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書此時敲門走進來,給兩位領導的杯子裡都添滿了水,然後低聲道:“康書記,白陽市的曾主任過來了。”
在體制內,事情的重要性,向來都不是以緊急、大小來排列的,級別高的領導,就是事情再小,那也比小領導的大事要重要。所以有晏治道在場,秘書一般是不會進來通報別的事情,但晏治道早有吩咐,如果曾毅來了,必須第一時間通報,秘書只好進來提醒一聲。
“是曾毅同志嗎?”晏治道就先問了起來。
秘書點頭回複道:“是,晏市長!”
“快,快讓他進來!”晏治道哈哈大笑,看着康德來道:“你這個老康啊,原來是要給我個意外驚喜,你都把曾毅請過來了,卻跟我賣了這半天的關子。”
康德來是有苦說不出,他也沒想到曾毅會趕在這個時候過來,看來這有些事情,是想躲也躲不過去的,他就道:“請他進來。”
秘書不敢怠慢,出門到了外間,對曾毅盛情笑道:“曾主任,快請進吧,我早都說了,你來了不用通報,直接進去就是了。”
“哪能呢,該有的禮數還是要有,不然豈不亂套了!”曾毅笑了兩聲,就跟着秘書要進去。
牛旺森整了一下那身名牌西裝,跺跺腳,精神抖擻地也準備進去。
秘書一擡手,道:“牛書記,晏市長正在跟康書記商量市裡的大事,你現在就要進去……”
牛旺森就尷尬地站住了腳,“市裡的事情更重要,我可以等的,沒事,我就在這裡等。”
曾毅看牛旺森吃了閉門羹,就道:“牛大哥,那我先進去,等出來之後,咱們好好敘一敘。”
在縣委書記的門口,大家一般都是用正式的官稱,很少有人會稱兄道弟,曾毅這是故意的。
果然,秘書就想起來了,好像曾毅當年就是在老熊鄉扶的貧。他把曾毅送進去,倒了杯茶,等再出來,對牛旺森的態度就好了很多,熱情道:“牛書記,我這裡也沒什麼好招待的,就是將軍茶,是我的一點私貨,這就給你沏上,你先坐下來喝杯茶,解解乏,可能要等上一會工夫了。”
牛旺森哪能不明白,這是康書記的秘書故意賣給自己一個結交的機會,當下就道:“王秘,你說這話,可就是在批評我沒有把工作做好,咱們老熊鄉什麼都缺,就是不缺將軍茶。回頭還請王秘務必抽個空,到老熊鄉關心一下咱們基層的工作,別的不說,將軍茶一定是敞開了供應。”
王秘書客氣道:“我就是給領導跑腿的,哪有資格下去啊!”
牛旺森道:“在我們基層同志的眼中,你就是領導。”
王秘書搖着頭,拿出一個洗刷乾淨的杯子,去給牛旺森沏茶。
牛旺森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心裡挺感慨的,王秘書爲什麼突然之間對自己高看一眼,原因不用想都知道,人家曾毅對自己是真不錯,當初自己能當代替趙成柱當上這個書記,也是曾毅起的作用,可自己剛纔算怎麼一回事,竟然連句客氣的場面話都不敢講,還不如自己的那個堂弟牛旺林呢,老熊鄉能有今天,離了誰都不能離了曾毅,憑良心講,人家曾毅去主持這個通車儀式,絕對是最合適的,也是最有資格的。
“小曾啊,來來來,快坐下說話!”晏治道擡起手,很熱情地朝曾毅招呼。
“晏市長也在啊,我還正說要去龍山拜訪你呢!”曾毅說着。
“你這個小曾,就會灌迷魂湯,我可是不信你這話!”晏治道哈哈大笑,示意曾毅坐到自己身邊的沙發上來。
“康書記最近都好吧!”曾毅又向康德來打了個招呼。
康德來笑着微微頷首,“別客氣了,坐吧,到了這裡,就別有什麼拘束。”說話間,他朝曾毅打了個眼色,示意晏治道是來者不善。
曾毅笑了笑,就坐在旁邊的一張沙發上,道:“這才離開半年,南雲縣的變化就已經是天翻地覆了,等下次再回來,我怕是都要不認識了,跟我印象中的南雲縣完全不同了。”
“你回來怎麼也不提前打個招呼,剛纔聽秘書通報,我還以爲他在跟我開玩笑呢!”康德來一臉笑意,看到曾毅,他確實很開心,“什麼情況,這次回來是私事,還是公幹?”
