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 我要帶家明去買衣服,天氣涼了,他入冬的衣服還沒有準備。天色陰霾, 似乎還要降溫, 我們兩人吃過午飯便出去。在街上逛了一個下午, 纔算把要買的東西買齊, 不過半年, 家明又長高了許多,他的身上已然帶有了少年清秀的影子,特別是平時嚴肅時嘴脣輕輕抿起的神態, 格外的似申亦謹,我每次見到都要嘆息。
兩個人拖着大大小小的袋子, 放到車上, 然後到一家餐館吃過晚飯, 我們準備回家。此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還沒入冬, 白天的時光卻已經很短了。我們進了車子,我慢慢的開着,旁邊的家明有些累了,折騰了一個下午,不斷的試衣服, 看我一個人拿那麼多的袋子太累, 他也總是不聲不響的提一些, 爲我分擔。
到了公寓樓下, 四處無人, 只有路燈孤單的亮着。看着旁邊的家明似乎微微盹着了,我沒有叫醒他, 先下了車,從後面座位上拿那些衣服袋子下來,一個一個的拿出來,我儘量不發出聲音,準備把衣服放到公寓樓下,然後回來抱家明回去。
靜謐的晚上,冷風呼呼的吹着,我縮着脖子,費力的把那許多袋子放到了公寓的門口,然後掏出鑰匙,把大門打開。輕鬆的轉身,走向不遠處的車,突然,我看到,幾個黑影從我的車邊跑過,其中一個,似乎還向我看了一眼,雖然他們的臉都隱藏在陰影裡,我還是能感到那眼光的不懷好意。我大喊了一聲:“誰?”心裡突然涌起不好的預感,快步跑上前,那幾個人卻已經跑得遠了。我大力打開車門,聲音也有些發顫,急切的呼喚:“家明,家明……”
可是,車廂內,卻分明,空空如也。家明!不見了。
失魂落魄的追了向剛纔那幾個人跑的方向追了過去,卻哪裡還能看到半個人影,寂寥的小路,通向無限的黑暗。我突然覺得身體裡的力氣抽空了,家明,會不會受到傷害?
頓下來,兩支手緊緊抱住自己的身子,需要藉由自己的體溫獲得一點溫暖,需要藉由縮成一團來獲得些微的安全感。心裡抽痛且緊張,可是腦子裡不停的告訴自己:不要着急,冰清,仔細想想,是誰有可能把家明帶走,他們,是因爲單純的綁架索要贖金?還是因爲仇人的報復?不要緊,不要緊,如果只是綁票,就一定會再跟我聯絡,如果是仇人的報復,我的仇人也並不多,仔細想總有線索。
心微微鬆了一些,卻明白現在絕對不是我軟弱的時候,家明還等着我的救助,但願他能冷靜的聽那些人的話,而那些人也不致於虐待他。快速的奔回公寓,給自己倒了杯熱水,慢慢喝着,考慮下一步該怎麼辦。
不能告訴媽媽,她會驚慌,且知道了也並無用處,在事情沒有明朗之前,也不能報警,否則有可能會威脅到家明的生命。這時候,我多麼希望有一個朋友,能夠坐在我的面前,幫我分析情況,甚至於,只是默默陪着我給我勇氣。左天,左天,你何時回來?
不敢出去,只是看着電話,希望綁架家明的人會盡快跟我聯繫。直到坐僵掉也不敢隨便走開,就這樣,時間一點一點流過。直到,我突然想起,明天,甚至以後幾天,我都不能去公司工作了,便拿起手機,撥了秘書的號碼,告訴她,我或許以後幾天都不能去上班,因爲——我生病了。公司最近日程基本設定,大致沒有什麼危急的事情,也令我略微安心。
夜深了,想到小家明也許就蜷縮在某一角,等我去救他,我便合不上眼,於是索性不睡,拿了條毯子,縮在沙發上,黑暗中,覺得時間似乎像停頓了一樣,遲遲不肯天亮。身體很累,可是精神很清醒,在昏昏沉沉中腦海深處越發的清楚。家明的點點滴滴像電影鏡頭一樣在我腦海裡回放。初見是自閉而充滿防備的神情,第一次開口請求我帶他回家看看時的緊張,羞澀卻堅定的喊我阿姨的樣子,在我勞累是默默陪着我的關心,甚至,在吃我做的並不可口的飯菜時,微微一些容忍和安慰的神情。原來,從一開始,便不是我在照顧他,實在是,他一直在陪伴我。給我這個家以更多的家的感覺,給我這樣一個並不小的女子責任的單子,讓我不再什麼都不在乎。
屋內微微亮了,我看着窗簾,紗制的隔光效果並不好,現在外面應該已經大亮了吧,路上的車輛漸漸的多了起來,行人匆匆趕去上班。可是,可是,沒有人注意到,我的家明,遭遇了不測。很想哭,卻因爲緊張而哭不出來,我也曉得,一旦哭了,我便再也沒有力氣支撐,那是不行的。所以,便只有枯坐等待。不管了,不管是爲錢綁架或者是仇人報復,總有一個價碼要回家明,而我,願意支付一切,
不知又過了多久,門鈴突然響了,過久的沉寂,令這門鈴格外的響亮,震得我的神經一跳,卻條件反射性的去開門。
屋外眼光刺眼,瞳孔猛然緊縮,我眯着眼,不適的看着外面站着的男子,仍然那樣一貫堅定的立着。
或許是我的樣子實在憔悴和蒼白,他開口說:“聽你秘書說你病了,看來確實是,且很嚴重。”聲音低沉,暗處的臉有着一絲擔心。
我猶豫着是否告訴他實情,或者就讓他以爲我確實是病了。就在這恍惚的幾秒鐘,他竟然跨進一步,輕輕的扶住我的手臂,小心的說:“你去換件衣服,我現在就帶你去醫院。”說完竟然沒有問我的意見,便拉着我進了屋子,輕輕把門關上。若在平日,我定然是跳起大聲斥責、至少在心裡腹誹,可是今日,在我如孤魂野鬼一樣的時候,他這樣做,我也沒有力氣有什麼反應。
可是知道,如果我真的承認病了,那他絕對是會把我拖到醫院。所以,終於開口,聲音由於一夜無眠而有着微微嘶啞:“廖先生,謝謝關心,我不是生病了,沒有必要去醫院。”
他灼灼的看着我,說:“你說沒有生病,爲何爲如此蒼白?不必如此倔強。”
我不願與他糾纏下去,我須得靜下心來等綁匪的電話。於是說:“抱歉,有些私事困擾我,今天實在不宜招待客人。”
他靜默了一會兒,說:“雖然我不知道是什麼事情,但是,以你現在的樣子,我可以推測,絕對是非常大的事情。如果,你願意當我做朋友,我很希望能幫忙。”眼睛裡仍然波瀾不驚,看不出他心中所想,但是卻明白的表達出了誠懇相助的意願。
這是個可靠的人,他的一貫作爲,留給我的便是這個印象。於是,我猶豫,是否該把如此緊急的事情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