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夜幕一番連貫的陳詞之後,從沈南禾的角度,她能看到對面的江祁沅,太陽穴處的青筋隱現,許是沉默五秒由於,江祁沅終是開啓脣瓣,一字一句的回道,“你跟我提公事,你是騰氏在香港區的執行總裁,我是江氏的副總,但這裡不是公司,我們也不是在商談,我沒有必要對你客氣,而且就算我們在商場上狹路相逢,也沒有什麼明文規定,我一定就要對你禮遇有加,畢竟合作跟競爭,是相互的;於私,你說你跟南禾是我爸親定的婚事,但你們現在還沒結婚呢,談個戀愛而已,是你把自己的位置想的太重,看來你並不知道,南禾在這四年中,光是我知道的男朋友,沒有二十也有一打了,男朋友不是老公,誰知道明天你跟她還會不會是男女朋友的關係啊?而且就算你們現在是情侶關係,於私,你也得叫我一聲小舅,我是你長輩,難道你不看我臉色,還要我看你臉色嗎?江家是個傳統的家庭,我們很看重輩分的關係,你覺得你對我不尊重,以後在成爲江家外孫女婿的道路上,會不會多一份阻礙呢?”
如果說之前騰夜幕的話,讓沈南禾心中忐忑不安,外加尷尬萬分,那麼如今江祁沅的加長版迴應,簡直要讓她在心底拍手叫好外帶點讚了。
當真是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強強對抗,殺人不見血,就連沈南禾這種自認爲嘴巴狠毒,腦子轉得快的人,都自嘆不如。
尤其是江祁沅那句‘江家是個傳統的家庭,我們很看重輩分的關係,你覺得你對我不尊重,以後在成爲江家外孫女婿的道路上,會不會多一份阻礙呢?’,沈南禾都不知道該說點什麼纔好了,他還知道傳統跟輩分啊?當年她一股腦的陷進去,對他情難自拔的時候,他是怎麼罵她的?而如今他對她又是怎麼死纏爛打的?真是欺負騰夜幕不知道事情真相,一副佔領了道德高地的模樣。
江祁沅這番長篇大論過去能有十秒鐘的時間,沈南禾只聽到身邊的騰夜幕出聲道,“看來我的威逼利誘在小舅眼中,都是可以逐個擊破的窗戶紙,好吧,既然小舅非要擺出長輩的姿態,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只是,我有一點,必須要請教一下小舅……”
騰夜幕故意停頓了一下,沈南禾正聽得熱鬧,他這一頓,她的一顆心,也不由得跟着提了起來。
江祁沅也深知這個騰夜幕不是好對付的主,所以他目不轉睛的看着他。
短暫的停頓之後,騰夜幕脣瓣開啓,出聲道,“小舅給我臉色看,我可以忍,只是我不明白,我跟小舅之前可以算是素未謀面,就更別說是有什麼過節,爲什麼你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就非要給我臉色看?而且一次比一次過分?如果不是因爲我……”
側頭看向沈南禾,騰夜幕道,“那就是因爲你了?”
果然,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報應,就是原地躺槍,沈南禾什麼都沒說,卻被生生的拉入了這場爭鬥之中,對上騰夜幕看她的視線,沈南禾只覺得猶如芒刺在背,終於,騰夜幕還是把這層窗戶紙給捅破了。
坐在沈南禾跟騰夜幕對面的江祁沅,聞言也是眸子微斂。
騰夜幕看了沈南禾幾秒,似是隨意的一瞥,但是眼神中的打量跟探究,卻是令沈南禾心底慌張。
很快的,騰夜幕別開視線,重新把矛頭對向了江祁沅,畢竟他問的是江祁沅。
江祁沅直視着騰夜幕,精神緊繃的沈南禾,只見江祁沅的脣瓣,緩緩開啓,然後熟悉的聲音傳來,“看來你還是不夠了解我們家,我跟沈南禾從小打到大,關係遠比你想象中的要差,但是我爸喜歡她,我也奈何不了她,我看她不順眼,自然對她身邊的人也好不到哪裡去,如果你希望在我這邊看到笑臉,那我只能說,不可能了。”
騰夜幕聽到江祁沅的話,黑色的瞳孔中,迅速的閃過了一抹類似掂量和意料之外的詫色,不過更快的,他便勾起脣角,淡笑着道,“原來是這樣啊,看來我以前只知道愛屋及烏,還不知道恨屋及烏呢。”
對此,江祁沅沒有說其他的。
騰夜幕側頭看向渾身緊繃的沈南禾,淡笑着道,“你怎麼不早說小舅是因爲討厭你,所以才連累我的?搞得我一直誤會小舅是看我不順眼。”
沈南禾不知道自己臉上的表情是怎樣的,她只是機械的回道,“你也沒問我啊。”
騰夜幕微微挑眉,然後道,“是哦。”
說罷,他重新轉過頭去,拿起了桌上的精緻小茶杯,徑自倒了一杯茶,獨自抿着,就像是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般。
沈南禾做夢都沒有想到,在江祁沅與騰夜幕一番激烈的脣槍舌戰,幾欲掀桌子動手之後,大家還能出奇平靜的坐在一起,好好地吃完了一頓日料,雖然這平靜之下,掩蓋的是隨時都可能再爆發的驚濤駭浪。
吃完之後,三人一起邁步往外走去,騰夜幕對沈南禾道,“下午去哪兒玩?”
