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媽媽笑她小孩心性,還愛說故事,顧成卉就不置可否了。
想到剛剛穿來的時候,她對這個時空完全沒有頭緒,只好想了個辦法,通過給丫鬟講故事的方式來試探環境,收集信息。
她說的第一個故事是海瑞餓殺親女,故事一說完,半夏和忍冬就驚呼連連、倒抽冷氣:“就因爲從男僕手裡接過了一塊餅子,就要把一位小姐活活餓死……就是最最道學的老夫子家裡,怕也沒有這樣駭人聽聞的事,這人真是豺狼性子了!”見了她們這樣反應,顧成卉心裡稍稍鬆了口氣。想來這個時代的男女大防還不到嚴苛到殺人的地步,她就順着這個話與兩個丫鬟聊了一會,不着痕跡地打探了一番男女之交的底線。忍冬當時說的一句話,她始終記憶猶深——“不說那鮮衣怒馬遊市的章家千金,就是平日飲宴作客,男女兩席也不過一箭之遙……”
見這個辦法果然好用,過了幾天,她就又講了第二個故事。這次選的是某國富家公偏愛庶子,後嫡庶爭產後而分家。而這一回兩個丫鬟的評論卻讓她心裡直髮涼。因爲顧慮到自家姑娘就是庶女,想來她們的話已經說得很委婉了:“即使是民間小戶,那位家公也不能不顧嫡庶,白白惹了家中的亂事,這還是那位縣官老爺判的輕了……”
從她們遮遮掩掩的態度來看,這個盛朝與明清後期不同,嫡庶之分還是很鮮明的。既然這樣,顧老爺又爲什麼要老夫人收養自己?要知道,老夫人平時與一羣孫子女並不太親近,除了一個大少爺顧明鬆之外,就是連嫡女顧七都沒這麼大的臉面。後來,還是半夏給她露了一些口風:這事,不僅僅只與顧老爺有關係,恐怕還是要從上一輩找原因……她當時就抓了半夏好一頓問。只是有些舊事,半夏也是不清楚的……
她稍稍思考了一會,擡頭問許媽媽的話卻毫不相干:“許媽媽,院子裡還缺的幾個丫鬟,不知道老夫人要怎麼給我安排人手?”
許媽媽恭聲說道:“老夫人讓姑娘您自己做主。您若是要挑家生子兒呢,老奴給您把名冊送來;您要是願意從府外買人,叫人牙子也不過半日的事。”
顧成卉身邊的丫鬟裡,忍冬是府裡統一從人牙子手裡買的,後又分配給了當時的李姨娘。而半夏是家生子,家人俱都不中用,全家就她一個進了府,還做了大丫鬟的。
“那大丫鬟就從府外買一個,府裡挑一個吧。其餘的媽媽做主了。請媽媽替我留兩個院子裡小丫頭的缺,我先說明了,這兩個新來的還不算一等大丫鬟,等過了三個月,得了我滿意,再正式定下來。否則,便只好委屈她們做小丫頭了。”
這樣三個月的試用期在現代不算出奇,許媽媽倒是聽得住了:“姑娘的新鮮想法真多!這樣也好,先看看心性如何,也叫她們知道要以伺候姑娘爲第一。”
這樣做,還有一個用意,卻是顧成卉不好跟許媽媽直接說的了,畢竟許媽媽纔來,或許她自己也還沒有以姑娘爲第一呢……
有了老夫人的尚方寶劍罩着,孫氏沒敢給許媽媽什麼難題,當日下午人牙子和花名冊就都送進了壽安堂。
領頭的是一個三四十的中年婆子,濃眉小眼,大約是常出入高官顯貴家裡的,因此神態倒也自如。她見了顧成卉,就忙行了個禮,把身後一排小姑娘叫到了面前來。
頭一回見到古代販人買人,顧成卉還是很新奇的,她看着眼前幾個不過十歲上下,面黃肌瘦的小丫頭,她們髮梢還沒有幹,衣服也不大合身,顯見是來之前才沐浴打扮過的。此刻她們見過了顧府的富貴,一個個兒都有點愣了,俱眼巴巴地望着眼前這天仙似的小姐,只盼着她能把自己收下。
顧成卉見許媽媽沒有幫忙的意思,知道是要鍛鍊自己了。她便先問了幾個尋常問題,今年多大年紀,家是哪裡人,有沒有父母兄弟等等。因爲之前就跟人牙子說明了,今日只挑一個大丫鬟,挑得好了額外有賞,所以人牙子來之前就已經篩選過一重,一共帶來五個小丫頭,要論外貌口齒行動似乎都各有長處,一時不分伯仲。就是許媽媽見了,心裡也想,就是自己,這麼一時半會地也挑不出個最好的來。
顧成卉問完了話,對人牙子和許媽媽笑道:“且讓我一個個單獨問問!”說着便示意忍冬將第一個小丫頭帶到一旁,低聲問了幾句,又凝神觀察她的神色舉止,等她回答完了問題就換下一個。接着如法炮製了接下去四人,饒是人牙子和許媽媽都使勁立起了耳朵,也沒聽見那低低的聲音究竟說的是什麼。
最後,顧成卉挑了個模樣俏麗,今年十一歲的小姑娘。
一般人家買丫鬟,都是以相看爲主,眉眼牙齒,指甲手掌,身段姿勢,都要細細看過,有的還要讓小女孩們走上一段,行個禮呢。這神神秘秘地問問題倒是頭一次……
等人牙子走了,許媽媽不由得嘀咕開了,見顧成卉不多說,她也不好拉着小姐問,只好陪着小姐坐下來看府裡的花名冊。怕顧五有看不懂的字,她還要一旁低聲念一遍──其實倒還拖累了她看字的速度。這樣一來,一本花名冊看了有大半個時辰,顧成卉終於做了決定,伸出細嫩的小小食指,在一個名字上一點:“把她家二丫帶來我看看吧!”
許媽媽一看,那名字的主人正是長青家的媳婦,如今在府裡園子中當差,她男人長青是一個門房。他們的大丫在廚房做小工,二丫才滿十歲,還沒有進府。這樣毫不出奇的一戶人家,在顧府裡真是一抓一把,可五小姐今時不同以往,要什麼樣有勢力的人家不行?偏偏相中了這一家……她口中應了辦事,心裡是貓抓一樣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