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沈念矣的語氣聽着挺平靜, 其他三個人心裡都“咯噔”了一下,暗叫不妙。
只有葉子初沒太當回事,沈念矣在她心裡一直就是個年紀小了許多的男孩, 可能比同齡人沉穩點耐心點, 但也改變不了他比自己少了十年生活閱歷的事實。
“沒什麼, 就是覺得G大離家裡太近了, 上大學到外地才比較有意思吧。”上輩子她已經在G大呆了四年, 這一次想着嘗試下別的學校。
最重要的是,如果她去外地上學,那麼就不用再糾結和沈念矣的事。現在她還在讀高中, 兩個人最多親親抱抱。可等她成年上了大學,還會這麼“純潔”地談戀愛嗎?每次一想到這些, 她渾身都不自在起來。
她承認, 有時候自己也很享受對方的溫存。她的心理年齡已經奔三了, 有個長相帥氣的男孩深情地親吻自己,呵護自己, 她拒絕不了。但真的要走到最後一步,她又過不了心裡那道防線。
等她到了其他城市念大學,異地戀聚少離多,分手基本是必然的。一切問題都不存在了,她這輩子沒緣分和蕭墨硯在一起, 接受了他的表哥卻時不時覺得意難平, 這樣的自己她也瞧不起。眼下有這麼個好機會給大家解脫, 她怎麼可能錯過?
沈念矣淡淡說了句:“是嗎?我倒不知道在本市上大學是那麼沒意思的事情。”
葉子初微微一笑, 沒有再和他爭辯下去, 場合不對,已經冷場了, 難道還要把氣氛搞得劍拔弩張嗎?
見她連反駁都沒有,沈念矣一張臉更黑了。一時間,在座的所有人都沉默不語。很快,飯菜都吃得七七八八了,沈念矣叫來服務員結完賬,拉着葉子初就要先走。
葉子初配合得很,還不忘回頭跟其他三個人告別,他們無一不是略帶擔憂地看着她,嚴昭甚至給了她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沈念矣一路上都沒說話,帶着她去了停車場。等兩人都坐好了,他鎖了車門,面無表情地看着她問:“你剛纔說的不想考G大是認真的嗎?”
他緊緊盯着她的眼睛,不肯錯過她臉上一絲一毫的神態變化。
“是,我確實不想在G大讀大學。”葉子初坦然地說,沒有任何猶豫或是愧疚。
沈念矣失望極了,低低地說:“那我怎麼辦?”
“什麼?”他說得太小聲,葉子初模模糊糊沒聽清楚。
“我說,”沈念矣猛地提高了音量,“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隨隨便便就要去其他地方讀書,那我怎麼辦?”
說到後來,他幾乎是用吼的。葉子初聽了心裡並不舒服,但這件事確實是她做得不對,她沒有主動和他商量過,今天如果不是偶然的機會,很有可能等她報了志願他纔會知道。再想想對方再老成也不過二十歲,她陪着笑臉說:“哎,你別這麼激動嘛……現在通訊這麼方便,我們就算分隔兩地,也沒有關係的啊。”
她以爲對方會和往常一樣順着臺階而下,可能抱怨幾句,要一些補償,可他依舊冷冷地看着她,表情一絲鬆動的跡象都沒有。
“你就是這麼想的?”他自嘲地說,“你有沒有意識到異地戀會產生多大的問題?G大也沒有那麼糟糕吧,還是說我們的感情在你看來完全比不上‘有意思的大學生活’?”
“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葉子初吶吶地解釋着,“我只是想試着體驗下另一個城市的生活。”
他冷笑了一聲,諷刺地說:“我看你是想體驗下沒有我的生活吧?”
心底最陰暗的心思被他一語道破,她的臉一下子燒起來,自己偷偷想是一回事,這樣攤在陽光下講又是另一回事,感覺她就像個沒有心的人,辜負了對方的感情。
見她低頭不說話,沈念矣心裡的火越燒越旺,語氣咄咄逼人起來,“被我說中了無言以對了?子初,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做你的男朋友,有沒有把我們的感情放在心上?”
“有,我當然有放在心上了。”她回答得理直氣壯,因爲她心裡確實有沈念矣,不然當初也不會提出要和他在一起。只是隨着相處的時間慢慢增加,她以爲可以培養出的感情並沒有深厚多少。反而因爲他對自己太好,凡事無微不至,她的壓力越來越大,怕迴應不了他的感情,除了儘量對他言聽計從,她不知道要怎麼做才能減少心底的內疚。
沈念矣自然聽得出她話裡的誠意,臉色緩和了一些,“既然有,你爲什麼不留在C市呢?G大未必會讓你失望的。”他可不會忘了上輩子每次放假回家,蕭墨硯說的那些和她在G大的幸福生活。也正是那時候,他開始後悔自己爲什麼要選擇去外地讀書來避開她和蕭墨硯,以至於除了傾聽,沒有任何機會成爲她生活中的一部分。
“我……”葉子初支吾着答不上來,她又不能說“誒,親,不好意思哦,我上輩子已經在G大讀過四年了,雖然是好評,但是這輩子還是換一家吧。”
他又接着問:“你說不想考G大,那你想過要去哪裡讀書沒?”
