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榮城方面的有意推動之下,白陽高新園區的事情很快得到了擴散,大批的記者媒體聞訊來到現場,試圖衝破警方的封鎖線,到裡面去採訪胡黑毛,而胡黑毛在聲嘶力竭地吶喊了一天之後,也似乎看到了一線希望,帶領村民把口號喊得更響了。
現場的警察越來越多,足有兩百多名,他們在蘇治亮的統一指揮之下,死死釘在自己的位置上,組成一道人肉防線,既不驅趕記者,也不驅散村民,只是不容許兩邊有任何的接觸。
從市裡趕來的防暴隊員,則是安安靜靜地守在大巴車之上,等待着進一步行動的命令。
眼看事情越鬧越大,就要失去了控制,而曾毅又聯繫不上,趙佔兵這次是真着急了,再這麼鬧下去的話,白陽市將極其被動。
思索再三之後,趙佔兵終於向警方下達了抓捕帶頭鬧事的胡黑毛的決定,只要把胡黑毛這個禍根先控制起來,事態就會迅速縮小化。但意外的是,趙佔兵的這個命令在傳達到高新園區之後,竟被現場負責指揮的蘇治亮拒絕執行,理由是現場情況複雜,不具備抓捕胡黑毛的條件。
趙佔兵氣急敗壞,在請示了廖天華之後,緊急召集幾位在家的市領導開會,市局局長陳志軍也趕過來參加會議。
“陳志軍,白陽市公安局究竟還在不在你的領導和控制之下?”趙佔兵第一個就向陳志軍發了飈,一個小小的派出所所長都敢違抗自己的命令了,這是想造反嗎,他厲聲質問道:“爲什麼抓捕胡黑毛的命令不被執行,你必須給市裡一個解釋!”
陳志軍面無表情地盯着自己面前的警帽,等趙佔兵發完了火,他纔不急不慢地道:“趙市長,高新園區目前的情況十分複雜,有大量的媒體和記者在現場,東胡村的村民也是近在咫尺,抓捕胡黑毛的條件並不存在……”
“我要的不是藉口,是結果!”趙佔兵氣得差點要拍桌子,道:“兩百多個警察,竟然拿一個潑皮無賴沒有任何辦法,我們的公安隊伍,究竟還是不是一支值得市委市府信任,紀律嚴明、立場堅定的戰鬥集體?”
陳志軍心裡也有點火大,自己好歹也是掌握着一市暴力機關的大局長,竟然被趙佔兵當着衆人的面訓得跟孫子似的,他當下冷冷撂下一句,道:“只要有人對強行抓捕胡黑毛的一切後果負責,我陳志軍願意第一個親自上陣抓捕胡黑毛!”
趙佔兵頓時沒了脾氣,他想解決這個事情,但卻不想承擔這個後果,今天這個事情明顯就不對勁,首先是時機過於蹊蹺,再者以往發生這種事件,就算市裡不主動找省裡進行消息封鎖,省裡也會盡量幫助市裡保持事態不被擴大,而現在到達高新園區的媒體,大部分都是省內媒體,這意味着什麼,趙佔兵怎麼可能不明白呢!
想到這裡,趙佔兵又把視線轉向坐在一旁的宣傳部長,宣傳部長正盯着自己眼前的那杯茶,彷佛茶水上面飄着的不是一片茶葉,而是一件精美的藝術品,很值得細細去品味鑑賞。
趙佔兵只得恨恨地捏了捏手裡的紅藍鉛筆,這幫老油條們,全都是人精,自己能想到的,這幫人精全都想得到,在這個時候,誰都想暫避風頭靜觀其變。
廖天華此時推門走了進來,臉色也不是很好看,在端前一坐,道:“剛接到省委的重要指示,冰書記要求我們白陽市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處理好這件事,保證事態不擴大化。同時,還要對事件的真相進行調查,不對爲非作歹的害羣之馬進行包庇,但也不能冤枉任何一名好乾部!”