“一點個人的事情,要在南雲待上幾天。”曾毅答道,他受傷的事,因爲案子還在偵破當中,所以並沒有鬧到人人皆知的地步,康德來完全不知道他是回來養傷的。
晏治道終於是找到了話題的切入點,道:“剛纔我跟康書記還唸叨你呢,沒想到說曹操,曹操就到,這可是個意外驚喜啊!當初讓你離開南雲縣,真是我們龍山市的一大損失!”
康德來就抓起杯子喝水,他不願意談這個話題,讓曾毅揹着處分離開南雲縣,是他這輩子最大的一樁憾事,至今想起,仍是心中愧疚。
“過去的事,還提它做什麼!我就是革命的一塊磚,哪裡需要哪裡般,我對組織上的一切安排,都能理解,都堅決服從!”曾毅笑了笑,跟晏治道說話,他還是有所保留的。
“上次京城一別,這都有兩個多月了吧?”晏治道佯作是計算時間。
曾毅道:“是,有兩個月了。”
“時間過得可真快啊!”晏治道感慨了一下,道:“最近你跟孟處長有通過電話嗎?”
曾毅就知道剛纔康德來那個眼色是什麼意思了,道:“有一段時間沒聯繫了。”
“孟處長身在京樞要地,在很多事情上都是高屋建瓴,凡事還是要多向他請教才行!”晏治道說到這裡,臉色一凝,道:“不過孟處長的工作確實很忙,我最近有幾次聯繫他,都沒能打通電話。”
曾毅一愣神,這個應該不會吧,就算孟羣生幫不上忙,也肯定會實言相告的,絕不會不接電話啊,但晏治道這麼講,也不可能是在說謊,這就讓曾毅有些疑惑,難道孟羣生出什麼事情了嗎,“大概是到下面考察去了吧!”
晏治道微微頷首,表示贊同曾毅的推斷,不過又道:“正好你也在,我再給孟處長打個電話看看!”說着,他還真掏出了電話。
這也是沒辦法了,晏治道並沒有說謊,他最近幾次聯繫孟羣生,電話那邊總是沒人接,偶爾一兩次接起,孟羣生也是匆匆一句“正在開會,稍後我打給你”,然後就掛了電話,再然後就毫無音訊了。這讓晏治道心中沒着沒落的,在機場這個項目上,他唯一能夠抓得住的,就是孟羣生這方面了,結果孟羣生現在又一反常態,這讓他怎麼能不擔心呢!
曾毅沒有阻止,孟羣生的反常,也讓他有些擔憂。
電話響了很久,在最後要自動掛斷的一刻,才被接了起來,裡面傳來孟羣生疲憊的聲音,“是晏市長啊,你好!”
晏治道就關切道:“孟處長你好,聽你的聲音,好像有些疲憊,要不我稍後再打過來,你先休息吧。”
“沒事,你說!”孟羣生道。
“其實也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今天曾毅到龍山來了,現在就跟我在一塊呢,我提起上次跟你聯繫沒打通電話的事情,曾毅就有些擔心。”晏治道就問道,“你看要不要跟他通幾句話。”
“不用了,你讓他別擔心,前幾天家裡有點事,比較忙罷了……”孟羣生說到這裡,突然又道:“唔,我跟他講兩句吧。”
“好的,我把電話給他!”晏治道笑了笑,伸手把電話遞給曾毅,低聲道:“孟處長要跟你講兩句。”
曾毅就接過電話,道:“孟大哥,沒什麼事情吧?”
孟羣生笑了兩聲,道:“沒事,沒事,放心吧!”頓了一下,他又低聲道:“我一會給你去電話。”
曾毅就知道孟羣生肯定還是有事,便道:“那一刻鐘吧,我剛到,有點事情正在向晏市長和康書記彙報。”
孟羣生就道:“行,那就這樣!”
曾毅把電話又還給晏治道,晏治道拿起來,還想再跟孟羣生寒暄幾句,誰知那邊已經掛了,他尷尬地笑笑,把電話收起來,道:“聽到孟處長的聲音,我這心裡就踏實多了!”
