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嚴重?”曾毅擡了擡眉角。
“就這一片的房子,別看有些破舊,價格每平米至少都八九千塊了,如果是門面房的話,價格更貴,可協議補償價是一刀切,每平米纔給補一千一百塊。”陳龍提起這個,也是有些憤憤然,“房子就算再破,好歹一家人還有個住的地方吧,真要是被拆了,就靠那點補償款,連個小居室的首付都不夠,你讓這一家人都住哪裡去?這事不管換了誰,都不能答應啊。”
曾毅對於政策,多少也瞭解一點,道:“我記得按照榮城的拆遷管理規定,拆遷是要按照市價來進行補償的啊。”
“那得看對誰了,如果是袁文傑當開發商,那規定不過就是個擺設罷了。”陳龍跺了跺腳,“不說了,趕緊搬吧,今天那些人把解放大道一堵,老袁肯定是盛怒至極,我看強拆是肯定的了,到時候一片混亂,你的這些家當怕是不保啊。”
曾毅心裡一股怒火升起,這袁文傑真是混蛋到了極點,這一片至少住着有幾百戶人家呢,如果按照這個價格強拆的話,那幾乎就是一夜之間,這幾百戶人家,都要面臨着流離失所、家破人散的局面了,甚至還可能是家破人亡。
古人講,破家知縣,滅門令尹。
可到了今天,袁文傑一個無官無權的商人,竟然可以讓幾百戶人家頃刻間家破人散,其行徑之惡劣,破壞力之巨,比古時候的貪官惡吏還要令人髮指。
“老七現在怎麼樣了?”曾毅強壓着心中的怒火。
陳龍搖了搖頭,道:“別問了,還是抓緊時間搬吧。”
“不搬了!”曾毅一甩胳膊,負手站在了那裡,“我倒要看看,這個袁文傑究竟能無法無天到何種地步。”
陳龍急得臉上都掉汗珠子了,何必呢,小胳膊怎麼能擰得過大腿,那袁文傑之所以敢如此囂張霸道,還不是靠着他那個老子嘛。別看袁公平只是個常務副省長,在省常委裡也只排倒數第三的位子,可那畢竟是省委常委,堂堂的中管幹部,就算是方南國親自出手,也無法徹底鬥倒袁公平的。
只要袁公平一天不倒,袁文傑就可以繼續逍遙下去。聽說袁公平很快還要升任省長,到時候就是堂堂的二號人物,可以直接跟方南國叫板了,更是誰也奈何不了他了。
陳龍看曾毅那樣子,就知道勸是沒有用的,算了,自己就好事做到底,等曾毅上班之後,自己直接撬門搬家就是了。
唉,也只好如此了!陳龍心裡鬱悶地想着,好在強拆也拆不到曾毅的頭上,就算要強拆,自己事先也會得到消息的,到時候想法把曾毅誆走就是了。
作爲專政機關的一份子,陳龍再清楚不過強拆是個什麼場面了,他也不懷疑曾毅有一腔的熱血,可抗拒強拆,那就是在抗拒政府的決定,下場怎麼可能會好,不知道有多少硬出頭的好漢,現在都被送去勞教了,或者被關進了精神病院。在強大的政府機器面前,任何人,包括個體官員在內,都是非常渺小的。
遠的不說,就說老七,平時在這條街上也是吆五喝六,算是個人物,可今天往解放大道上那麼一站,轉眼就被收拾了,這會工夫還指不定關在哪,受到什麼待遇呢。
看曾毅轉身進了診所,陳龍只得跺了跺腳,招呼搬家公司的人先回去,明天再來。
清江大飯店的頂樓,還是在錦繡廳,只不過吃飯的主角換了,袁文傑正在這裡宴請自己的合作伙伴,久泰集團的老總董力陽。
“董總,我敬您一杯!”袁文傑提起酒杯,“預祝咱們合作成功!”
