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勝基從來不否認自己的小心眼和任性。看到洪林的第一眼他就不喜歡這個人,無論他多和藹多親切多仗義多大方。
在別人的讚美聲中,樸勝基愣是能挑出對方的一大堆毛病,比如長得太漂亮不像個男人啦,不如公私不分,把混亂的私人關係帶到工作中啦,比如性格優柔寡斷啦,比如這樣比如那樣。
總之,他不但繼承了身體原主人的身份地位記憶,還繼承了身體原主人對這位健龍衛總管大人根深蒂固的厭惡。
嗯,目前,他沒有改變這一態度的打算。
現在是高麗末期。
歷史不好的樸勝基知道這一點多虧了元朝對高麗的壓迫。□□大地正處於蒙古的統治之下。他貧乏的歷史知識告訴他,元朝過後是明朝,明朝時期,朝鮮半島處於朝鮮王朝統治之下,國王姓李。歷史上元朝統治很短,不到一百年。據他所知,元朝已經換過三個以上的皇帝了,這意味着:
元朝差不多要完了——>高麗超不多要完了——>現在是高麗末年
搞不好現任高麗王就是高麗末代君王•••••••
春日的午後,暖陽照得人昏昏欲睡。
重傷初愈的高麗王按醫囑在午膳後散步。說是散步,但大病初癒的身體只允許王在御花園範圍內慢慢踱步,走不了多久,就要休息。
樸勝基無事可做,又必須陪王伴駕,無聊得只能胡思亂想,思緒無規律發散,幾乎飄到外太空去了。
與他相反,洪林可謂恪盡職守,王走的時候,小心翼翼的攙扶在一旁,王坐下的時候,及時奉上一杯清茶。難得的是,行動間一派坦然,不見絲毫諂媚之氣。二人皆是形貌出衆,相處間又十分自然,落入樸勝基的眼裡,也不由的生出幾分賞心悅目之感。
如果現在已經是高麗末年,那麼不止洪林,恐怕王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吧。樸勝基又開始胡思亂想了。
那麼,他呢?歷史上真的樸勝基呢?在未來的亂世中,他又將走向何方呢?
高麗滅亡後就是李氏朝鮮時代,開國君主好像叫李成桂,是這個名字沒錯吧。樸勝基有些不確定。但是,高麗滅亡到朝鮮建立,這中間應該會有一段時間兵荒馬亂吧,也不好生存啊,亂世之中,他雖然繼承了原主的一身好武藝,但雙拳難敵四手••••••唔,或者,可以去中原••••••不過那裡現在還是蒙古人的天下,蒙古人殘忍好殺是出了名的,一不小心被某個蒙古貴族給“卡擦”了••••••要不等明朝建立之後再去••••••可是,倒底是朝鮮先出現還是明朝先出現呢••••••難道他要流亡海外?不要!大航海時代還沒到,航海技術差得沒底了,一個大浪打來,他就交代了!
唉!該怎麼辦好呢!
不遠處,王與洪林親呢的交談,時而相視一笑,默契十足,氣氛和諧,完全不曉得大好春光之下居然有人正在思考生死存亡的大事。
樸勝基看了看喁喁密語的兩人,再瞟瞟完全不知前景堪憂的衆健龍衛,突然生出一種感嘆——
“舉世皆濁我獨清,衆人皆醉臥獨醒”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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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王享受着受傷以來洪林無微不至的陪伴照料。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這麼親密了。
洪林自幼進宮,長在他身邊,從小時候第一次見到他起,他就對洪林產生了不一樣的感覺。最初不過是對他不服輸的倔強和堅韌的欣賞,後來他對洪林的特殊照顧不但沒有讓洪林恃寵而驕,反而展現出了宮廷中不可能出現的寬厚善良,難能可貴。王自己就是被這稀有的品質所吸引,從開始的單純欣賞逐步演變爲如今的深刻愛戀。他相信洪林對他也抱有同樣的感情。他可以感覺到洪林的依賴、真誠,多年不變。
只是,隨着年齡漸長,他和洪林之間似乎有些生疏了,以前那種親密無間的感覺他已經很久沒有體會到了。洪林和他不同,他清楚的知道,洪林是可以接受女人的。偶爾,他會覺得害怕,害怕洪林某一天喜歡上某個女人,就像那個叫韓柏的健龍衛一樣,想要離開這個王宮,離開他,毫不留戀的離開,將他一個人扔在這個冰冷的宮廷。每次想到這裡,他就會感到無盡恐慌。
幸好,洪林親口告訴他,他不會離開,他說“有殿下在的地方,他怎麼會離開呢”。
王凝視着洪林,溫柔的洪林,善良的洪林,是他尋覓到的珍寶,無人可以代替。爲了守護洪林和他的那點單純和溫暖,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夜深了,漆黑的夜空繁星點點,美麗勝過最好的珠寶。可惜,世俗的宮廷裡,人們更欣賞以金錢衡量價值的珠寶,而置大自然的恩賜於不屑。殊不知,幾百年後,煙塵瀰漫的都市將再難以見到如此美麗的星空。
樸勝基還記得未來城市裡充斥的噪音、廢氣,煙霧瀰漫的空氣,頻繁的自然災害,以及灰色的天空和夜晚消失不見的星星。
重活一世,矯情一點的說,他最珍惜的就是金錢買不到的大自然。明日休沐,難得輕鬆的樸勝基攜一壺美酒,坐於欄杆之上,欣賞夜空。
今夜無人打擾,儘可一醉。
其實白天被迫觀賞了王與洪林的親密,令他想起了前世的妻子。
那是一個溫柔嫺靜的女子,在一衆獨立自強的新時代女性中格外不同。前世他忙於事業,不自覺的忽略了她,她卻沒有絲毫怨言,仍然一如既往的溫柔一對,爲他生兒育女,操持家務。俗語云“成功男人的背後都有一個女人”,她就是那樣的女人,默默奉獻,無怨無悔的傻女人。一直到妻子去世,樸勝基才驚覺他虧欠她太多了,而且永遠補償不了••••••
“大人——副總管大人——”
是誰在叫他?
睜開醉意朦朧的雙眼,突如其來的光明刺入眼睛,竟然已經天亮了。
他偶爾放縱,居然來了個宿醉,幸好此地偏僻沒什麼人來,不然就麻煩了。讓人看見,難免會傳出行爲不檢的風聲,那就不太妙了。
叫醒他的是服侍他日常生活的小內侍鄭安。原來今日本是他休沐之日,誰知一大早,王身邊的黃內官來傳召,偏他一夜未歸,急壞了鄭安,幸好在他常來的地方找到了他。
休沐之日還有傳召,莫非有什麼重要的事?難道是爲了催促上次行刺事件的調查進度。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倒沒關係,事情的確有些進展。
“黃內官可有說殿下傳召是爲什麼事?”樸勝基一邊梳洗一邊問鄭安。
“回大人的話,黃內官沒說。不過••••••”鄭安遲疑。
“什麼?”
“聽說總管大人已經去了••••••”聲音越來越低。樸勝基暗樂,不怪鄭安越說越沒底氣,實在是洪林和王在一起太尋常了,鄭安都知道這算不上什麼機密。
事實上,樸勝基暗自腹誹,總管大人不是已經去了,而是昨晚根本沒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