冰寒柏作爲南江省的省委書記,自然是不希望這件事對南江省造成任何負面的影響,所以在得知這件事情之後,就第一時間向白陽市下達了“事態不擴大化”的指示,要求儘快處理掉這件事,並且要積極消除不利影響。
當然,冰寒柏也非常相信曾毅的爲人,所以要求白陽市對這件事進行調查,目的主要是要還曾毅一個清白。
“大家都議一議吧,現在這件事該怎麼來辦!”廖天華說完冰寒柏的指示,就把視線投向會議室的其他人,神情極爲嚴肅。
大家依舊保持着沉默,冰書記的態度現在是清楚了,他要低調處理,但今天這件事明顯還有另外一股力量在推動,目的卻是爲了把事情搞大,這個人是誰,大家不弄清楚這個問題,心裡始終沒底,生怕一不小心就牽扯到神仙鬥法之中去。
會議室裡安靜了很久,最後還是陳志軍開了口,道:“我認爲目前首先要解決的問題,是安撫住胡黑毛,讓他不要再鬧!”
陳志軍作爲公安局長,身負着社會穩定的職責,他必須要表個態,但他卻避而不談進行調查的事情,這事沒法去調查啊!萬一背後真通着省裡的大佬,白陽市的調查豈不是自找麻煩!而且從目前情況看,這事通着省裡大佬的概率很大!
廖天華的身子往前傾了傾,雙手按在桌面,道:“志軍同志,你談談具體的想法!”
陳志軍就道:“首先,應該請一名市領導前去高新園區,對胡黑毛進行安撫規勸,讓他暫時不要再鬧;其次,胡副市長馬上就要回來了,只要這幾天把胡黑毛穩住,等胡副市長回來,我想事情會好解決一些的!”
會議室的人頓時眼神一亮,自己怎麼把這茬給忘掉了,胡黑毛和胡開文是堂兄弟的關係,而且胡開文還是高新園區名義上的一把手,這件事交給他去處理,是最合適不過了。
廖天華一思索,也覺得這是個辦法,只要胡黑毛不鬧,這件事就應該能應付過去,他也不願意去細究其中的真相,當下就道:“大家都說說看,誰去做胡黑毛的工作最合適?”
趙佔兵當時的臉色就非常難看,心裡把陳志軍的祖宗八代給問候了一遍,陳志軍出這個主意,完全就是衝着老子來的。曾毅是管委會的主任,過去做工作的人,級別肯定要高過曾毅才行,否則根本無法糊弄,而曾毅的直接上級胡開文現在又不在,這個過去做勸導工作的事情,多半怕是要落在自己這個市長的頭上了,總不能讓廖天華去吧!
再說了,胡黑毛以前也幹過村主任,不是個善茬,白陽市誰不知道廖天華是力挺曾毅的,怕是廖天華過去,胡黑毛也根本不吃這一套!
與其被人點名,還不如自己主動點,趙佔兵就道:“我去吧!”
廖天華就道:“佔兵同志親自過去處理這件事,我非常放心。爲了儘快安撫住胡黑毛,我看可以再重視一些嘛!”
陳志軍一點頭,道:“我跟趙市長過去!”
宣傳部長聽陳志軍這麼講了,也覺得自己要是不表現一下,怕是有些難辭其咎,就道:“我也陪佔兵市長走一趟吧!”
既然人選定了下來,事不宜遲,趙佔兵就領着陳志軍和宣傳部長往高新園區趕了過去。
平川建設的辦公大樓內,孫翊佇立在巨大的落地窗戶前,外面的光線已經逐漸暗了下來,馬路邊的霓虹燈也亮了起來。
高新園區的事情進展,完全都在孫翊的掌握之中,他對自己策劃所達到的效果很滿意,但也有遺憾的地方,這次白陽市的警方實在太軟弱了,竟然沒有對胡黑毛進行武力驅散,否則效果會更完美一些。
常俊龍此時走了進來,道:“孫少!”
孫翊就把目光收了回來,問道:“情況如何?”
“跟孫少預料的一樣,秦良信果然選擇了配合,今天到場的不少媒體,跟榮城多多少少都有點關係,而且多虧了秦良信的曖昧態度,才讓省裡一些部門到現在都還沒定下處理這件事的基調。”常俊龍臉上有一絲淡淡的笑意,“現在消息傳得到處都是,一些網絡媒體也開始關注,我看壓是肯定壓不住了!”
孫翊就微微頷首,道:“跟曾毅鬥了這麼久,我總算明白一個道理,要想打垮你的敵人,借勢很重要!世界上沒有一成不變的朋友,也沒有一成不變的敵人,只要立場一致,誰都可以成爲暫時的朋友!”
