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全省公安工作會議上,省廳廳長於劍鳴毫不客氣,當着會場幾百人的面,狠狠地對中化市的治安情況進行了批評,口氣之嚴厲遠超平常,把在場的人嚇得都不敢大口喘氣。
曾毅在昨晚酒宴上已經得了張俊宇的暗示,所以早有心裡準備,但還是對於劍鳴的超乎尋常的嚴厲有些意外。
散會之後,曾毅悶悶地走出會場,今天的會議中化市公安機關算是出了名,被於劍鳴講得是一無是處,其他地市的市局局長此時看曾毅,多少都有些看笑話的意思。
曾毅會前已經跟這些地市局長寒暄過了,此時也就不再多做糾纏,登車離開會場,就直接回了中化市。
剛進市局大院,就看辦公室主任汪宏毅等着樓下,沒等曾毅車子停穩,汪宏毅就快步上前,道:“局長,省廳來人了!”
曾毅有些納悶,自己剛在省裡開完會,如果省廳有什麼事,完全可以當面講清楚,怎麼還在開會的同時派人到中化來了呢,曾毅便問道:“是什麼事情?”曾毅第一個念頭,想到了龐東海提到的那件事,難道龐東海不是虛張聲勢,洋約翰還真被省裡領導給關注了?
汪宏毅搖搖頭,道:“具體事情沒講,只是看情況,多半不會是什麼好事。”
曾毅也就不再多問,跟着汪宏毅進了大樓,朝位於三樓的小會議室走去。
進入小會議室,就看到省廳的兩名幹部黑着臉坐在那裡,常務副局長高曉東陪在一旁,但看那兩名省廳幹部的樣子,估計也是講不上話。
“實在是對不住!”曾毅進來看向那兩名省廳幹部,笑道:“我是真不知道省廳領導要蒞臨中化,否則今天在省裡開會,我就親自過去迎接了。”
那兩名幹部站起身,朝曾毅敬了禮,道:“曾局長無需客氣,我們今天也是臨時接了任務下來的。”
曾毅便回身對汪宏毅吩咐道:“你去看一下,把在家的局領導都請過來。”
那兩名幹部上前一步,道:“曾局長,就不必興師動衆了,我們兩個宣佈完上級的決定,還要趕回去覆命呢!”
曾毅道:“這不太合適,省廳領導大老遠來一趟,飯總要吃一口的吧……”
“不必了!”省廳幹部很堅決地拒絕了曾毅的邀請,道:“時間緊,省裡領導還在等着呢。”
曾毅也就不再勸,對方這個公事公辦的架勢,一看就知道絕對不是好事,他就等着省廳的幹部宣佈上級的決定。
高曉東站在一旁,心裡也盤算會是什麼事情,最近市裡可沒有再出什麼大的治安事件。
兩名省廳幹部互相對視了幾眼,最後那名年長一點的幹部打開公文包,從裡面掏出一份紅頭文件,頓了一下,嚴肅地念道:“經研究決定,撤銷中化市公安局一切榮譽稱號……”
曾毅當時一滯,心道於劍鳴實在是太狠了,今天會上把中化市局批得是體無全膚了,這已經是非常嚴厲的處罰了,誰知道於劍鳴還有這麼一手,撤掉中化市局所有榮譽稱號,這就是把中化市局身上僅有的一塊遮羞布也給扯掉了。
旁邊的高曉東也露出驚訝無比的表情,撤銷一切榮譽稱號,這讓中化市局今後出去如何讓面對同行啊!
汪宏毅的兩隻手就捏在了一起,手心全是汗,他想不通省廳的這個決定,不是有傳言,曾局長這次臨危受命,是省裡大領導親自點的將嗎?可曾局長才上任兩天,非但沒有得到省裡的大力支持,反而省裡卻給曾局長來了個大難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省廳的幹部宣佈完決定,之前一直黑着的臉,纔算有所緩和,勸道:“曾局長,你也不要有太大的壓力,榮譽稱號今天被收走了,以後還可以再拿回來的。”
曾毅微微一點頭,從對方手裡接過那份紅頭文件,心道自己這個局長當得真叫一個冤吶,這上任才兩天,就爲前任的工作失誤,平白無故領受了兩番責斥,而且是被責斥得顏面無存。
高曉東看曾毅接過文件,心裡頭想要高興,畢竟這是曾毅出了大丑,可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誰都清楚曾毅這是代人受過,省裡之所以要撤銷中化市局的一切榮譽稱號,是因爲中化市局之前的狀況實在太糟糕了,在這其中,也有他高曉東的“功勞”。
笑話曾毅,豈不是在笑話自己嗎?
高曉東心裡一陣鬱悶,心道這算怎麼一回事啊!
