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研究越王勾踐劍?”
“你研究它幹嘛?”
“怎麼着,做玉又做膩了?”
張正德有點哭笑不得的問道。
他有段時間沒見秦洛了。
不過,江湖上卻始終流傳着秦洛的傳說。
從紫砂到瓷器,再到玉器,雖然是一脈相承,但跨度還是相當之大的。
普通的手藝人,哪怕是大師,一輩子能精通一兩個領域,已然算是先博後淵了。
而秦洛……
又把玉器給打通關了。
子岡杯的金獎是什麼概念?
這麼說吧,差不多就是“加個零”的概念。
對於一個還沒什麼名氣,普通的玉雕師而言,如果本來做一件玉器,可以賣五萬塊錢。
那,等拿到子岡杯的金獎之後,同樣的一件玉器,可以賣到五十萬。
現在秦洛的拍賣網站上,他之前賣出去的那些玉器,價格早就已經漲瘋了。
雖然,因爲原本價格就相對較高的緣故,單價或許沒有那麼高的漲幅,十倍達不到,但翻一倍,還是完全沒問題的。
即便是那件最普通的水仙玉簪,當初因爲心軟,成本價賣給一位女粉。
現在的價格,也漲了五十幾萬。
這纔不到兩三個月。
相當於平均每個月,都能賺回一部車來。
這是真正的“粉絲福利。”
不靠別的,全靠秦洛夠努力,夠強。
然而……
即便如此,秦洛還是不滿足,還想着折騰,現在又把注意力,放在了劍上。
張正德是真的無語。
此時秦洛在館中,說話不太方便,也怕別人聽到,於是沒有講具體事由,只是壓低聲音道:“先別問那麼多,有沒有認識的,給我介紹一位。最好是層次比較高的,人品過硬的。”
張正德沉默片刻,無奈笑道:“行,我幫你打聽打聽。鄂省博物館的,我不是很熟,不過故宮有熟人,考古圈不大,伱稍等,大概半個小時後,給你回消息。”
“行。”
“好,那我等着你。”
秦洛點點頭,便掛斷電話。
耐心等待之餘,繼續看着這件越王勾踐劍。
說實話,現在心情有點矛盾。
希望是自己看錯了。
但,如果自己沒看錯的話,這裡頭……到底發生了什麼?
秦洛的好奇心,當真是已經到了極致。
一個工作人員上來提醒,觀看時間已到,如果還需要重複觀看的話,請到後面二次排隊。
想看這把劍的人,還是太多。
招待都需要提前預約。
每個人的觀劍時間,也只有五分鐘。
秦洛默然點頭,暫且離開了這個展臺,看着其它東西。
只是,興致都有點不高。
……
前面的一個大廳,是售賣一些紀念品的地方。
這種區域,對於博物館而言,也是標配了。
屬於衍生品消費。
賺錢嘛。
不寒磣。
遊客也有這個需求。
在裡面轉了一圈,秦洛赫然看到,竟然有越王勾踐劍現代工藝複製品售賣。
看上去,品相倒是相當不錯的樣子。
旁邊有介紹的小冊子。
這把復刻品,是由鄂省青銅藝術研究所,國家博物院,國家鑄造協會等多個部門組織合作,開始的大批量仿製,一次性絕版生產了2500把,售價,則是19800。
將近兩萬的價格,其實對於這把劍而言……材質估摸着最多一千塊。
剩下的全是工藝和文化的錢。
當然,這是現代流水線做出來的。
店員看到秦洛在這把劍面前駐足,且有着幾分貴氣,於是便湊上前來,露出盈盈笑容。
“先生對劍感興趣?”
秦洛笑着點頭。
“可以上手嗎?”
她做出個請的手勢,遞過來一雙一次性棉布手套:“當然可以,您請。”
畢竟只是復刻品。
看爽了,纔有可能成交。
秦洛戴上手套,便也就隨手拿起這把劍,仔細觀摩起來。
這把劍,是完全1:1的復刻。
越王勾踐劍,長55.7釐米,柄長8.4釐米,寬4.6釐米,劍首呈園箍形,劍身佈滿規則的黑色菱形暗格花紋,劍格正面鑲嵌着藍色琉璃,背面則是綠松石。
該有的,這把復刻版的劍,都有。
而且,上手的感覺,倒是很不錯。
只是……沒有開鋒。
“這是誰打造的?”
