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的利刃割破脖子的外皮組織,鮮血,即刻從段可被劃破的脖子裡飆了出來。
不是噴涌而出,是真的飆了出來,視覺性極強的飆射了出來。
鮮血飆出有一米,還是兩米,我看不具體。此時瞪大眼睛,呆掉了的我,腦海裡竟浮現出了四個字:氣血上涌。
人的血壓,原來有這般威力。
飆血也是一瞬間的事兒,沒等段可反應過來脖子處的異樣,爛耳朵趙就利落的完成了割喉,將段可推了出去。
光是用大腦空白來形容我的震驚,是遠遠不夠的。我本以爲,爛耳朵趙只是想借段可之身威脅我們,好藉機逃走。結果卻是,他乘電梯下來,不是爲了什麼逃跑,就爲了當着我的面,割掉段可的喉嚨。
我毀了他的一切,他也要除掉我的至愛。
我操你媽的爛耳朵!
看着段可即將倒地,下意識的,我就甩出了步子,大吼着奔向她。
段可順着力道,跪到在地後,側躺下來。這個時候,我已經發瘋似的跑到了她的身邊,我沒空再去理會那天殺的爛耳朵趙,立即跪到在她身旁,左手穿過她的後頸,扶起她來。
脖子上的那條大口子,不住的往外涌血,如同泉水一般。即刻之間,流出的鮮血就呈環形,繞過段可的脖子,流淌到了我的手臂上。
深深的口子,如注的鮮血。
我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不知道該怎麼辦。我保證,這是我出生以來,第一次看到一個人流出這麼多血來。哪怕是剛纔中彈的王叔,我也只是看到了他被鮮血浸染的外套,沒有看到子彈打出的傷口。
我有那麼一點暈血,如果面前的人不是段可,我早就暈過去了,哪怕是閉上眼睛,讓這刺眼的紅在眼前消失也好。
慌來慌去,手足無措,我傻傻的看着被我扶起的段可,感覺到淚腺又開始工作了。
那根以前戴在爛耳朵趙頸上、現在勒住段可的菩提珠,也被浸滿了鮮血。我立即從她脖子上厭惡的取了下來,扔到一旁,然後以一個掐脖子的手勢,按住了她的脖子。我想要按住傷口,不讓鮮血涌出來。
這當然是沒有任何作用的。
因爲傷口實在是太寬,而且動脈裡涌出的血,像是河壩開閘一般,從我的指縫間滲了出來。竹籃打水,就是這個道理。
涌出的血,熱乎乎的,也有些粘。
段可的嘴巴和眼睛都大張着,她淚汪汪的眼睛看着我,像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講。同時,我感覺到她脖子的那條口子裡,冒出幾股氣來。但任憑她的嘴巴如何努力,我都聽不見她發出一個音節來。
一定是運出的氣從氣管漏出來了,根本到達不了喉嚨,自然不能發出聲音。
吳林禹幾個衝了過來,我聽到他們往爛耳朵趙身上打了幾槍,將他按倒在地。
“不說話,你不說話。”我的聲音哽咽着,心疼的對段可說道。然後我將放在她脖子上的手鬆開了一些,好讓她的肺部能進入空氣。
這丫頭有些無助,也有些吃驚的望着我,她肯定在疑惑,自己爲什麼說不出來話來了。聽到我的勸告,她還是抖動着嘴脣,想對我說些什麼。
通過口型,我終於看出了她是在想說什麼。
段可還在想叫出我的名字。
此刻,我涌出的淚水,或許更甚於她涌出的鮮血。我多麼希望,流淚的是她,流血的是我。我以爲,王叔的離去已經讓我流乾了眼淚,沒想到,我的淚水儲存有這麼多的量。
不行,我不能就在這裡傻哭,我不能看着她死。
段可是我最重要的人。
我猛吸了一口快要掉落而出的鼻涕,嘗試着分析段可的傷勢。剛纔飆射而出的鮮血告訴我,爛耳朵趙一定是割斷了她的動脈,纔會有如此效果。
我記不起以前是聽誰說過,在緊急情況下,好像按壓住動脈,能起到止血的作用。我也沒時間去求證這條流言的真實性了,我立即騰出那隻爲她止血的手,在狂流不止的鮮血中,在血紅一片的脖子上,用拇指按來按去。
可是,我這種腦子裡沒有多少醫學常識,連醫院都沒去過幾次的人,僅僅是知道脖子上有頸動脈這種東西,卻根本不知道它具體在哪裡。這一按,我倒是在涌血之中摸到了那條深深的口子。我以爲在廚房被菜刀宰中手指的傷口就足夠觸目驚心了,但這條傷口所傳來的觸感,讓我頭皮一麻,不忍再去觸摸第二下。
而這傷口,又偏偏是生在我最心愛的人身上。
按來按去,流出的血量,像是要少了一些。不知道是我的心理作用,還是這方法真的有效,或者是,段可身體裡的血所剩不多了。
我決定放棄。
這種傷口,不是按壓動脈就能止住血的。
那麼,段可真就沒救了嗎?我問道自己。
或許是吧,腦海裡另一個聲音回答我道。
你瞧,那麼大條口子,就算止住血了,然後你又該怎麼辦,一針一線的縫合起來?
