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冷三果然是如約前來。
林博淵自認爲已經摸清了他的底,當然是沒有半分客氣,直接開門見山道,“冷三,誠如你所言,這門親事既然定下了,我們林家就不能言而無信,但妙婷是我們林家的金枝玉葉,是有大前程的人,不是你哥那種鄉下人可以宵想的,蓉芳更是已經訂了婚,所以我決定把自己的三女兒嫁給你二哥,也算是圓了當年已逝先父的承諾。”
他說這話時,臉色嚴肅,模樣高高在上,眼中還透着一抹不甘。
冷三見此,濃眉微挑,暗藏華豔的眸子中似乎快速的劃過了什麼,隨即嗤笑,“三女兒?”
那莫名的語調,直讓孟玉琴一陣不喜。
“怎麼,莫非你還想討價還價不成?”孟玉琴高昂着下巴,矜持的如同西洋宮廷畫中的貴婦,居高臨下道,“人要認清現實,更何況當年是你們姓冷的欠了林家,而你也不過就是來代兄迎嫂的,既然人都給你們了,還是閒話少說,趕緊把我們林家的傳家寶翡翠雙魚配交出來吧!”
聞言,冷三暗藏在大鬍子之下的脣角,嘲諷之色更重,“好啊,三閨女是吧,行,反正你們林家是恩人,你們說了算,不過,你們總要把這個三閨女帶出來讓俺過過目吧,俺哥可不會娶一個醜八怪的。”
他的聲音慢悠悠的,依舊鄉音濃重,卻帶着一種肆意的韻律,細細感受,竟是有種大局在握的戲謔。
對其十分厭惡的林家人,自然不會注意到這等細節,林博淵聽了這話,直接雙眼微眯道,“想看我女兒,就先把翡翠雙魚佩拿出來讓我們過過目,我們總要確定,信物到底是不是在你手裡!”
這架勢,分明是把自家女兒當成貨物了!
冷三眼底的不屑之色更重,心中倒是對林家那個可憐的女兒升起了一絲好奇,他無所謂的將手伸進棉襖裡,掏弄了一陣,終於拽出了一塊兒男子拳頭大小的玉佩。
只見這塊兒玉佩通透圓潤,滑如流油,其色飽滿中正,高貴無匹,竟是翡翠中的極品——玻璃種帝王綠。
不止如此,它的雕工也十分精妙,兩條龍魚,頭尾相交,渾然一體,每片魚鱗都是纖毫畢現,當真栩栩如生。
最難得的是,這塊圓形的玉佩足足有兩指厚,先不說它代表的意義,單單是這塊兒翡翠本身,市價都得值個幾億,就算是對於林家這樣的豪門來說,幾億的財富,也不是一筆小數目了!
登時,林博淵,孟玉琴二人就被吸引了心神,林妙婷和林蓉芳兩人眼中更是流露出了迷醉的色彩。
林博淵到是沒想到這個鄉巴佬會這麼爽快的就把玉佩拿出來,還答應了換人代嫁的要求,不過……他記得自己一直叫人盯着他的動靜,並沒有發現他有什麼異動,那這塊兒玉佩到底是什麼時候從銀行中被取出來的呢?
算了,事到如今,想這些也沒用了,他朝着鍾叔揮了揮手,鍾叔立刻心領神會,微一點頭,退了下去。
不一會兒,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跟着鍾叔,慢慢騰騰的低着頭走了進來,那細碎的步伐,就像是走在薄薄的冰面上,小心翼翼的。
“綺夢啊,來了,挺長一段時間沒回家了吧,快擡起頭來讓我瞧瞧。”孟玉琴和藹可親的聲音中隱含着炫耀貨物的得意。
林綺夢似是沒想到孟玉琴會這般和顏悅色的跟她說話,整個人就像是受驚的天竺鼠一般,瑟縮的擡起了頭。
登時,冷三譏誚肆意的眸子微微一滯,總算是看清了這林綺夢的全貌。
只見眼前這少女,烏髮及臀,似墨似綢,膚如皓雪,滑若清波,一雙大而狹長的淡茶色的眸子,就算是不言不語,也浸潤着瑩瑩的水光,明明清澈見底,卻又欲語還休,瓊鼻挺翹,雙眉含黛,一張因驚訝而微張的櫻脣,粉白粉白的,嫩的好似浸了密的花瓣兒,可以說這是一張精緻幼嫩的過了分的容顏!