秦洛好奇問了一句。
店員笑着介紹道:“是許志衝大師。許大師是考古學家,又是冷兵器世家,從二十幾歲便開始立志,要做出一把像越王勾踐劍一樣的寶劍。”
“潛心研究二十多年,在四十六歲時,終於成功復刻出來一批。”
“雖然用到了現代工藝,但這把劍上,還是復原並且原創了不少傳統工藝,比如,劍身上這八個字,便是復原的古代技法,失蠟法。”
店員倒是如數家珍。
許志衝。
秦洛記住了這個名字,笑着朝她點點頭,然後便準備花錢買一把。
兩萬塊,也不是什麼大錢。
付款後。
秦洛便帶着這把劍,暫且先離開了。
他準備回去打磨一下。
從某種程度上而言,這把劍的工藝,對於自己,是有一定的借鑑和參考意義的。
雖然是現代機牀鑄造,但算的上是仿製中的精品了。
在材質上,也近乎和原版的差不多。
銅錫合金,以及一些硫,和別的微量元素。
……
等走出博物館的大門,上了車之後,朝着賓館開去的路上,張正德的電話,纔打了過來。
“洛哥,問好了,副館長,主要負責青銅器這塊的,叫曾越,目前在國內也是泰山北斗級別的專家。”
“曾老性格比較開朗,目前還是武大考古系的教授,你可以前去拜訪。曾老喜歡玉雕,憑你的手藝,隨便帶個見面禮吧。”
“電話我現在發給你,事情已經打過招呼了。”
張正德笑着說道。
秦洛當即也點頭,感謝並答應下來。
拿到這個電話,秦洛當即便撥通,和曾老溝通。
這位老教授,的確是很開朗,很好說話,當即便同意,明天下午,在武大附近的一家茶樓,可以見面聊聊。
掛斷電話,秦洛嘴角不由流露出一絲笑容。
這種感覺,還是挺不錯的。
追溯文物背後的故事,莫名有種解密的感覺。
……
回到賓館後。
秦洛先查了關於這把復刻品製造者,許志衝的信息。
作爲有名有姓的人,網上的各種公開信息,還是非常之多的。
很快查到。
這個人,主要就是做越王勾踐劍相關復刻產業的,公司做的還不小,幾乎可以說是這個領域的代表人物。
秦洛在網上看到他們公司的地址和電話,於是打電話過去詢問,是否可以前去拜訪?
如果方便的話,是否可以拜訪許總本人?
前臺似乎對這些事見多了。
暫時表示婉拒。
無奈,秦洛不得已搬出自己的身份,說自己是國內新晉的“工藝美術師”、“央視紀錄片採訪人物”、“子岡杯金獎選手”、“一件作品上億的手工師傅”、“全網粉絲近千萬的大V”……
前臺聲音都有點結巴了,在請示過後,便也同意下來,說許總今天晚上八點之前,都在公司。
搞定。
掛斷電話。
秦洛也是不由的搖頭笑笑。
人的名,樹的影。
就是這個意思不?
……
秦洛沒有耽誤時間,明天還要去見曾老,今天就先和許志衝聊聊。
直奔他公司。
到了之後,便是見到這位老闆,正在辦公室的套間,和幾個人喝茶。
這是一個看上去五十歲左右的中年人,身材壯碩,不過頭髮卻有所斑白,氣質顯得很豪爽,有種性情中人的感覺。
對於秦洛的到訪,他表現出相當的熱情。
泡了茶。
邀請落座。
其他幾個人,似乎都是下屬,寒暄一陣後,陸續便起身離開,把談話的空間,留給兩人。
“秦總怎麼忽然對越王勾踐劍感興趣了?”
“這個劍吶,可不一般,我研究一輩子了,也不敢說研究明白。”
“只不過,五十知天命,估計我這輩子,是研究不明白了。”
許志衝笑着說道,倒是有幾分豁達之意。
秦洛臉上浮現出感興趣的神色。
“哦?”
“怎麼說?”
“目前公開的那些神秘之處,的確是尚未研究明白。不過,您既然能做出來,應該是有獨到觀點的。”
秦洛捧了一句。
許志衝擺擺手。
“公開的只是公開的,沒有公開的,那是沒法公開。”
“就舉個例子來說,這把劍,在一些特定時候,都會發出類似於劍鳴的聲音,尤其是深夜,物理學說是共振什麼的,但我覺得是扯淡。這個東西啊,它有靈。”
秦洛:……
得。
又扯到玄學領域上去了。
不過,好像,考古的人,不少都對這些挺相信的。
這就是知道的多了,反而是不知道的更多了。
失去了“難得糊塗”。
“我聽說,這把劍,分雌雄,現在展出的是雌劍,雄劍還在國博,不知道……?”
秦洛多問一句。
許志衝眼神微微肅然,輕輕點頭。
“是的。”
“沒錯。”
“雄雌不見面,見面必見血。”
“我的父親,就是發掘墓葬時的專家之一,這個考古隊裡,凡是同時拿到這兩把劍的隊員,在之後的日子裡,都陸陸續續去世,有的還是壯年。”
“那個年代,這種事兒,沒人敢傳播,但的確是真實存在的。”
“國外那個金字塔,說是有什麼法老的詛咒,這兩把劍啊,也保不準哩。”
聽着這些,秦洛一時間有點驚呆。
越說,越玄乎了。
不知真假。
這有可能是許志衝這種商人,爲了增加這把劍的傳奇色彩,故意編出來的。
當然,也有可能是真的。
只是,自己無從判斷。
“我還聽說,這把劍,鑄造的時候,是鑄劍師用活人血煉出來的,您覺得呢?”
