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馬背上,揮鞭奔騰,鈴響叮鐺。
身子在馬背上晃晃悠悠,我不自覺的就想到了程佳華之前哼出來的這句。不過,我沒有鞭子,馬兒也沒有奔騰,馬脖子上更沒有掛鈴鐺,我只是騎在馬背上了而已。
要說馬兒突然奔騰起來的話,我還真不知道怎麼辦纔好。
段可看到了我騎着馬朝她靠近,便和陳莉姍拉住繮繩停在了原地。看來繮繩這個剎車兼方向盤還挺有用的,但要是能有個手剎就更安全了。
“小夥子挺帥氣的嘛。”陳莉姍在馬背上轉頭對我說。
“你也不賴,馬背上的美少女。”我回敬說。
段可打量着我道:“就還差個像樣的帽子,而且衣服也配得不夠好,馬是紅的,你的羽絨服卻是帶綠色的。”
“是你不懂得打扮我。”我玩笑道,然後低頭看了看自己和馬兒毛髮的配色。雖然我知道紅配綠是着裝的禁忌,但沒想到騎在馬身上這種禁忌也還在。這倒也無所謂,能保暖就行了。而且,馬的毛髮是棕紅色的。
“我又不是你媽。”段可笑道,說着就一甩繮繩駕走了馬。
陳莉姍也對我笑了笑,也喚了一聲馬兒走了出去。段可奚落我倒無所謂,但陳莉姍的笑容就讓我有些不自在了。我對兩個姑娘叮囑了一句要小心,便調轉馬頭,往志娃的方向走去。
沒想到這調轉馬頭還挺容易的,只需要把馬頭拉到你想要的方向,馬的身子就會跟着轉過來。
“真是聽話。”我撫摸了一下它的脖子說。
志娃和他身下的那匹馬配合得挺好,已經能跑起來了。看他歪帶着棒球帽暢快淋漓的感覺,我也有點想騎在馬匹上奔騰了。我便對志娃喊了一句,讓他到我這裡來。
志娃聽到我的喊聲,就讓馬停住,往我這個方向慢跑過來。
“籲!”志娃也像電視劇裡一樣對馬說了一句。在說這句話的同時,他一拉繮繩,將馬頭勒了起來。我看到,原來繮繩連着的一塊鐵桿子卡在馬的嘴角。這樣一拉,讓馬不由張開了嘴,扭頭緩解疼痛,然後停在原地。
原來這纔是繮繩的核心之處啊,怪不得馬兒們都會按着繮繩的指揮來。要是也在我嘴裡卡一個這種鐵桿子的話,爲了緩解難受,肯定也會順着繩子的意思來。
“怎麼了?”志娃拉着繮繩問我。馬兒還在原地打轉,不過在馬背上的他看起來很得心應手,無論馬匹怎樣轉動,他的眼神始終對着我。
“我想問問,”我道,“怎麼讓馬跑起來的?”
“就按剛纔那個姐姐說的啊,”志娃把棒球帽的帽檐拉到後腦勺說,“你用雙腿夾它的肚子,然後甩繮繩就行啦!”
“是嗎?”說着我也試了試。我用盡大腿上所有的力氣,往馬背上一夾,然後抖了抖繮繩。
馬果然動了起來,不過依舊是閒庭信步。
我轉頭看向志娃,心說看吧,這馬根本沒有跑起來。志娃看着我身下慢步的馬兒說:“可能是它今天心情不好,不願意跑吧。”
“也可能是方法不正確,你再回去問問那姐姐。”說完他就大喊兩聲駕,騎着馬兒跑了出去。
心情不好?還真能有這種解釋?看到志娃身下那活力四射的馬兒,再對比我身下悠閒慢步的它,我還真有點相信了。馬兒啊馬兒,我心說,你不能因爲自己長得比其他馬好看,就喪失掉了奔跑的天性。
調轉馬頭,慢步的它載着我走回了馬舍。周志宏和程佳華也騎上了馬,在馬舍周圍轉悠。那幾匹沒有載人的馬,就在草場裡走走停停。就還剩那女子,披着斗篷斜靠在馬舍旁。
我讓馬靠過去,然後問她:“這馬不跑,怎麼回事?”
“用腿夾它。”她擡頭道。
“試過了,不管用,它還是不肯走。”我說,“是不是要用鞭子啊,你那兒有嗎?”