“沒什麼事,晏市長放心吧!”曾毅說到,他知道晏治道是擔心機場的事情有變動。
晏治道聽曾毅這麼說,纔有些放心,看來孟羣生的家裡可能真出了點事,也不知道是什麼事情,自己需不需要去走動一下。
曾毅剛到,也不可能立刻就走,耐着性子陪晏治道和康德來聊了十多分鐘,才起身告辭,道:“那我就不打攪兩位領導了,你們還有重要的公事要辦,等什麼時候領導清閒了,可一定要想着召見我。”
“我也得走了!”晏治道站起身來,他哪能這麼容易就放曾毅走,“小曾,我們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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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求之不得!”曾毅笑着,心中卻是苦笑,晏治道果然對機場的項目很熱心啊。
門口的牛旺森一直等着康德來召見,聽見辦公室的門“咔嚓”一響,就趕緊站了起來,然後就看曾毅陪着市長晏治道、還有縣委書記康德來,有說有笑地走了出來,牛旺森的眼睛就瞪大了,乖乖,曾毅竟然在市長跟前,也能談笑風生,換了自己,早就緊張得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曾毅向牛旺森打了眼色,微微頷首,示意自己已經把通車儀式的事情,向康德來講過了,然後就跟晏治道,一起走到了電梯間。
康德來看着兩人進了電梯,就回過身,背手朝辦公室走去,走過牛旺森身前,還道:“小牛來了,進來坐吧!”
牛旺森急忙應了,跟着康德來就走了進去,他偷瞄了一眼,覺得康德來今天心情很不錯,一時心中大定。
走進電梯,晏治道對曾毅道:“這次回來辦事,有沒有什麼困難?”
曾毅就道:“謝謝晏市長關心,就是個人的一點小事,都辦妥了。”
“你是小晏的老上級,以前沒少幫助他,要是有什麼困難,就儘管講,可千萬不要跟我客氣!”晏治道微微笑着,換作平時,他是怎麼都不會對人講這句話的,堂堂一位大市長,平時別人想找市長幫忙都只恨沒有門路,而自己現在卻上趕着要讓別人開口求自己幫忙,這算怎麼一回事啊。
“如果有,我一定不會客氣,不找老領導撐腰,還要找誰爲我撐腰啊!”曾毅笑着,這個情必須得領。
晏治道笑了笑,道:“你是咱們龍山市走出去的幹部,小晏也常在我跟前提起你,雖然以前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令人遺憾,但我知道,你對咱們龍山,尤其是南雲,還是有很深的感情的,是把這裡當作自己的家。”
“是,回到南雲,我就感覺非常親切!”曾毅笑着,晏治道不會以爲自己不肯幫忙,是因爲自己還在記恨當初黯然離開南雲的事吧。
“這次回來你也看到了,南雲的變化很大,我相信你看到這一切時,心裡一定是開心的、自豪的、欣慰的!”晏治道說東說西,目的還是要以情動人,希望曾毅在機場的事情上,爲龍山出把力。
剛出電梯,曾毅的電話就響了起來,是孟羣生打來的話,曾毅就抱歉道:“晏市長,我接個電話……”
晏治道也猜到是誰的電話了,呵呵笑道:“接嘛!”說完,他揹着手往自己的車子走去,做出迴避的樣子。
曾毅按下電話,道:“孟大哥,你說!”
“你也不是外人,我就開門見山地講吧!”孟羣生頓了一下,“你的接骨水平,我是早就知道的,久泰集團的董總曾經對我說你其它方面的醫術,更是了得,所以我想請你到京城來一趟。”
曾毅就問道:“是誰生病了?孟大叔……”
“電話裡不好講,你先來吧,就當是幫孟大哥一個忙!”孟羣生道。
曾毅就知道生病的不會是老孟,老孟生病了,又不是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難道是喬文德喬老?
“孟大哥客氣了,不過就是跑個腿的事,你看我什麼時候出發比較合適?”曾毅問道,孟羣生把話說得這麼直白了,這個忙不幫不行,說什麼都得走一趟了。
孟羣生聽曾毅這麼問,心中大定,給喬老看病,可不是隨隨便便誰都能去的,曾毅能這麼問,就說明他已經猜到病的是什麼人了,而且以前也肯定是給這種級別的大人物看過病。既然知道,曾毅還敢毫不猶豫地就答應,就說明他手底下是有真名堂的,這讓孟羣生感到一絲希望。
“我來安排吧,你等我的通知!”孟羣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