常俊龍一皺眉,心道孫大少的文藝病還真是深入骨髓啊,不過是進展稍微順利一些,就開始有了這麼一大堆的感悟和道理,他道:“趙佔兵和胡黑毛談了一下午,胡黑毛剛開始是油鹽不進,說是不見到自己的兒子,絕不離開管委會的門口,但現在似乎有些鬆口的跡象,說是隻要白陽市答應處理曾毅,營救自己的兒子,他會選擇配合!”
孫翊點點頭,這胡黑毛不是傻子,他很清楚自己的目的,那就找回兒子胡三家,同時他也很明白,依靠自己的力量是很難辦到的,最好的辦法,就是把事情鬧大,由上級出面,纔是找回兒子的最好途徑,現在上級已經出面了,胡黑毛就不會鬧很久了。
“看來我們還要再添一把柴,把火燒得更旺一些才行啊!”孫翊陰陰地笑了一聲。
常俊龍道:“按照事先商量的,都已經安排好了,只等趙佔兵和胡黑毛達成協議,我們就能動手了!”常俊龍也沒有回頭路了,如果讓曾毅治好了胡三家,自己遲早也得完蛋,不如現在跟孫翊堵一把,只要把曾毅徹底搞臭,曾毅就算不被處罰,也必須離開體制內了。
只要曾毅不在體制內了,那自己就算安全了,至少在南江這塊地盤上,有孫翊在前面頂着,曾毅是絕不可能翻出什麼風浪來的,就算他把胡三家給治好了,這個案子也很難翻過來了。
冰寒柏回到家的時候,就看到冰凌正坐在客廳裡等着他。
冰凌從沙發上站起來,緊張地看着冰寒柏,問道:“還沒有聯繫到曾毅?”
冰寒柏微微一頷首,把外套掛起來,就準備上樓去了,似乎不想談這個話題。
“這是有人在惡意造謠中傷,曾毅不是那種公報私仇的人!”冰凌的口氣十分肯定,而且堅決到不容置疑。
冰寒柏心裡嘆了口氣,他不願意在家裡談曾毅,是不想讓自己女兒再跟曾毅攪下去,但看自己女兒的表現,這似乎很難啊,他道:“我也相信曾毅不是這種人,但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
冰凌再次強調道:“你得相信曾毅!”
冰寒柏打斷了冰凌的話,道:“我會處理的!”說完,邁步上了臺階。
作爲省委書記,冰寒柏是不希望這件事鬧大的,鬧大了之後,不管是對南江省,還是對冰寒柏本人,都不是一件好事。憑着政治的敏感,冰寒柏覺得對方這次向曾毅下手,其目的很可能還是要破壞小吳山的發展局面,最終還是衝着自己來的。
所以,冰寒柏第一時間做出了低調處理此事的指示,並且還要求白陽市對這件事情進行調查,除了要證明曾毅的清白外,冰寒柏這也是在警告那些躲在暗處的人,趁早收手,否則我冰寒柏將追究到底,查明之後絕不輕饒。
但冰寒柏沒有料到,自己的這個指示竟然沒有起到作用,甚至都沒有被完全執行下去,至少到目前爲止,事情並沒有朝着自己所指的方向發展,尤其是榮城方面的舉動,讓冰寒柏感覺自己這次面對的對手,似乎有些矛盾,手段既高明,但也拙劣至極,不像是一股力量所爲。
上樓進了書房,冰寒柏打開臺燈,然後拿出一個文件袋,裡面裝的是去年曾毅遭襲的調查報告。當時冰寒柏還沒到南江,並不清楚其中內情,只是這件事時隔近一年之後,再次以這麼一種方式被翻了出來,讓冰寒柏覺得很是蹊蹺。
冰寒柏看得非常仔細,厚厚的卷宗,他花了將近三個小時的時間纔看完,可惜看完之後,冰寒柏依舊是毫無所獲。從當時的調查來看,胡三家確實有襲擊曾毅的動機,而且所有的線索也全都指向了胡三家,可惜胡三家的離奇失蹤,讓警方的調查就此陷入絕境。
看看時間不早,冰寒柏揉揉發酸的眼睛,準備起身去休息,正在此時,他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
這麼晚打來電話,絕對不是什麼小事,冰寒柏就快速拿起電話,道:“我是冰寒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