心裡一下子閃過了這個念頭。如果只有皇太子,他有信心能夠完成計劃,全身而退——可是偏偏多了一個沈晏安!
要緊的是,皇旗軍中如沈晏安一般的“保皇派”只怕不少,這件事萬不能拖——一旦中級將官們都得到了消息以後,他們幾個人再有動作就難了。
唯今之計,只有先找藉口退出去。待與其他幾人碰頭之後,迅速率親衛將中軍帳圍住,到時任他沈晏安三頭六臂,也逃不出亂箭齊發……
決心一下,喻山佑立馬作出一副十分激動的樣子來,粗着嗓門道:“我堂堂一個右將軍,也是你一個騎都尉能指摘的?你莫以爲仗着家世,便能隨便辱我——”他只不肯正面迴應,紫紅着一張面龐,好像受不了侮辱似的,轉身就要朝外走去。
身邊忽地起了一股風——沈晏安動作迅捷如電,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已經擋在面前,攔住了他的去路。喻山佑還來不及說話,只見沈晏安微微眯起了那雙深邃的眼睛,沉聲問道:“……爲什麼你夜半進中軍帳,會帶着兵器?”
喻山佑心底一咯噔,伸手拔出了長劍,便朝沈晏安刺去。這一刺力道萬鈞,原本以爲定是十拿九穩的了,不想沈晏安出手如雷,還未等他看清楚,手腕便已一麻,失了力道,劍已經被對方劈手奪走了。
雪亮的劍尖沒有任何猶豫,狠狠地扎進了喻山佑的胸膛。
在喻山佑死後,沈晏安從他的身上搜出了軍令牌,交給了皇太子。摸了摸懷裡硬硬的一小塊,藏身在幕帳之後的皇太子有些不安地問道:“沈騎都尉,接下來應該怎麼辦?”
“我這就召集所有將領,要求他們交出虎符。”沈晏安沉聲道,“喻山佑的同黨只怕還有幾個,若局勢有變,殿下當以保存自身萬全爲首任。”
皇太子深深呼吸了一口,定了定神。只聽沈晏安從容如常的聲音在帳中響起,彷彿竟還含了一絲笑意似的:“……我想到明天,殿下就可以啓程了。”
ps:
謝謝小影(真愛啊)的2票評價和一個平安符~~!
最近碼字的效率不是很給力……唔……
大概是因爲看男神jt的東西看多了
每年的花癡季一開始,就幹不了正事了……
誰家有多餘的jt給我寄來一個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