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的內容很簡單,許崇勇首先是抱怨了對學校方面的不爽,然後他宣佈了他所認爲的談判結果:矛盾沒有完全解決,所以仍然不確定學校方面的進退選擇,我們必須上心一點,戒嚴階段還未結束,甚至會持續很長一段時間。
“要是有疏忽,你們不上進,到時候被趕出城的,就會是我們。葉國富那張嘴臉你們也看到了,他就是看不起我們,覺得我們好欺負,我吞不下這口孬氣,你我努力一點,上進一點,爭取有一天,把學校那些人,拿過來歸我們管。”
說到這,我終於明白許崇勇爲什麼拒絕和談條件、一心升級矛盾的原因了:他就是對葉局長有意見,咽不下那口“官”位之下的軟氣。也能聽出,他最終的目標,是回到學校,坐上葉局長的位置。
我不知道許崇勇當初和葉局長有什麼矛盾,又是因爲什麼離開校園。但我能感覺出,許崇勇的這股情緒,是人之常情——我混發達了,就要讓曾經看不起我、唾棄我的人,得到教訓。
“但這事情急不得,咱們再觀望一段時間,時候到了,多搞幾次訓練,就有資本了。到時候,我要親自把他趕出城。”許崇勇語氣平淡,眉宇間滿是怨恨。
會後,底下的“解放軍”,也持兩種意見。所謂百惡淫爲首,這裡的“解放軍”們,基本都是青壯年。青壯年壓抑許久,荷爾蒙得不能轉化爲多巴胺,爲此懊惱不已。他們當然知道學校那邊有女性存在,所以一直想進犯學校——就如陳大哥說的那樣,他們要抓“慰安婦”。
而第二種意見的人,唐胖子就是典型代表。他們沒有進犯的**,只求生活平淡,有吃有喝有睡。用唐胖子的原話說就是:搬出去就搬出去唄,房子那麼多,根本用不着打架啊。
有時候啊,人的善惡真是涇渭分明,近墨者黑。這兩種意見的分佈,就在一班和二班之間,劃清了界限。我所在的二班,幹習慣了後勤工作,性格就沒有一班那些人激進。我、唐胖子、老劉、牙籤、黃英浩,都是比較溫和的人。我甚至想過,要不要串通老劉,把二班這些人,全部帶回學校去。
幾天的交往中,他們對我好,我也喜歡他們。
而一班的幾個人,那就是該死了。是的,麻子那件事,讓我帶入了主觀情緒,我很難喜歡上他們。當然,也不能說一班那七八個人全都該死,人腦的發育不一樣,肯定也會有安於現狀的人——只是他們的意見被淹沒,不敢說出來。
至於許崇勇,就很難說了。我能感覺出他不是一個壞到本質上的人,甚至我還能理解到他的情緒。但事實是,他要迫害的,是我所代表的利益。所以,我只能寫好一張紙條,準備傳往學校:
談判之後,許崇勇情緒高漲,想積蓄實力,攻打學校。具體時間不明,但短期內應該不會有行動,希望你們做好安保工作,守好學校。
但這個會議開完之後,別墅區就斷電、鎖營房了。如果現在翻出去,實在太冒險。我只好藏好紙條,等待明天的機會。
第二天傍晚的時候,我被排上了巡邏任務。無奈,巡邏時翻出去風險也太高,我只好又等待了一天。蔣先明在垃圾桶裡摸不到紙條,一定很失望吧。
又等到第三天,機會終於來了。吃過飯,等至天黑,我裝作散步的樣子,照着老辦法,翻出了別墅區,一路行到公交車站旁。車站還是老樣子,我的意思是裡,周圍的漆黑,讓你根本看不清車站長什麼樣子,你只能摸着車站的巨大告示牌,走到記憶中的垃圾桶前。
伸手進垃圾桶,在桶壁裡摸了摸,只能摸到平面上的鏽斑。奇怪,幾天沒通過信了,蔣先明就沒有什麼想對我說的?
