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媽把車開到醫院, 再三確定葉子初沒事且不需要她幫忙後，纔開車送封琴回家。至於那羣混混，已經被扭送到隔壁的派出所。葉媽給她大嫂打了電話, 對方笑着說解決這種小事包在她身上。
葉子初讓沈念矣在椅子上坐着等她一會兒, 她去樓上心外科找她叔叔。
沈念矣言聽計從, 只是雙眼一直定定地看着她。
葉子初的叔叔打了電話, 告訴她直接去外科找王大夫就好。
她拉着沈念矣去了外科, 王大夫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一見沈念矣的模樣就皺着眉頭，口氣不善地說：“打架了是嗎？”
葉子初馬上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簡單說了一遍，王大夫的臉色才略有好轉。他擡起沈念矣的手仔細看了看, 又捏了幾下問他疼不疼。得到否定的答案後說：“沒有傷到骨頭，皮外傷, 縫幾針, 再打個破傷風就好了。”
她不忍心看他縫針, 於是站到門口等着。
沒一會兒，王大夫就出來了, 說是去給沈念矣拿些外傷藥。他看了看眼睛紅紅的葉子初，搖搖頭走了。
葉子初走進去，沈念矣正呆呆坐在那裡。
“痛不痛？”她蹲下來，心疼地看着他的傷口。
見他沒出聲，她擡頭看他, 卻見他的表情一下子慌亂起來。
“子初, 你別哭, 我一點都不疼……哎, 真的, 不信你可以打幾下試試……不要哭了好不好？”
她伸手摸摸臉頰，果然溼漉漉的一片冰冷, 哭了嗎？她自己怎麼都沒有察覺。
沈念矣沒受傷的手試探地撫上她滿是淚痕的臉，見她沒有反對，溫柔地用指腹擦拭着淚水。
“不要哭了好不好，你哭得我心都疼了……”
聽着他小心翼翼地哄着她，她的眼淚卻越流越兇，止都止不住。
沈念矣越發手足無措起來，兩隻手沒有章法地在她臉上抹着。
葉子初突然把手覆蓋在他受傷的手上，沈念矣一下子愣住了。
“我問你，你現在還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一句話成功地把兩個人都震住了。
沈念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勾勾地盯着葉子初，一時連話也說不出口。
而葉子初則是被自己嚇到了，她怎麼就心血來潮問了這麼個問題，在她義正言辭拒絕對方之後，在兩個人不再聯繫長達四個月之後？
難道她骨子裡有嚴重的英雄救美情結？還有對方不說話是什麼意思？
“當我什麼都沒說，”她強顏歡笑，心裡糾結又難堪，“你不用放在心上。”
“不是的，子初，我……我做夢都想和你在一起，”他急忙解釋道，“我剛剛只是……只是太高興了……你掐我一下，沒錯，狠狠掐我一下，看看我是不是在做夢……”
她破涕而笑，在他沒受傷的手臂上拍了一下。
沈念矣不滿地說，“太輕了，一點都不疼……”
“什麼一點都不疼，小夥子，你都被揍成這副德行了，還不知道疼嗎？”王大夫的聲音傳來，他看了兩人一眼，表情帶着不贊同。
葉子初立刻不好意思起來，站起身，擦乾了眼淚，“我去外面等你。”
沈念矣不捨地拉住她的手，“在這裡陪我。”
“咳咳……”王大夫清了清嗓子，“你確定要她在這兒看你打針？”
“一會兒就好啦……”葉子初好笑地看沈念矣黑了臉，安撫地拍拍他的手。
等取完藥走出醫院時，外邊已經華燈初上了。
沈念矣沒受傷的手拎着藥，另一隻手牽着葉子初，聞着空氣裡若有若無的飯菜的香氣，一切溫馨得猶如一場夢境。
“對了，忘了問你剛剛怎麼會在那邊的？”
“我在文具店買完東西，看到有個女生的背影很像你，忍不住就跟過去了。後來看你和封琴進了巷子吃東西，我本來想在外面找家店坐着等。可正巧看見有人慌里慌張地跑出來，我怕裡面出了什麼問題，就衝進去看看。”
“這樣啊……”和她想的差不多，“我穿這麼多，你還能從背影認出來？”
“你就是套個麻袋我也能認出來。”
“一般不都是說，‘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能認出來’嗎？”