秦洛也沒有反駁他。
而是繼續旁敲側擊。
這個人既然已經研究了二十多年,不管是對的還是錯的,肯定是會有一些經驗的。
哪怕只是彎路,也能給自己提供不少借鑑意義了。
許志衝聽到這話,喝了口茶,也笑着擺手。
“這誰知道?”
“應該是真的吧。”
“我年輕的時候,倒是也試過,也信過,還用各種血試驗過,豬血,狗血,雞血,驢血……媽的,有一年,還搞到一些人血,當然,從血庫裡拿出來的那種,不過……都沒什麼用處。”
“都是死血。”
“我還用活雞,活羊,活牛都試過……好像造出來的劍,品質更好了一點。不過,科學檢測過後,還是因爲一些微量元素融入其中,和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無關。”
果然……
這些錯誤的道路,他都是走過的。
秦洛一時間,也爲之沉默下來。
整理了一下思路,繼續發問。
“那您後來仿製的那些,是怎麼造出來的?感覺有原版的幾成?”
許志衝笑了笑,甚至有點嗤之以鼻的感覺。
“德國機牀。”
“數控鑄造。”
“至於幾成……五成吧。”
“那個是批量鑄造的,品質還是一般。”
“來,給你看個好東西。”
說着,他似乎是提起了興致,起身,拉開自己身後的一道門,一個看上去頗爲奢華的兵器架,頓時展露出來。
最上方,赫然就是一把越王勾踐劍。
動作緩慢的,把這把劍抽出來,許志衝輕輕放在旁邊的一個瓷茶杯上,叮的輕輕一聲,鋒利的劍刃,像是切豆腐一樣,直接將這個瓷杯,切成兩半。
切口處光滑無比,沒有開裂,也沒有毛刺。
而……
在切的時候,他近乎沒有用力。
這代表着,這把劍本身的劍鋒,已經到了一種相當恐怖的地步。
或許,比起真正的越王勾踐劍來,也不逞多讓。
想了想。
秦洛打開自己的包。
把那把自己用CPM3V材質打造的匕首拿出來,也取了個茶杯,輕輕放上去。
同樣。
這隻茶杯,也從中斷裂開來,分成兩半,像是切豆腐一樣。
許志衝看了他一眼。
忽然間笑了一聲:“我這套茶杯一隻杯子三百萬啊,等下記得賠。”
秦洛:???
愣了一下,也不由笑出聲。
“我就是做瓷器的,你這個,三百塊,我給你做一打。”
兩人相互對視着。
都忍不住的笑出聲來。
不過,笑着,眼神相互對視,卻都是有點意動。
“能把CPM3V打磨到這種程度,你也算得上是這個。”
許志衝豎了根大拇指。
秦洛同樣是笑道:“能把銅錫合金打造成這樣,您也是啊,裡面還加了鈦吧?”
“嗯?”
“這你怎麼看出來的?”
許志衝好奇問道。
秦洛抿嘴。
“感覺。”
許志衝哈哈一笑:“感覺還怪敏銳的,那你再猜猜,除了鈦,我還加什麼了?”
他倒轉寶劍,劍柄朝人,把這把劍遞給秦洛。
秦洛伸手拿過。
仔細觀摩,輕輕的閉上眼睛,感應片刻。
然後陡然間睜開。
眼中浮現出一絲震撼和驚悚。
“骨粉!”
“你加了骨粉!”
秦洛第一次有些失聲。
這尼瑪也太變態了吧?
大概率是人骨。
而且,更像是骨灰。
許志衝一時間也愣住了。
他沒想到,秦洛竟然真的能猜出來。
一時間,辦公室裡的空氣,莫名有點詭異,且凝重起來。
片刻後。
許志衝才苦笑:“看來你還真是個大行家。沒錯,就是骨粉,準確說是骨灰,是我爸爸的,這是老爺子的遺願。”
“老爺子研究了一輩子越王勾踐劍,這是他最後的遺願。”
“先父的原始思路是——焚屍爐,幾千度的高溫,最後都還能有粉末留下,那這個東西,硬度……”
秦洛:……
真夠瘋魔的。
兩人再次沉默下來。
“不過,你這個,我倒是有點看不懂了,CPM3V,確實強度高,也堅韌,但你怎麼打磨到這個程度的?”
“機器肯定做不出來。”
“只有手工。”
“手工,也難啊,反正我做不出來。”
“要不……碰一下?”
許志衝拿過秦洛的匕首,把玩着,喃喃說道。
秦洛尖銳的喉結一陣聳動。
雖然接下來說的這句話,很不禮貌,但秦洛還是忍不住說道:“別了,我怕……”
“怕啥?”
許志衝嗤笑。
秦洛舔了舔嘴脣,再三踟躕,小心翼翼道:“怕把你爸爸碰碎了。”
許志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