嘴裡的口香糖的糖分,已經被我吸收了大部分。下意識的盼了盼墨一樣黑的四周,我扣出嘴裡的口香糖,摸出紙條,粘連一起,然後貼進桶壁。步驟完成,我立即就調過頭,準備返回。沒走幾步,盯着公交車站的廣告牌,我就發現了不對,立即站住了身。
車站的大幅廣告牌,裡邊貼着的是白色爲主色調的平面廣告。白色,在這黑夜裡尤爲顯眼,而就在這白色的中間,現出了一個輪廓模糊的人影。窮極目力,我想看清那是廣告的內容,還是真的有什麼。
正當我眯起眼睛時,不料那人影的頭突然動了一下。我頭皮一麻,差點癱坐下去。
操,那裡真的站着一個人!
還沒來得及恐懼,沒來得及猜想,漆黑中就聽見有人問了一句:“厲哥?”
這問聲,清醒了我的頭腦,也打消了孕生而起的恐怖念頭。鬼?肯定不是,他會說人話。跟蹤我的“解放軍”,肯定也不是,因爲在別墅區裡沒人這麼叫我。他既然叫我厲哥,就說明認識我。認識我,就用不着害怕了。
聲音有些耳熟,但絕對不是蔣先明。況且,蔣先明那麼高傲的人,怎麼可能叫我厲哥呢。
“啊,你是?”我回問了一句。
“這裡說話不方便,跟我來。”說着車站的廣告牌前亮起了紫色的點光,並移動起來。
這說話的聲音越聽越熟悉,可我怎麼都想不起來。會是誰呢,抱着疑惑,我想也沒想,就跟着那紫光走去。走離車站,這人好像要引我去一個地方,我也沒想太多,一直受着紫光的引領。這人既然能叫我厲哥,那肯定就是認識我,不會害我。
但話又說回來,記憶之中,叫我“厲哥”的,不超過五個人。“奧體米特”到來之後,那就更少了。想着想着,腦海裡立即浮現出一個人影。同時,我就放緩了腳步。不會吧,不會是他吧,怎麼可能是他?他沒理由出現在這裡啊。
回想起剛纔的說話聲,再結合起腦中的猜想,我的心跳開始變快。看着前面晃動的紫光,我想問一句,但又不敢開口。這人沒帶我走多遠,拐過一個路口,他就停了下來。他說:“進來。”
熟悉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我將說話聲收納進腦海,找到了它所對應的記憶。不會錯,就算是十年二十年沒見面的人,聽到他的聲音,你還是能記起來。我的猜想,十有**能印證現實了。但問題就是,他怎麼會來到這裡,並且,還知道我會來這裡?
他帶我走進了一間門市裡。不過這只是我的感覺,因爲眼前除了那一點紫光,我什麼都看不清。紫光消失,打火機按下的聲音響起,他點亮了桌上的蠟燭。燈芯點燃,晃動的火光,漸漸跳大,映亮了周圍的事物。也讓我看清了點亮蠟燭的那人。
這人十七八歲的樣子,帶着一副黑框眼鏡。黑髮過眉,嘴脣緊閉,點點胡茬,布在他的下巴。眼鏡的鏡片倒映出火光,看不清他的眼神,爲他增添了一絲神秘。瞬間,我就認出了這張臉,因爲之前在我腦海裡浮現而出的,就是他。
“周志宏?”我睜大了眼睛,儘管已經猜到,並親眼看到,但還是不肯相信。
周志宏擡起頭,揣好打火機。映着火光的鏡片看向我,他緊閉的雙脣動起:“我還以爲,你已經記不得我了。”
除了將眼睛睜得最大,我實在想不出其他舉動來。看着這張熟悉的面龐,記憶如泉,噴涌而出。周志宏,這個最早入夥,出賣了段可,留信出走,又出現在相片裡,讓我產生情緒鬥爭,覺得無法面對的人,竟然真的站到了我面前。
瞬間我又聯想到,蔣先明所說的“我的朋友回來了”,原來不是指程佳華,而是說的他。
兩人對視許久,我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你怎麼會在這裡?”
狂揉雙眼,儘管我知道這不是在做夢,但還是想變現出驚訝。周志宏看見我的舉動,面露淡笑:“蔣部長告訴我的,我來這裡等了兩個晚上,你終於來了。”
“你不是走了——”我動頭舞掌,有些語無倫次,“去西藏了嗎?”
周志宏保持着淡笑,低下頭說:“去過了,所以回來了。沒想到你們也在這兒,真是巧啊。”
“你有多少時間?”周志宏打量着我的裝扮,又問了一句。
“什麼多少時間?”我的大腦停滯,有些聽不懂話了。
“意思是,你能在外邊兒待多久?”他頓了頓,重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