她的身姿纖細,柔若無骨,偏生胸前波濤洶涌,當真是童顏巨乳,就連冷三都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足以讓男人瘋狂的絕世尤物!
不過,冷三很快就回了神,畢竟這種清純如水的菟絲花,他見得多了,就算這一朵擁有獨一無二的美麗,也不值得他側目。
“夢兒這些年倒是越發青出於藍了。”孟玉琴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打量了林綺夢一番之後,溫柔的掩脣笑道。
她這話卻是讓本就嫉妒的難受的林妙婷,立馬不受控制的爆發了,“媽,你怎麼能誇這個小賤人呢,長得再好又怎麼樣,還不是要爛在山溝兒裡,哼!”
林蓉芳倒是沒有開口,只是婷婷嫋嫋的坐在一邊,掩下自己眼中與林妙婷如出一轍的妒意。
此時,林綺夢卻是被林妙婷的一句話弄傻了,本就怯懦的臉頰更加蒼白驚恐,顫顫的問道,“二姐,你……你這話是……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看見那個土鱉了沒有,以後他就是你的小叔了,你啊,馬上就要嫁給一個鄉下獵戶了!”林妙婷惡意的笑道。
林蓉芳緊接着適時的微微蹙眉,不贊同的搖了搖頭,“二妹,夢兒本就內向,你也是讓她跟夫家的人認識認識再說,哪有這麼直白的!”
看似體貼的話語,卻再次肯定了這個無情的事實。
林綺夢的臉色更加蒼白了幾分,她機械而又顫抖的看向冷三,卻被他粗鄙的樣子嚇了一跳,早就蓄滿了淚水的眼睛,瞬間氾濫成災。
“夢兒啊,好好地,你哭什麼?不會是喜極而泣了吧!”孟玉琴正在神清氣爽中,見了林綺夢的淚水,臉上的笑容更加舒爽了幾分,“也不怕告訴你,這門婚事可是當年你爺爺替妙婷定下的,不過妙婷現在前程遠大,蓉芳又訂婚了,所以,這婚事就便宜你了,對了,趕緊打個招呼,這個冷三就是你未來的小叔了,一會兒你上樓收拾收拾,就跟着冷三離開,代兄迎嫂據說是他們那兒的傳統,你啊,也別怪他二哥不親自前來。”
這話,說的極爲冠冕堂皇,不知道的還以爲孟玉琴有多向着林綺夢呢,可事實上,這個消息對林綺夢來說不亞於晴天霹靂!
長年累月的欺辱,早就讓這個私生女沒有了反抗的勇氣,她只能帶着最後一絲希望的看向林博淵,略顯空洞的眸子淚光閃閃,宛如在看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林博淵的眼中的的確確是劃過了一抹不捨,只不過,來得快去得也快,他只是看了林綺夢一眼就移開了視線,甚至略顯急切的問道,“冷三,這就是我的三女兒林綺夢了,人你已經見到了,現在把翡翠雙魚配交出來吧!”
免費看了一場倫理大戲的冷三心情似乎挺不錯的,他毫不客氣的盯着林綺夢,哈哈大笑:“這個小姑娘倒是很水靈,比你另外的兩個閨女強的多了,想不到你這個土豪還是個地道人啊!”