說出來你自己都不信。
別做夢了,她沒救了,活不了了。
這都是你的錯。
都是你的錯。
滾粗!
我將這個陌生的聲音從腦海裡駁斥了出去。
我有錯?
我他媽哪裡有錯了?
刀子不是我動的。
在鋼鋸面前,我也沒有向那個天殺的爛耳朵妥協出“候機樓”三個字。
我怎麼就有錯了?
老子沒有錯!
你就騙你自己吧,那個聲音再次響起。
等你說服好你自己,你就會接受事實了,就不會哭了。
這種時候,我腦海裡竟然響起了相聲一般的爭論。
我不知道,哪一個聲音,纔是我最真實的想法。
突然,段可擡起手,搭在我的手臂上。她已經放棄了想說話的想法,閉上了嘴脣,竟然對我微笑起來。
只是,她眶着熱淚的雙眼,透出哀傷的無助。
無助得讓我碎心。
“段可。”我嗚咽道。
她嘴角揚起,又緩緩的將手移到我的臉上。她的小手在我臉上移來移去,晃動中時不時的遮住我的眼睛,讓她的臉時隱時現。
我不知道她的眼神,她微笑的表情裡,裝的是什麼意思。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會不會是段可說不出話,但她能感覺出自己時間不多了,又說不出來什麼善言,只能用表情,用眼神,來表達出自己的無助,以及對我的衷祝?
看着她那雙淚眸,我突然回憶起,在黑皮手裡的鋼鋸碰上我的手指時,我曾問過自己,我對段可的愛意,到底值不值一根手指頭。
現在,我終於得到了問題的答案。
哪裡只是一根手指頭,就算現在斬斷我一根胳膊,只要能讓段可活下來,我他媽都願意啊!
我真的願意。
只不過,得到答案的代價太大了。
就像是,以前經常有人問過你,你的女朋友和你的媽媽同時落下水,你會先去救誰一樣。
事情沒有發生的那一刻,你永遠不會知道自己到底會作何選擇。
可那又怎樣呢,手指頭和段可,本就是兩個毫無關聯的個體。
就算是我現在砍下自己的胳膊,她也不會好起來了。
脖子涌出的血量在變少,可依舊還是不停的往外在滲。我索性放開了手,想替她擦乾眼淚。
拇指滑過,卻在她的臉頰上刮沾上了鮮血。
紅得可怕。
她又努力的動了動嘴巴,還是想說話出來。這依舊是徒勞的,只見她脖子的傷口處微微顫動,卻不見有話語說出來。
突然,段可撫着我五官的那隻手,失力的垂了下去。眼睛,也跟着閉上。
這是失血休克,還是失血死亡,我不知道。我只明白,她這眼睛一閉下去,就很難再醒過來了。
我的心臟一沉。
可是,理性之外的某種力量,驅動起了我的手臂。
“段可!段可!段可!”
我發瘋似的搖着她的軀體,想要把她搖醒過來。
醒啊!
醒啊!
你說不出話,讓我再多看你幾眼也好啊!
就再看一眼!
書裡邊不是說眼睛會說話嗎?
那我就用眼睛給你說一句告別的話啊!
就一句。
一句就好。
事實,就我的預料那樣,段可的身體在我手裡如木偶般的晃動,再沒睜開眼睛。
一瞬間,一股更烈的情緒從我心底子裡噴涌而出,我吼叫般的啼哭着,抱過段可的頭顱,撞到自己的額頭上。
我他媽這是闖上了什麼黴運?
大學沒畢業。
父母親人突然之間都不見了,孤零零的剩下我一個。
眼看生活的希望就要重新出現,被我視作第二親人的王叔卻走了。
沒等我喘口氣,緩回傷痛。
最重要的段可也要離我而去。
上帝,閻羅王,如來佛祖,或者是什麼玉皇大帝,你們是不是眼神不好使,盡他媽帶走好人?
還是都他媽的在玩我?
那你們能不能彈指一揮,把我順便也帶走?
老子不想活了,不想陪你們玩了,一點也不想。
這個狗屎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