董力陽是個五十歲出頭的中年大漢,從面相看,一臉憨厚,僅憑第一印象,很難把他和一家市值八百多億的大型集團公司聯繫到一塊。在國內,久泰集團絕對是一塊響噹噹的牌子,他開發的樓盤,一定會大賣特賣,成爲當地樓價的指標;而久泰百貨也是開遍了大江南北,甚至很多人把一個城市有沒有久泰百貨,當作衡量這個城市是否繁華的標準。
“袁總客氣了!”董力陽舉起酒杯,輕輕和袁文傑碰了一下,臉上露出笑呵呵的表情。
袁文傑表現得相當豪爽,舉起酒杯一飲而盡,“袁總難得來一趟榮城,作爲東道主,我肯定要招待好,今晚咱們不醉不休。”
董力陽擺了擺手,笑着斜靠在椅背裡,道:“老了,不能跟你們這些年輕人比,現在是一喝酒,就要難受好幾天。非常感謝袁總的盛情招待,我心領了,至於這酒,我看就適可而止,盡興就好。”
“那就主隨客便,咱們喝盡興就行!”袁文傑也不強求,事實上他也無法強求,董力陽這個商人可不像他表面看起來那麼憨厚,這個人非常有手段,能量也不小,跟各路的神仙的關係都處得相當好,這也是久泰集團能夠越做越大的一個重要原因。
董力陽是個商人,無利不起早,他這次之所以下重注在榮城投資,一是看好南江省的經濟發展,二是袁文傑手裡的這塊地皮實在是價值很大,很符合董力陽向來“大投資、大收益、大效益”的投資風格。他相信,只要久泰商業廣場在榮城建起來,必定會成爲榮城新的地標建築,那時候自己只要等着數錢就行了。
董力陽看起來胃口不是很好,只是淺嘗輒止,就放下了筷子,他道:“袁總,聽說那塊地的拆遷工作不是很順利,下午還有居民到政府抗議!”
袁文傑一擺手,滿不在乎地道:“董總放心,不出幾天,我就能讓那塊地盤上的人統統滾蛋。”
董力陽微微頷首,他心裡很清楚是怎麼回事,那塊地屬於商業開發,拆遷補償款肯定是要由開發商來承擔的。久泰集團已經按照和袁文傑事先約定好的合作條款,往兩家聯合的開發公司注入了一筆巨資,這筆資金主要就是用來支付徵地補償款,以及項目前期籌備所要需要的資金。
久泰集團是個很大的上市公司,比較注意自己的形象的口碑,董力陽支付的這筆資金的規模,完全可以滿足這些原地居民的拆遷要求,但現在仍然出現了抗議拆遷的事,董力陽就覺得自己這一次,很有可能是挑錯了合作伙伴。
這也是他親臨榮城,向袁文傑施加壓力的一大原因,那筆資金被袁文傑以各種藉口劃入拆遷辦的賬戶後,就失去了下落,其中的貓膩,可想而知。
這種事情董力陽見得多了,他並不關心這筆錢到底是被袁文傑黑了,還是當地的政府截留了,他只求能順利開工,順利完成這個項目的開發,而不要因爲某些事讓久泰集團的聲譽和效益受到損失,甚至他寧可多花錢,也不願意讓這些讓節外生枝的小事,耽擱了工程的進度。
通過今天這件事,董力陽在心裡有些看不起袁文傑,這是個鼠目寸光、拎不清輕重緩急的笨蛋啊,格局太低了,現在房地產行業如此景氣,只要能夠順利完成項目的開發,有的是錢等着你去撿,何必在乎眼下的這點小投入呢。
“有袁總這句話我就放心了!”董力陽還是那副笑眯眯的樣子,“項目的進度很緊吶,現在資金、人力、物力,已經基本到位,沒有到位的,也正在積極往榮城這邊調配,我不希望因爲某些不必要的小事,影響到了項目的進度!”
話點到這個份上,袁文傑豈能不明白董力陽的意思,不過他也確實沒有董力陽的那份氣魄,他只知道自己吃進肚裡的東西,就絕對不能再吐出去。
“董總放心!我心裡有數,絕對耽擱不了董總的工期。”
董力陽也只能相信袁文傑的這句話了,畢竟袁文傑是南江省有名的衙內,能量不可小覷,他笑道:“只要我們齊心合作,順利完成這次的項目,我可以保證袁總能賺這個數。”董力陽伸出一隻手掌,將五根手指都伸直了。
袁文傑頓時心花怒放,自己這次相當於是一分錢都沒出,就白賺了五個億,這筆生意,做得實在是漂亮啊。不過轉眼間,袁文傑又在想,如果加上這次黑掉的補償款,自己就是賺了七個億啊,這董力陽的錢,還真是好賺。
“董總,我再敬你一杯!”袁文傑喜不自禁,再次舉起杯子。
“客氣了,客氣了,我敬袁總。”
錦繡廳內一團和氣,兩人都是笑容滿臉,可心裡卻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
就在董力陽認爲袁文傑是個鼠目寸光的白癡同時,袁文傑也用自己的生意經標準,將董力陽劃到了傻子之列。
董力陽信奉的是“大投入,大產出”,而袁文傑追求的是“不投入,大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