“你,你這個土鱉,什麼意思?居然說我比不上這個身份卑賤的賤人!”林妙婷登時被刺激的不行。
就連林蓉芳那麼心機深沉的一個人,端莊的臉色也有些龜裂。
就在這時,大廳中突然‘碰’的一聲輕響,衆人循聲望去,這才發現林綺夢竟是承受不住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暈厥了過去!
見此,冷三暗藏在眼底深處的不屑已然轉成了無視。
“還真是個上不了檯面的東西!”孟玉琴冷哼一聲。
林博淵的臉色卻是不怎麼好,耐性也被磨得差不多了,“冷三,我們林家的女兒不是你能評價的,別再耍花樣了,人你可以帶走,趕緊把玉佩給我,從此以後,我們林家跟你們再無瓜葛!”
“好啊,沒問題,不過,你要答應俺兩個條件……”冷三漫不經心的甩動着手中的玉佩,將它輕輕巧巧的拋來拋去,聲音中卻隱含鄭重,“第一,我們冷家欠林家的恩情自此要一筆勾銷;第二,這個女人從今往後,只是我們冷家的人,她不再是你的女兒,更跟你們林家再沒有半毛錢的關係!”
林博淵聞言,眉心微皺,總覺得事情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兒,只是,他整顆心都隨着那塊兒玉佩一起一伏,生怕被冷三一個不小心摔壞了,哪還有多餘的精神去思考那麼多,當下就冷聲應道,“好,我答應你,林綺夢從今以後都不在是我林博淵的女兒,現在你可以把翡翠雙魚佩給我了吧!”
眼見林博淵如此心急,冷三咧嘴一笑,華豔暗藏的眸子流露出了幾分得逞和鄭重,“好,林家主,希望你能記住今天所說的話,玉佩給你,接好了!”
他言罷,就將手中的玉佩輕巧的一甩,手腕稍動。
林博淵登時大驚,那麼小的動作幅度,自己怎麼可能接的到?!這冷三……
只是,林博淵還沒來得及口出惡言,那玉佩竟是已然輕輕巧巧的落在了他的手裡!
“哼,果然是靠力氣過日子的鄉下人,就是這麼粗鄙!”林博淵略顯尷尬的冷哼一聲,趕忙小心翼翼的仔細檢查起玉佩。
孟玉琴也收了虛僞的笑意,冷臉打發道,“既然已經兩清了,你帶着那個賤丫頭趕緊走吧,恕我們林家就不遠送了!”
言罷,她和林蓉芳急急地圍攏到了林博淵身邊,瞧着翡翠雙魚佩,一臉喜意。
見此,冷三嗤笑一聲,毫不拖泥帶水的起身,將昏迷在地上的林綺夢,用一隻手,輕輕鬆鬆的攔腰抱起,似嘲似諷的冷睨了林家人一眼,連招呼都沒打一個,便肆意的大步離開。
不知道爲什麼,看着冷三抱着林綺夢離開的背影,林妙婷的目光竟是有些晃神,心中空落落的,就好像丟失了什麼東西一樣。
不過,她轉眼就把這種感覺拋之腦後,偎在林博淵身邊賣乖討好起來。
只有鍾叔,自始至終都將目光定格在冷三的背影上,沒有移動半分。
又是這種感覺!
居然又是這種感覺!
就像是第一次見到冷三的那種錯覺一樣,那挺直的脊樑彷彿能夠直上雲霄,貴不可攀,林家的大門在他那雙破了皮的棉鞋之下,仿若塵埃。
驀地,鍾叔突然一凜,腦子中想起了鬼冢在離開林家時,單獨留給他的一句話:這些年,我爲了報答林老先生的知遇之恩,已是仁至義盡,正所謂:福禍相依,因果循環,當日林老先生結下的善果,希望他日不要變成惡因纔好,還望慎重慎言。
此時,冷三早就走的沒了蹤影,林家還陷在眼前的喜悅中,莫名的,鍾叔的眼中卻劃過了一抹對未來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