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宴席擺在擷花閣,元陽尚未入席。
各家帶着女眷陸續進來,都三三兩兩湊在一起扯着閒話。
太學博士何家的主母帶着兩個孫女兒,一進擷花閣,何四姑娘就看到了崔禮禮,見她身後沒有那個持劍的小護衛,這才上前站居高臨下地望着她:“崔禮禮,你怎麼也來了?”
崔禮禮淺啜了一口茶,才擡起眼:“何姑娘想我家的護衛了?都說過好幾次了,他不是面首。不能給你。”
何姑娘被這一頓搶白,臉紅得能滴血。
何家主母陳氏見自己孫女吃虧,再看崔禮禮一副油潑不進的模樣,實在不好發作。
以前幾家姑娘一起上女學做女紅時,沒覺得崔禮禮這麼伶牙俐齒,那時她端莊嫺雅,雖出身商戶,卻像個大家閨秀,與現在大相徑庭。
鬧得這麼大,京城竟一點消息都沒有。
誰在給自己下絆子?
何四與何六兩個姑娘想要上前找回些面子,被陳氏一把摁住,看向走過來的何博士。
“武威大將軍府,獻九曲玉連環一套——”
陳氏叱了何四姑娘一聲:“什麼人都要去搭話?祖母教過你的都忘了?”
老爺本是不願意來參加生辰宴的,少不得也是看在聖人的面子上,不好駁了公主的邀約,這才赴約。她帶着兩個孫女來,也不是衝着公主,而是衝着各家的公子。這樣的宴會,總能碰到些皇親國戚,孫女嫁得好,對何家和陳家都有裨益。
這個莫非是——
元陽公主受聖人看重,這生辰請了朝中不少官眷,可公主的名聲實在是不堪入耳。再聽這崔家娘子開口閉口的都是什麼面首、護衛,想來與公主是一路的貨色。
這物件是一整張銅皮鑄就而成,似是一個小小的馬鞍子,一根長長的手柄立在中央,手柄旁並排着挖了兩個雞蛋大的洞。
管事打開盒子,取出一個赤銅色的物件。
只見那馬鞍子一樣的物件,正躺在盒子上,手柄足有嬰兒手臂粗細,直衝着天。
果然如此!你越說她髒,她越攪得你不清淨。這樣的人,只有少沾染,離得遠遠地纔好。
春華拽拽崔禮禮的袖子:“姑娘——”
崔禮禮蹙着眉。
上次何博士祝壽,傅氏帶着賀禮到何家來,愣是被拒之門外,東西和人都沒讓進府。她何傢什麼門楣,自是不會允許這樣的人進府的。
後來聽說黎家夫人正好在門口,幾個人將傅氏說得恨不能一頭碰死在何家門口,現在崔家女兒得了公主青眼,登堂入室了,自是要替她母親找回些公道。
元陽公主笑着望向崔禮禮:“崔小娘子,有人跟我說,你的禮物很別緻,要你親自獻禮呢。”
竟然是瑪德!
瑪德還是木速蠻的裝扮,她甩着身上的一串銀鈴,圍着何博士一家轉了一圈,指着他足尖的泥點子道:“你們鞋上的泥都幹了,一看就是自己帶進來的!”
陳氏傲慢地冷哼着:“公主府裡什麼人都有,從官都有十四個,你也要去搭話不成?”