“用不着,”她圍起雙手說,“你這樣,用腳後跟踢它的肚子。”
“噢。”我應了一聲,然後從鐙子裡抽出右腳,用腳後跟往它肚子踢了一下。一對馬耳朵立即動了動,然後馬的步伐變快了些。
嗯,我心說,起作用了。我又踢了一下,順勢再甩了甩繮繩,果然馬就慢跑了起來。慢跑之中,我身體有些不穩,趕緊踩回蹬子才穩住了身體。
我這個位置看不見馬的表情,要是能看見,想必它是極爲不情願的吧。這馬雖然好看,可是卻有些懶。
“駕!”不自覺的,我也對它喊了一聲。或許是人馬相處的幾千年中,人對馬的馴喚,已經悄然融入到了基因之中。這就好比一個小孩看到一條狗,沒有人去教他怎麼做,他也會對着狗喚幾聲。
我甚至還聽說過一種理論,馬在人類發展的歷史中,扮演了舉足輕重的地位。因爲馬代表着速度,在人類古代社會,信息封閉的時候。沒有現今的機械車輛,信息的傳播,就必須依靠這種速度。
據說,哥倫布發現美洲大陸後,爲什麼美洲人會遭到歐洲人的屠殺,科學技術是一個方面,但如果美洲各個部落聯合起來的話,人數上的優勢未必會讓歐洲人能如此輕鬆的血洗。可惜的是,美洲的各個部落幾千年來幾乎沒有交流,更談不上聯合了。原因是,美洲沒有馬,僅憑人力是無法逾越部落間的距離的。
看吧,無論是古代的絲綢之路,還是軍隊的征戰,沒有了馬匹,很多事情都無法辦到。所以,人類跨上馬背上的那一刻,是人類歷史發展重要的節點之一。
同時,騎在馬背上奔騰的我,也明白了爲什麼古代的皇親國戚們出門都喜歡騎馬。坐在馬背上,物理上的制高,能給人高人一等的感覺。古戰場上對陣衝鋒的重騎兵,高頭大馬就給他們帶來了心理優勢。假使現在有人開着豪車到我面前,我也不會覺得我的坐騎比他的差。
這也是人類最古老的情愫吧。
跑動中,我又踢了幾腳馬肚子,馬兒的速度變得更快。爲了保持好身體的平衡,我不得不躬起身子,拉好繮繩。這種感覺,非常的爽快,就像是騎着一輛高速飛馳的、自動駕駛的摩托車,雖然減震差了一點。
怪不得總要把策馬奔騰與美好年華聯繫起來,等我駕馬的技術熟練了,我也要像還珠格格里的那樣帶着段可跑一段。
騎馬超過陳莉姍她倆時,我故意扭頭驚叫了一聲。奔過在柵欄邊侃大山的王張二叔時,我也自以爲很酷的看了他倆一眼。但馬兒在草場裡跑來跑去,我也沒遇見吳林禹,不知道他駕着馬去哪兒了。
這感覺雖然爽快,但在冬天裡乘坐過摩托車的都知道,速度帶來的風,可謂是如冰刀一般,不住的往你臉上刺。我在馬背上,也就是這種感覺。
一輪暢快的奔騰後,我的臉也快被凍僵了。一旦身體上有不適,就甭提什麼策馬奔騰了。我只好慢慢拉繮繩,讓馬兒放慢了速度,往馬舍走去。
我再輕輕一拉繮繩,擔心那鐵桿子把它勒痛了。馬兒收到了我的指令,頭部一仰停了下來。我放下繮繩,踩着馬鐙子從馬背上滑了下來。那女子仍還靠在馬舍旁,她看到我下馬了,便帶着微笑問:“好玩嗎?”
“好玩,”我從鐙子裡取出腳尖說,“就是冷了點兒。”
她戴回帽子,淡淡一笑,沒再說話。
“你這馬,”我摩擦着雙手道,“能送我嗎?”
“我說過了,喜歡就牽走,這又不是我的私人財產。”她看着我說,眼神比我的手還要冰冷。
“好吧,那謝謝你了。”我走向馬舍說。
“別謝我,你們多牽走一匹,我在這兒就輕鬆一些,倒還是你們幫了忙。”
之前我還以爲她是內心慷慨,原來是想甩掉這些馬包袱啊。我太不會分析利益關係了,不過想來也是,她一個獨身女子,照料這些馬也不太容易。
我靠到她旁邊,問道:“聽說你是一個人住這兒,住哪兒啊,我們剛進來都沒瞧見。”
她隨手指出了一個方向說:“在更裡邊兒。”
“一個人不怕嗎?”我問。
“人都差不多死光了,有什麼好怕的。”
“就是因爲沒人了才怕啊。”
她轉頭對我一笑,說:“我不信那些有的沒的。”
“那就好,”我點頭道,“對了,我忘記你的名字了。”
“李彧,彧是或字多兩撇。”她道。
我努力在腦海裡想象她說的這個字,但未能想出來。她見我在低頭沉思,手指還在空中劃來劃去,便說:“別想了,這個不重要。”
“當然重要,”我說,“你送我一匹馬,我怎麼能連你名字都不知道。”
“好吧。”她笑着挑了挑眉毛,然後把披肩斗篷掀到肩膀上,露出上衣來。她從衣兜裡摸出一個格子紋的錢夾,從裡邊取出一張卡片給我。
我接過卡片,原來是身份證。她說:“看吧,上邊有名字。”
我翻過身份證帶資料的那一面,果然看到了她說的那個“彧”字。但更多的注意力,還是放到了右側的登記相片上。相片上的她,留着一頭中分發,還帶着幾分微笑,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的她。
如果說和現在的她有什麼不一樣的話,除了面相稚嫩一點外,那就是眼神了。登記相片裡她的眼神,不如現在的那樣冰冷。整體感覺,沒有我印象裡的那樣高冷,而是有幾分平易近人,就像是對面女生寢室熱心的學姐一樣。
看來長時間的獨處,改變了她很多啊。
但身份證上的住址告訴我,她不是本地人。我便遞還回身份證,問她道:“你以前不住這裡啊,幹嘛來到馬場了?”
她放回身份證說:“以前有個人,剛好住這附近,剛好我們又認識,剛好他又帶我來過這裡幾次。”
“噢,這裡挺好的。”我道。我猜想的話,他說的那個人,應該對她很重要。
“嗯,愛上過一匹野馬,剛好這裡又有一塊草原。”她看着在馬背上笑容滿面的周志宏,苦笑着說。
“不錯,至少你得到了夢想中的東西。”我把手踹進衣兜裡說。
她扭頭看了看我,轉回頭後沒再說話。
“如果讓你選,你會要現在的草場,還是回到過去?”我繼續問道。這個問題李工頭好像問過我,但我沒能回答。我覺得把這個問題拋給這個新面孔,也挺有趣的。
她想了想,隱喻道:“剛好帶我來的那個人,他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