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顧成卉穿來以後,覺得生活失去了盼頭,因此每日裡的行止都是應付場面,整日死氣沉沉地呆在院裡不出門,倒是合了以前的顧五姑娘孤僻的性子。但顧七欺負到她頭上,把她本身的真氣性給激上來了,她乾淨利落地給了顧七好幾個難看,這可不是以前的那個顧五能做得出來的。也因爲這樣,才使得孫氏出了幾次手,就是想給這個突然棘手起來的庶女一個教訓。
老夫人對她突然的轉變起了疑,但不會想到自己孫女裡頭當真換了個芯子。畢竟是太匪夷所思了!
於是顧成卉動了動身子,輕聲說道:“勞祖母掛心了。小五病好了以後,不要說別人如何看我了,就連自己也覺得彷彿整個人都不同了。現在想想,大概是因爲小五當時病得昏昏沉沉,幾乎恨不得死去。雖然後來好不容易醒來了,然而我第一個念頭就是,這是我撿來的第二條命,可要好好活下去纔是。既然要好好活,那自然要對得起本心……也許因爲這樣,”她看了看老夫人的臉色,“所以有時候才行事張狂了。”這話說得流暢,因爲大半也都是出自她的真心。而顧成卉也是這時才真正想通了──她不是一蹶不振的人,她要在這孤獨的、壓抑的異世裡好好活下去。
老夫人聽了果然疑色盡退。然而她突然臉色一變,擰着眉毛喝問道:“那你可知道你今天都錯在了哪裡?!”
顧成卉聲音放得很輕:“回祖母,小五對兄長的態度不恭了。”
“還有呢?你癡心妄想、不安於室,竟以爲自己真可以和男子一樣了嗎?!”老夫人坐直了猛地一拍桌子,連桌上的茶杯都震了幾震。
顧成卉知道,現在馬上認錯纔是明哲保身的上上策。可是她不甘心。她雖想通了要好好活這第二世,然而要她這樣低聲下氣地承認,自己比男人要蠢笨無知、要低一等,她心裡就是有一道坎。
一股熱血衝上腦門,她低頭說:“回祖母,小五不敢。小五隻是覺得,人都是集天地靈氣,承父精母血,才得以出生的,那我與男子就沒有什麼不同,如何三哥哥可以讀書出門,我就不行?”
她到底還是有一絲理智在,已儘量把語氣放的天真了。只是這話說完,顧成卉仍是閉了閉眼,靜候暴風雨的來臨。
可是老夫人卻半響都沒說話,顧成卉悄悄擡頭一看,老夫人面色盡是一派的驚訝和好笑,似乎沒有要暴怒的徵兆。顧成卉見了,剛纔一直提着的心不由一放,同時消退的還有她那股子衝動的熱血。也不知道是怎麼了,自己今日竟然這樣沉不住氣——她暗暗嘀咕,竟然險些跟一個古人反抗起了男權……
“——叫我怎麼說你呢,到底是年紀小,狂妄可笑了!”好久好久,老夫人終於冷笑了下開口了。似乎是顧成卉最後那半句聽在她耳朵裡顯得特別孩子氣,老夫人也沒有把她的話當真往心裡去:“你將來受了教導,必然會明白什麼是男女有別。女子就是要安於家室,可不是人人都能像她似的……”卻不知道在說誰了。
沒等顧成卉反應過來,老夫人一轉話頭又問道:“你在院子裡一應吃穿用度如何?身邊媽媽是誰,大丫鬟幾個,丫頭婆子又有多少?”
顧成卉這才稍微鬆了口氣。她一時有些摸不着頭腦,還是規規矩矩地答了:“大丫鬟兩個,院裡做掃灑雜務的丫頭婆子一共六個,依例還差了一位教養媽媽,兩個大丫鬟,兩個雜僕。只是這些人也儘夠用了,我便也沒拿這等小事去煩擾太太。”提到吃穿用度還是有點猶豫了,她知道孫氏平時剋扣,但也聽過古代有不言父母過的說法:“吃穿也都好……想必都是照着庶出姑娘的用度來的,不會有錯。”
按顧府官面上的定例來講,小姐們用度統一,是沒有嫡庶之分的。顧成卉這是壯着膽子,給老夫人遞話呢。
“你今年九歲了?”老夫人卻像是不明白她的暗示。
“正是。”
老夫人聽了思襯了一會,低聲說:“一個小姑娘家的,都這麼過了九年了……倒也可憐。”她猛地就像下定了什麼決心一樣,轉頭對侍立一旁的牽馬說道:“那麼就這樣吧。你去一趟正明居,告訴太太是我的意思,壽安堂西面還有幾處屋院空着,請她這兩日便着手給五姑娘搬家。”見牽馬和顧成卉都是一臉驚色,又道:“五丫頭身邊沒有長輩,失了規矩,也是我們做老人不教的緣故。再者說,即便是庶出的姑娘,也是我們顧府的正經小姐,沒有病了一個月都沒人管的道理……以後便把她放在壽安堂,由我教養罷。”
顧成卉愣在了那裡,說不出話來。
當顧成卉由另一個叫捧劍的丫鬟陪着,走在回關月山居的路上時,冷風一吹,纔算把她給吹醒了。
莫名其妙地,這就被顧家的最高領導收養了?顧成卉作爲一個現代人,還不能完全體會這個重磅消息的全部含義,而她身邊的捧劍可不一樣了。
作爲頭一批聽說了新聞的人,她面上不顯,心下卻一路咂舌:雖然找的理由是五小姐沒有規矩,這才被老夫人收去教養的。可這是多大的運氣!
老夫人那是誰?安平老侯爺嫡女,母親是滄州世家出身。因她年幼失了父母,德莊先皇后自她六歲便接了進宮,親自將其與皇子公主一起撫養長大,全天下還有誰有這樣的殊榮?顧老爺又爲什麼對老夫人這般敬重,老夫人爲什麼能在庶子的府中說一不二?除了顧老爺確實孝敬嫡母之外,細究起來,跟她來頭大也是有關係的,她和聖上都可以互稱兄妹,更何況還有一個親哥哥安平候呢!
這是天大的靠山啊!五小姐但凡是個聰明一點兒的,以後的前途定不會差了。
想得越深,捧劍看着五小姐的眼光就越熱烈,顧成卉都被看得渾身不自在了。
顧成卉也知道,這一次被老夫人收在身邊,在古代來說自己幾乎等於是中大獎了。可越是這得意的時候,她越要好好考慮清楚局勢,想好以後的路要怎麼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