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亂葬崗練手
韋不琛一挑簾,見她端坐着,並無異樣。
馬車裡原本挺寬,只是她陳設太多,顯得有些擁擠。
放了小几,又添了一個百寶箱子,燭臺香爐、茶水果子、軟枕小被,置得一應俱全,四角還掛了香囊。整個車廂裡香氣撲鼻,又奢華非常,當真是個富家千金的模樣。
韋不琛貼着車窗坐下來。
看她臉頰上有一棱一棱的壓痕,顯然剛纔等得太久睡着了。他的語氣也溫和了些:“你尋我何事?”
崔禮禮開門見山地道:“韋大人,我之前在樊城被人下毒,遇到一位大夫替我解毒。”
“錯了!又錯了!昨日跟你講過,你怎麼又忘了?”李大夫氣得直揮刀,“要先摸一摸,裡面可有出血的地方,先縫出血之處,尤其是這腸子,要捋順了,再塞回去。”
韋不琛看她良久。
上一次這麼主動,是拿着自己去替陸錚謀隨行出海的名額。這一次呢?“你又要替陸錚換什麼?”
韋不琛想到那個棘手的月兒:“我替你解決一個人,你也替我解決一個人。”
“非也。”李大夫想說什麼,卻又覺得空口說着沒有什麼意義,他跳入亂葬崗中,堆積如山的白骨,挨個看着,挑來撿去,抱了一大把腿骨上來,嘩啦丟了一地。
跟在他身邊的一個小軍醫連連點頭:“這個我學會了。”說完,他飛快地縫了起來。
“來,你告訴我,這裡面哪根骨頭是中了急毒,是中的什麼毒,哪根骨頭是中了慢毒,又是中的什麼毒?”
韋不琛擔心他暴露身份,帶着郭久去了亂葬崗。
韋不琛想也不想就拒絕了:“直使衙門裡不是沒有大夫。而是地牢裡不需要大夫。”
“李師父,那戰場上就沒有中毒的嗎?”小軍醫試圖躲過這一劫,“要不我還是去研究解毒好了。”
崔禮禮被他堵得啞口無言。
郭久垂首道:“屬下去查過,沒有什麼不妥。世代都在樊城從醫,都是瘍醫。”
“大人,他好像不是收屍的。”
見他沒有否認,她繼續道:“剛纔在湯餅鋪子打過照面。長得甚是清雅脫俗,韋大人怎麼會不喜歡?”
這不正中下懷?崔禮禮道:“可以的,可以的。”
“她是燕王塞過來的。”
“這樣的,要怎麼治?”李大夫問道。
亂葬崗,連屍首都算不上,只是一堆白骨。還如何練手?
“倒是有一個地方讓他去練手。”韋不琛冷聲道。
韋不琛眉頭一緊:“何意?”
世事豈能如她所願?
他深吸一口氣,才說道:“直使衙門他進不得。莫說直使衙門,銀臺司、刑部,哪個衙門都不會讓一個大夫進的。這是規矩。”
小軍醫似乎看出點門道。
繡使說到這裡,有些遲疑。
“亂葬崗。”
今日在地牢中的話,她可能一句都沒聽進去。還想着要救這個,救那個。
又有些鍥而不捨,壓低嗓子道:“屍首也可以。讓他練練。”
“記住了。”
韋不琛緊閉着脣,一雙黑眸深深地審視着她。
“瘍醫要時常練手,這功夫才能熟練。我今日在地牢裡,看到那麼多人帶傷,想替他找您謀個營生。”
“戰場,敵人常用快毒,不過是箭頭刀口淬毒,這種好解。”李大夫緩緩道,又指着一根骨頭道,“你看這個,就是經年服用慢毒所致,平日裡不易察覺,待發現時,就病入膏肓了。”
她杏眼一轉,計上心來:“我倒是有女人的法子。等我安排好了,便來通知您。”
——
第二日一大早,就有人去丹溪堂通知李大夫,讓他扮做收屍人去收屍。
李大夫皺着眉看了看,眉頭漸漸舒展開:“還可以。活人的筋比這個滑,你抓的時候要注意。還有,不用縫這麼好看,戰場上,活着比漂亮重要!”
見她不說話,韋不琛知道自己猜對了,又有些憤怒:“他是你何人,你爲何總是要幫他?”
李大夫氣得吹鬍子瞪眼睛,乾癟的臉皮泛起紅光:“你以爲解毒就是把脈嗎?”
李大夫喜不自勝,忙不迭的換了衣裳便去了。 韋不琛原以爲不過是個普通的醫者,讓繡使帶着李大夫去收屍的地方讓他隨便擡一些走。
崔禮禮猜到他會拒絕。
“如何?”
只見那個小軍醫撓撓頭,仔仔細細看了一遍,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韋不琛道:“繡使有自己的亂葬崗。他只能充作收屍人。”
小軍醫擠着眼睛不敢直視,再一睜眼,又轉過頭去作嘔不止。
李大夫正舉着刀子剔着一具屍體。
小軍醫面色鐵青,吐了好一陣才道:“塞,塞回去。縫上。”
崔禮禮搖搖頭:“此事也並非只爲了陸錚。李大夫是瘍醫,軍中最是需要。眼下軍中大夫都多年未曾操練,平日軍中只有小傷小病,真上了戰場,只怕應付不來。李大夫前些日子在樊城替人縫了幾個月,又願隨軍出征,我自然要替他尋些練手的機會。”
“不要怕,戰場上可比這個殘酷多了。”李大夫指着斷掉的腿骨,“你看清楚了,這種要先將骨頭復位,再找筋。”
韋不琛知道她中毒一事,那次她剛從樊城回京,整個人瘦得皮包骨頭一般,他問過拾葉來龍去脈,也知道有這麼一個大夫。
崔禮禮一點就透,想起湯餅鋪子裡的女子:“可是一個女人?”
韋不琛只有繡使的手段,但對付這樣的女人,卻用不上。
像是庖丁解牛一般,將那屍體的腿骨整個剔了出來。
白骨還能查慢毒嗎?韋不琛眉頭微動,低聲問郭久:“你可查過這個李大夫的來歷?”
李大夫帶了幾個人,連着好幾日,將直使衙門的所有屍體都搬去亂葬崗中。
“那今日,就練這個。”李大夫又選了一個身體完好的,舉起大刀一砍,從腹部砍了一道口子。腸腸肚肚都流了出來。
“望聞問切,一步都不能少。”
繡使皺着眉道:“倒像是.庖廚。”
崔禮禮這就明白了:“想不到韋大人也有犯難的時候,這樣的女人碰不得,殺不得,趕不走,又不想留。”
李大夫舉起刀,對着腿骨中間一砍:“來看看區別。”
她太認真了些。通常這樣的人,多給些銀錢謝過也就罷了。她又專門跑來找自己,想必背後又有什麼主意。
“何處?”
韋不琛看向郭久,郭久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卻又有些不忍:“大人,令尊走了十幾年了,還要驚動他嗎?萬一不是”
“我先過去,你帶着他過來。”韋不琛沒有分毫猶豫,轉身便走,“別讓人看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