“以後不要說這樣的話，知道嗎子初？”他嚴肅地說。
“好嘛……不說就不說，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板着臉這麼兇……”葉子初沒心沒肺地答應着，她這個真的變成過灰的人都不介意，他介意什麼？
她當然不會知道，上輩子他只能天天對着已經化成灰的她。
“過去的幾個月……你有想起過我嗎？”
這也是她一直想問的，如果他真的像他說的那麼喜歡自己，又怎麼可以做到幾個月不聯繫她？
“沒有。”她下意識地沒有說實話，既然是她要求他不要再來煩她，哪裡還有臉說自己想過他。
“可我非常想你，天天想，夜夜想，好幾次說夢話喊的都是你的名字。”
“是嗎？”她心裡不以爲然，甜言蜜語罷了，認真就輸了。
“你不信是不是？”他看穿了她的心思，“你看看我的手機。”說着，把手機按了幾下後交給了她。
手機上顯示的是短信收件箱，一連串的發信人都是封琴。
她點開第一條，日期是去年的十月八號。
“學長好，今天小葉子心情不錯，可能是因爲你昨天晚自習沒來吧。哎，我這個人比較誠實，你不要介意啊。她早飯吃得有點多，所以午飯只吃了一半就吃不下了。晚自習的時候肚子又餓得厲害，於是請了病假——其實是去外頭的夜市買東西吃了。”
第二條，日期是十月九號。
“學長好，今天小葉子心情超好，我猜是昨天晚上吃得太爽而他們班物理老師又請假的關係。下午有體育部的人來找各班班長商量籃球賽的事，她很激動的樣子。隨短信附送一張她的偷拍照——是她在走廊和人談話的時候我拍得。雖然像素很爛，但是還是看得出美貌的。怎麼辦，學長，我開始同情你了。籃球賽帥哥一定很多，很有可能小葉子會看上其中一個的。
十月十號。
“學長，關於你說的要我牢牢看緊她的要求，我表示有點難度。不過如果你可以用白安禹學長的課表作爲酬勞的話，我想我是願意能者多勞一點的。對了，她今天課間時間都在忙籃球賽的事，連午飯也只是匆匆扒了幾口。我覺得她好像很上心，一定是因爲有帥哥參加的緣故。所以，學長你要好好考慮下我的建議噢。”
……
她沒有再繼續看下去，吃驚地問，“怎……怎麼回事？”
“我去年國慶買了個手機給封琴，讓她每天跟我彙報你的情況。子初，你難道以爲我可以這麼久不知道有關於你的消息嗎？”他沒有說出口的是，有多少次他癡癡地站在校門口的拐角處，只爲了能在她走進或走出學校的時候偷偷瞄一眼。
他原就打算着過了年，等她的戒備沒什麼深了，氣也消了，再發起攻勢。沒曾想今天倒有了個轉機，讓他提前抱得美人歸。
葉子初喃喃自語道，“我以爲你已經放棄了……”
“怎麼可能，就算你不要我了我也不會放棄的。”
哎，甜言蜜語真是好聽啊……難怪葉媽受不了糖衣炮彈了……
“你這麼好，人家哪裡會不要你是不是？”
“可你以前……”
“誒，提什麼以前啊……誰沒有年少無知的時候，不要在意那些細節……”
“但是……”
“不要但是啦，你只要記得，我既然答應了和你在一起，我就會好對你好的。”
沈念矣看着她眉眼彎彎的樣子，雖然知道她和準岳父一樣喜歡哄人，臉上還是笑開了花。
無論你是否對我好，你已經選擇了我，就不可能再有反悔的餘地了。
晚上回到家，葉爸葉媽早就眼巴巴地等了好久。哪怕葉子初再三強調自己人沒事，幼小心靈也沒受到傷害，他倆還是滿臉擔憂。
最後葉媽一錘定音，明天就回E市，這個年絕對不能在C市過，太有陰影了。
於是，沈同學原本以爲可以和自己的親親女友過個甜蜜假期。可等他醒來的時候，葉子初已經在去E市的路上了。
對他來說是折磨的分別在葉子初看來卻帶着幾分解脫。昨天稀裡糊塗就在一起了，可其實還有很多問題她沒考慮清楚。
衝動真的是魔鬼啊，她坐在汽車後排，手撐着車窗看着有些陰暗的天空。葉媽從後視鏡瞄了她一眼，興奮地說：“小初，要和爸爸媽媽一起唱《吉祥三寶》嗎？”
“額……不用了，你和爸爸唱，我負責聽好吧？”
“那好吧，你要是改主意了隨時加入我們噢寶貝。”
“好……好的。”葉子初滿頭黑線，看着她的父母真的隨着車載伴奏帶哼唱起來。
有時候，她真是羨慕自己的爸媽。哪怕年紀漸長，激情消退，還能從他倆的一舉一動中看到對彼此的愛意。