這個問題葉子初還真沒認真考慮過,C市的學生大部分都會選擇在本市讀大學。她本想說E市,因爲她是在那裡長大的。但是E市向來以經濟發達聞名,文化教育並不突出。以她的成績,去E市根本就是暴殄天物,一點可信度都沒有。於是她下意識回答了她心裡第二熟悉的城市,“大概是D市吧。”
D市,蕭墨硯長大的地方。
她再熟悉哪裡比得過沈念矣,他聞言第一個反應就是“果然,她還是忘不了蕭墨硯,心心念念地要和他再續前緣”,接着就是無盡的憤怒和哀傷。
他已經把自己的一顆心徹底捧到她面前了,爲什麼她還是不屑一顧,傷害起來不留餘地?到底他要怎麼做,她才肯用正眼看他,才肯施捨一些感情給他?
“我知道了。”他平靜地說,全身散發着一股莫名的悲哀。“我先送你回去。”
可想而知,兩個人一路在車裡都不說話。沈念矣是在剋制,他怕一開口就會說出不可挽留的話。而葉子初原本想調節一下氣氛,可對方陰沉着臉,她沒來由地就怯了膽。
她沒弄明白的是,如果不涉及原則問題,沈念矣可以在她面前撒嬌賣萌,因爲他知道葉子初吃這一套,不但是上輩子蕭墨硯說的,更是他平時觀察出來的——她總覺得自己多活了十年,應該對其他人寬容一些。但是一旦問題觸及了底線,沈念矣能勉強控制住自己不要發瘋就很好了,哪裡還有心情去和她說說笑笑鬧着玩?
下車的時候,葉子初想了又想,最後還是磕磕巴巴擠出一句話,“阿念,對……對不起。”
沈念矣的心又刺痛了一下,她總是知道哪些話會讓他在最短時間內難過起來。原來他還安慰自己情侶哪有不吵架的,兩個人第一次吵架雖然不愉快,但起碼從另一個角度看他們是正常的戀人。可她臨了又冒出這一句道歉的話是什麼意思,是想聲明她不會改變主意,還是覺得辜負了他的情意?
事實上,這次倒真是他想太多了,葉子初只是單純覺得自己做得不對,就應該道歉。只能說戀愛中的人總是患得患失,一句話都恨不得扒成十句話分析一下有沒有別的意思。尤其是像沈念矣這種單方面付出得多,內心極度敏感不安的人。
他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沒事的,子初,你知道我永遠不會真的生你的氣的。”
又來了,葉子初心裡也不知道是感動還是煩躁,總是無限度地包容自己,他也不過二十歲,自己究竟有什麼值得他壓抑情緒,小心翼翼地呵護着?
她笑了笑,也好看不到哪裡去。
沈念矣的車開走了,葉子初在小區裡找了個地方坐下。她想着兩個人今天這樣不歡而散以後要怎麼辦,感情基礎本來就脆弱,是不是不用多久就會分開了?
想到分開,她心裡說完全不難過是不可能的,只是更多的解脫感讓她忽略了那些不捨。一份感情如果讓彼此都覺得累,確實也沒有繼續的必要了。
哎,她忍不住再次感嘆,要是沈念矣不是蕭墨硯的表哥就好了,她就可以徹底放下心結,好好重新開始……
那天過後,沈念矣對葉子初一如既往,反而讓她覺得很不自在。她倒寧願對方狠狠大發一頓脾氣,現在這種二十四孝男友簡直快要讓她抓狂了。
差不多半個月後,沈念矣約葉子初出來籤合約,到場的還有他寢室的三個人和律師。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覺得這段時間,每見一次沈念矣,他都被比上次看着更消瘦些,除了精神狀態還不錯。
簽完合約,沈念矣送律師先走,據說還有一些細節需要敲定。
嚴昭心裡藏不住話,一確定沈念矣身影消失,嘩啦啦跟倒豆子似的對着葉子初講了一堆話,“大嫂啊,你可要好好勸勸老大,他最近像瘋了似的拼命工作。我們公司是剛起步,但也不用這麼拼命啊……又不是要爭世界五百強,大半夜的不睡覺在那裡寫程序……說他也不理,多講兩句就跑球場打球去了……誰tm的凌晨一兩點在體育場運動啊……”
徐凱扯了扯嚴昭,省得他越說越激動,遣詞用句都百無禁忌。
嚴昭深吸了兩口氣,平復了心情。何樊川接過話頭,“不單是這樣,他現在飯也不好好吃,有幾次還被我撞見在抽菸或者喝酒。”他頓了頓,試探地問:“你們是不是吵架了?”
強大的信息量讓葉子初有些震驚,難怪他看起來那麼憔悴。她不確定地說:“算是吧,我覺得他在生氣,只是忍着不發出來而已。”
徐凱腦子轉得快,馬上接着說道:“是因爲上次吃飯時說的事?”因爲沈念矣不在狀態也就是這兩週的事,他第一個反應就是那天葉子初說的“沒打算考G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