沈南禾一直在神遊太虛當中,所以她下意識的道,“什麼去哪兒玩?”
騰夜幕道,“你要帶我去逛香港啊,我自己一個人多無聊?”
沈南禾道,“我都說了我不能陪你啊,我要回公司。”
騰夜幕道,“你還真逼我去找你外公說啊?”
沈南禾微微皺眉,剛要說些什麼,只聽到一邊的江祁沅道,“先讓她跟我回一趟公司,她請假要走程序。”
此話一出,沈南禾跟騰夜幕俱是看向江祁沅,前者是詫異,後者……也是詫異,不過騰夜幕更快的笑道,“你看,還是小舅通情理,那我就先回去了,南禾你請完假之後給我電話。”
說罷,騰夜幕徑自在日料店門前攔車離開,上車之後,他還不忘對沈南禾笑着眨眼,一副兩人早就暗度陳倉了的模樣。
沈南禾目送騰夜幕離開,直到計程車已經遠到看不見車牌號爲止,其實她不是想看騰夜幕,只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江祁沅而已,天煞的騰夜幕,就這樣把尷尬留給了她。
果然,許是過去十秒左右的樣子,沈南禾右側一米遠的江祁沅,側頭看向她,面無表情的道,“現在終於輪到我們兩個談一談了吧?”
沈南禾心中甚至有些慶幸,幸好是江祁沅先給了她一個說話的臺階。
側頭對上江祁沅的視線,沈南禾眼中帶着警惕的神情道,“就在這兒說吧。”
江祁沅看到了沈南禾眼中的神情,微微皺眉,他沉聲道,“你怕我把你怎麼樣了?”
沈南禾不置可否。
江祁沅強壓下一口惡氣,做了一個深呼吸的調整之後,這纔對沈南禾道,“如果你想要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們的事情,那我就在這裡跟你談。”
聞言,沈南禾不悅的皺起眉頭。
江祁沅則徑自邁步往前面走去,沈南禾看着江祁沅的背影,數秒之後,終是無奈的跟了上去。
不久之後,兩人一起坐進江祁沅的車中,江祁沅方向盤一轉,方向是遠離市中的位置,不知從何開始,沈南禾已經有些懼怕跟江祁沅獨自相處了,她厭倦了無休止的爭吵跟互相的戳傷,也不想再重複犯錯跟夜裡一個人流淚。
車子開了還沒有三分鐘,沈南禾就反感的道,“有什麼話,說吧。”
江祁沅目視前方,沒有說話。
隔了幾秒之後,沈南禾逐漸皺起眉頭,側頭看向江祁沅,漂亮的臉上,滿是不耐煩的神情,她剛說了幾個字,“江祁沅,你……”
“我們走吧。”
“……”
沈南禾忽然頓住,像是不懂江祁沅在說些什麼一樣。
她定睛看着江祁沅的側臉,江祁沅依舊看着前方,薄脣輕啓,他聲音不大,但卻莫名的讓沈南禾覺得他在害怕些什麼,他出聲道,“我們走吧,離開這裡,你想去哪兒?去哪裡都好,總之不要再待在香港。”
沈南禾無法用語言去形容內心的震撼,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生怕自己聽錯了,她微微皺眉,壓抑着什麼的聲音,重新問道,“你說什麼?”
江祁沅道,“我說,我們離開香港,一起。”
沈南禾爲這句話,犧牲了四年的時間,當初她已經拋棄所有,結果卻得來自己獨走他鄉的下場,而如今,四年之後,她終是等到了江祁沅的這句話,但是爲什麼……
她的心底,沒有絲毫的開心,取而代之的,卻是一股難以言喻的悲哀跟莫名的憤怒呢?
沒有聽到沈南禾的回答,江祁沅徑自道,“南禾,你當初不是想叫我跟你一起走的嘛,好,我答應,我們現在就走,無論哪裡都好,找一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我們一起離開這裡。”
沈南禾足足沉默半分鐘有餘,紅脣開啓,她很輕的聲音道,“你這是……要帶我私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