反觀她自己，確實順從內心接受了沈念矣，卻還是很不安。總覺得有個聲音跟她說，你確定是感情而不是被他的鍥而不捨所感動？你確定你會徹底忘了蕭墨硯一心一意對他嗎？
大概相處久了就好了，不都說感情是可以培養的嗎？她開解自己，說不定沒多久對方就厭倦了，那還有什麼可糾結的？
走一步看一步吧。
與此同時，C市的沈念矣正在收拾自己的房間。他把抽屜裡有關葉子初的錄音統一拷到一張光碟上。又拿出了五個牛皮紙信封，把裡面的東西鋪在書桌上。
赫然全是葉子初的照片。
有一些是他偷拍的，有一些是一中的學生上傳貼吧被他黑了帖子後下載下來並沖洗出來的，更多的是前段時間他花錢僱私家偵探跟蹤拍攝的。照片上的葉子初表情各異，靈動嬌俏。
沈念矣嘴角掛着淺淺的笑，溫柔地吻過每一張照片，細心地把它們按時間順序排好，裝回信封裡。他回頭看了看牀頭櫃上的MP3，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隻把光碟和信封鎖進了桌子下方的抽屜。
現在他有了活生生的葉子初，自然不再需要這些東西了。
等葉子初過完年回來時，錯過的不單是情人節還有沈念矣的生日。對方很哀怨地要她好好陪他幾天作爲賠償，她滿口應下，心裡卻鬆了一大口氣。
感謝葉媽，不然她還真不知道要怎麼和他過生日和情人節。
沈念矣約她週四出去玩，臨出門了她又覺得自己這一身穿得太隆重，弄得好像很期待這次約會似的。
葉媽見她站在門口，一臉便秘的樣子，就問道：“小初，你怎麼了，不是說和同學約了出門嗎？”
葉子初遲疑再三，還是走到葉媽旁邊，瞄了四周確定葉爸不在後，彆扭地開口，“媽，你覺得我穿得會不會太……太那個？”
葉媽仔細瞧了瞧她的連衣裙，“太哪個？我覺得你這一身中規中矩的，沒大問題。”
“額……是這樣的，今天我要跟那個沈念矣……學長出去。”
“噢……”葉媽拉了個長音，眼裡都是戲謔，“你是說太素了，不夠美豔是不是？”
葉子初被她的話噎得一口氣差點上不來，“你是我親媽嗎？早知道就不問你了。”
“怎麼不是啊……要不我們去你房間再挑挑，媽給你做參謀，讓他多等一會兒也沒關係……”
“算了吧，我走了。”
葉媽見女兒憤憤不平地出了門，連忙又加了一句，“玩得開心啊……”
見面的地點是C市最大的商城入口，人很多，葉子初卻一眼就認出了沈念矣。
他穿着白襯衫和米色毛衣，肩寬腿長，氣質沉穩。彷彿感覺到她的注視，他朝她站的方向看來，眼睛頓時一亮，滿面春風地走過來。
她稍稍仰起頭，“我一直很好奇，爲什麼每次不管約在哪兒，你都比我早到？”
他目不轉睛地看着她，“因爲我捨不得讓你等。”
好吧，可能是他表情太專注，聲音太溫柔，她竟然覺得臉有些熱，耳根燒燒的。
“我們接下來去哪兒？”她不自然地移開話題。
“聽說商城後面有嘉年華，你們女孩子不是都喜歡遊樂場嗎？”這是他昨天惡補了不少偶像劇和言情小說得出的結論。
葉子初臉色微變，她是喜歡遊樂場，但也經不起一直玩啊。她的那些表哥表姐小時候嫌她麻煩，就喜歡帶她去遊樂場，丟到海洋球裡一玩就是大半天。等她長大一些，就給她一堆票，讓她一個一個項目自己玩。
這樣過來的她，對遊樂場再深的愛也被消耗得差不多了。但她又不好意思拒絕對方的建議，畢竟是兩人的第一次約會。
“行啊，你去幫我贏個大公仔吧。”
沈念矣心裡暗自鬆了口氣，果然事前做功課是有效果的。
葉子初剛要走，就被沈念矣牽住了手，十指緊扣。
她一直覺得這是一種非常親密的行爲，他的手比她的大很多，溫暖乾燥。
望着兩人交纏的雙手，她說笑道：“學長，我現在還是未成年，你可已經是半個社會人士了，不覺得影響不好嗎？”
“你對我的稱呼是不是該改一下了？”他拉着她往前走，“你要不喜歡牽手，我不介意摟着你。”
“那還是免了吧。”她的臉紅了紅，“阿……阿念。”
沈念矣的嘴角高高地翹起，突然側身在她臉蛋上親了一口，“這個是獎勵。”
葉子初的臉徹底紅了，她在心裡暗罵自己越活越回去了，明明連孩子都生過了，居然會因爲這個連吻都算不上的舉動而小鹿亂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