這人肯定知道自己買了什麼,想要讓自己當衆出醜。
崔禮禮立刻站了起來。
瑪德坐在她身邊,輕聲道:“別怕,陸二說讓我幫你,大不了就說是我送的。我們木速蠻人,都要敬着幾分。”
“太學博士何府,獻《萬壽曲捲》真跡一幅——”
他對兩個孫女道:“出門前就說過了,你們乾乾淨淨的鞋,別踩泥坑裡。”
何博士早已進了古稀之年,一頭鶴髮挽着髻,又穿着一身道袍,頗有點道骨仙風的姿態,眼神掃向幾人,只掠過了崔禮禮一瞬,便不再看她。
陳氏臉一白。
“京城崔家——京城崔家——”詹事讀了兩遍,擡起頭來:“公主恕罪,微臣不曾記錄崔家。”
讀書人罵人不帶髒字,自以爲罵得很雅緻,可聽起來未必是那麼回事。
“公主這裡乾乾淨淨,沒有泥。”一道女子的聲音響起,只是這發音有些奇怪,聽起來不像是中原人,走起路來還伴着銀鈴聲。
瑪德眨眨眼,悄聲道:“我娘還讓我感謝你呢。聽陸二說艾米爾是你殺的,我娘和我都解脫了。謝來謝去的,一點都不像朋友。朋友不言謝,只喝酒!” “對了,樊城那邊如何?”
吃過飯喝過酒,管事帶着詹事前來,將記錄的禮品清單一一唱着,宮人們擡着各家的禮物,上前來:
“定國公府,獻金絲八寶攢珠髻一套——”
這不就是在說她們想要跟從官搭話嗎?
崔禮禮一擡頭,不由地又驚又喜。
瑪德干脆一把摟住她,銀鈴稀里嘩啦地響着,悄悄在她耳邊道:“我娘不喜熱鬧,我喜歡。陸二讓我來的。”
崔禮禮暗暗一挑眉,她需要他陸二幫?
自己走了,還留個眼線,幸好是瑪德,換個人早被她轟走了。
又想起自己看見的那雙蒼白的手,不由地擔心起烏扎裡來,正要說話,有個小宮人跑來,說道:“元陽公主殿下將至,各家雜人退至園外等候。”
似乎在說:何家已經欺負到咱們頭上了,自己是個奴婢不好上前理論,你得說幾句吧?
崔禮禮笑着拍拍她的手,用衆人都聽得見的聲音慢慢說道:“傻春華,人家連從官都數得那麼清楚,自是有想要搭話的那一個。”
果然各家都事先將賀禮交了出去,唯獨自己的賀禮沒有人收。
她站了起來,捧着賀禮盒子走上前去,行了一禮。
想來想去,只有點珍閣的那個東家了。莫非這個人跟公主還能說上話?
早就聽黎夫人說過,這崔家姑娘極擅長以爛制爛。
崔禮禮聞言,心一沉。
他明明意有所指,她偏偏就事論事!
何博士說不過,也不會與一個木速蠻的人爭辯,何況還是個女娃娃,只哼着一甩袍袖,帶着家眷去那頭坐了。
崔禮禮站起來去迎瑪德:“我聽說你和你娘離開了,沒想到在這裡碰到你!你娘呢?”
“通遠伯府,獻珍珠珊瑚樹一株——”
待下人都退了出去,衆人站立靜聲候着,不多時,元陽一身華服走進來,到主位上坐下,衆人齊齊行禮賀了生辰,才又落座。
是誰?
衆人一看,皆有些傻眼。
“你跟我坐一起,我倆好說說話。”崔禮禮又拉着瑪德坐下來。想着樊城中毒,要沒有烏扎裡悄悄給解藥,她只怕性命堪憂,“你娘救了我,我一直沒有機會感謝。”
何四姑娘本就生氣,這邊又被訓了話,她眼淚一涌,咬着脣道:“孫女就是氣不過,怎麼這樣的人也進公主府!”
“好多人追着買回春膏,好多藥鋪醫館都被砸了,熟藥所也被燒了。我家被堵得根本出不去,我和我娘是躲在馬車底下逃出來的。”
那種凳子?
有人叱道:“什麼污七糟八的東西,也敢拿到公主面前來?”
昨天,我家的貓跑了出去,怎麼找都找不到。今天中午,它自己溜溜噠噠的回來了。浪了整整一日,回到家,什麼都沒做,直接躺我牀上打呼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