省廳幹部把文件遞給曾毅,站在那裡面有難色,道:“事情就是這樣,請曾局長多理解!另外,中化市局的那幾塊榮譽稱號的牌子,我們一會就得帶回省裡去向領導覆命,請配合我們的工作。”
“我不會讓你們爲難的!”曾毅應了一聲,回身沉聲吩咐汪宏毅,道:“你去通知,所有在家的局領導,全都到大樓門口集合,另外找幾個人,帶上工具。”
汪宏毅就知道曾毅要做什麼了,這是要讓所有局領導都親眼看看榮譽稱號是怎麼被收走的,好讓大家知恥而後勇,在這種情況下,這未嘗不是一種變壞事爲好事的辦法。汪宏毅就趕緊出去通知,並從辦公室叫了幾個人,帶着工具在樓下待命。
十分鐘後,中化市局領導班子的成員全部站在了大樓門口,曾毅一聲令下,汪宏毅便帶人上前,叮噹叮噹地拆起了牌子。
不到一分鐘,除了那塊“雙擁模範單位”的牌子外,所有的牌子都被摘了下來,牆上留下一塊又一塊的空白印痕,非常刺眼。
省廳幹部也不多講話,看着人把牌子一塊塊搬上車,確認無誤後,便登車離去。
現場所有中化市局的局領導,都有一種站立不安的感覺,臉上火辣辣地燒,雖然大家平時鬧得不可開交,但警察隊伍畢竟是一支講究榮譽的隊伍,看着牌子一塊塊被摘掉,所有人的心裡的感覺都一樣,那就是莫大的恥辱。
大家都迫不及待地想離開這裡,在這裡多站一分鐘,大家都有一種脊背骨被人用刀扎的難受,可曾毅卻靜靜地站在那裡,久久不動,大家只好陪着曾毅在那裡苦苦撐着。
足足有一刻鐘,曾毅的腳下才挪動了一下,轉過身,曾毅看着在場所有的局領導,黑着臉咬牙切齒道:“大家感到了什麼?恥辱,從未有過的恥辱!”
說完,曾毅扔下其他局領導,擡腳咚咚地上樓去了,從背景都能感覺到一種冷冷的殺氣。
看看牆上的那些空白,其他局領導們一言不發,都默默地回了自己的辦公室,正如曾毅所講,從警這麼多年,今天絕對是最恥辱的一天。
一整天,中化市局都靜悄悄的,有人出門,也是小心翼翼地關合車門,不敢發出半點動靜,警車回來,也是偃旗息鼓。誰都知道,今天局裡的所有領導都在生氣,正愁找不到撒氣的對象呢。
一直到了快下班,汪宏毅才壯起膽子敲開曾毅辦公室的門,道:“局長,我有事情要想您彙報。”
曾毅擡起手,示意汪宏毅坐到面前的椅子上說話。
汪宏毅小心地上前,磨蹭半天,才把半點屁股放上去,道:“那份報道的事情,已經調查清楚了。”
曾毅便挺直身子打起精神,今天的事情,對曾毅是有些打擊,但卻沒有大家想得那麼嚴重。收走中化市局的所有榮譽稱號,確實讓曾毅這個新任局長有些難堪,但對整個中化市局來說,卻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是個人都會有所觸動的。
另外,在曾毅看來,這其實也是省廳領導的一種示意:中化市的治安局面和警察隊伍都到了必須要有一番大變動的時候了,這也正是曾毅的打算。
“說說吧!”曾毅看着汪宏毅。
汪宏毅便道:“局長,事實的真相和報道上的描述有些不同。約翰本人因爲工作關係,常住在我市,約翰的兒子正好就讀於報道中的那所學校。我讓人找到了至少五名目擊者,並向學校的老師求證過,事發當天,約翰到學校接兒子放學,他把車子停在了馬路對面,因爲不想繞到人行道再過馬路,於是就直接攔下過路車輛,親自護送自己兒子過馬路,之後便乘車離去,並不像報道中所說的,是爲了保護所有學生安全過馬路而進行攔車。”
曾毅眉角微微一挑,事實的真相,往往令人大吃一驚啊,如果沒有一定的原因,一個工作繁忙的洋鬼子,斷然不會撇下自己的工作跑到學校門口去管這種閒事!難道洋鬼子人人都是活雷鋒,而我們成天的活雷鋒,在國人中一個都沒有嗎?
“事實清楚無誤?”曾毅再次確認到。
汪宏毅便道:“學校門口有監控,可以證實這一切!相關的監控視頻,我已經調出來了。”說着,汪宏毅拿出一張碟片,放在了曾毅的辦公桌上。
“學校門口的交通環境覈實過了嗎?”曾毅又問。
汪宏毅道:“距離學校門口一百三十米遠的地方,就有一條過路人行橫道,但設置不夠合理,之前學校領導曾經反映,希望交管部門能把人行橫道移到學校門口,並設置明顯的交通控制標誌,方便學生放學時過馬路,包括學生家長也曾多次向交管部門反映這個情況,但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人行橫道至今都沒有挪動。”
曾毅心裡便有數了,併爲龐東海感到悲哀,不經調查就迫不及待地行動,最後往往都會弄巧成拙,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怕是龐東海都已經把道歉信送到約翰那裡去了吧,倒要看他龐東海今後還有什麼臉面插手市局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