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龍山市領導,集體倒吸一口涼氣,誰也不是傻子,馮玉琴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大家是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
我的乖乖啊!竟然把馮廳長的人給免了職,這是打馮廳長的臉啊,難怪她會親自殺到龍山來!
姚俊明捏着酒杯的手也是微微發顫,後背上出了一層冷汗,他完全被眼前的變故給驚呆了,得罪馮廳長,那可就是得罪方書記,得罪方書記,自己在南江省的前途,不用想都知道了。
“年輕人嘛,難免會……”
陳國慶擠出一絲難看的笑意,這句話剛說出去一半,他就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嘴巴,你說年輕人難免會出錯,豈不是就是說曾毅犯了錯,馮廳長下來,是要聽你說這句的嗎,你這不是在變相說馮廳長識人不明嘛。
姚俊明此時幫陳國慶解圍道:“之前南雲縣把處理決定報上來的時候,我和陳書記一致認爲對小曾同志的處理是不合適的,是不公正的!昨天市裡還專門派了調查組,對此事進行了覈實,調查組的人回來後向我反映,南雲縣的建築安全事故,跟曾毅同志沒有任何關係,南雲縣重視建築安全是好事,但處理決定確實有些矯枉過正了!”
陳國慶這纔有點緩過勁來,頷首道:“小曾在龍山工作期間,爲我們龍山的招商引資工作,是做出了巨大貢獻的,這一點我們所有人都是有目共睹的,大家說是不是啊?”
衆人急忙點頭,哼哈着去幫襯陳國慶,“是啊,南雲縣能有今天的大好局面,小曾同志功不可沒啊。”
陳國慶就把酒杯,端到馮玉琴面前,道:“藉着今天這個機會,我代表龍山市的領導班子,向馮廳長道一聲謝,感謝您能把曾毅這麼好的一個兵,派到我們龍山來。”
陳國慶呵呵笑着,一飲而盡,然後站起來,大手在曾毅的肩膀上輕輕拍了兩下,和藹道:“小曾同志,市裡一定會糾正南雲縣這個錯誤的處理決定,你可不要因爲受了委屈,就喪失了對革命工作的熱情啊!我們這麼多人,對你還是很支持的嘛!”
曾毅道:“感謝市領導對我的信任和支持,我一定會把這次的事,當做一個深刻的教訓,在今後的工作中,我會以更加嚴格的標準來要求自己!”
“你能這麼想,我就放心了!”陳國慶尷尬笑了兩聲,看來這小子不好糊弄啊。
馮玉琴此時淡淡道:“既然龍山市的領導認爲你是受了委屈的,那這次的事情就到此爲止,下次你敢再胡作非爲,廳裡絕不輕饒!回去吃飯吧!”
曾毅就點了頭,端着酒杯子回自己座位去了。
龍山市的領導這頓飯吃得那叫一個難受,根本就是如坐鍼氈,馮玉琴稍微有一點動作,他們就得集體硬着頭皮擠一次笑容,緊張得連後背都溼透了。
曾毅遠遠看着兩眼,頗有感慨,古人講“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是有幾分道理的。假如自己不認識方南國,方南國也不是省委書記,那麼南雲縣的下場會是什麼?
事關幾十萬人的福祉,領導一句話就能輕易將它付之東流,南雲縣經濟騰飛的希望可能也會就此斷送,更不要提那些用真金白銀砸到南雲縣的投資商了,領導眼裡是不會有他們的利益,領導只在乎自己的權威和權力。
以前曾毅也曾對自己現在的路有過彷徨和遲疑,他不知道自己走“御醫”的路到底對不對,給這些領導治病,又究竟算不算是大醫的行爲。經過這次的事,曾毅反倒是堅定了自己的選擇,只要所救的人他能夠爲民造福,自己願意在這條路上無怨無悔地走下去。
看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馮玉琴就放下筷子,道:“這頓飯很豐盛,感謝龍山市的熱情款待。”
“這都是應該的嘛!”陳國慶笑着。
馮玉琴看了看時間,道:“這次中方合作建設專業醫學院的事,意義重大,省裡派平評審組到龍山市,本身就是對龍山市的重視,希望龍山市能在這次評審期間,把最好的一面展現出來。”
陳國慶點頭表態道:“我們龍山市一貫重視醫療衛生的建設工作,經過多年的累積和發展,已經取得了極大的進步,對於這次的醫學院項目,我們龍山市是志在必得,非常有信心。”
嘴上這麼說,陳國慶心裡其實是一點信心都沒有,他很清楚,這就是來走個過場,馮玉琴親自下來,除了給曾毅撐腰出氣,另一方面也是提高評審組的規格,讓龍山市無話可說。
送評審組的人離開後,陳國慶和姚俊明都是臉色嚴峻,心道龍山市領導今後的日子,怕是要很難過了。
這兩人此刻都明白康德來升遷的秘密何在了,原來是康德來通過曾毅,搭上了方南國的關係。只是兩人不明白,這曾毅到底是什麼來歷,竟然能讓南江省的第一夫人,親自過來爲他出氣找場子,這可不是一般的護短啊!
陳國慶突然想起一件事來,那就是去年儒子牛的事件。儒子牛當時可沒有免曾毅的職,他還把曾毅升爲了局一把手呢,結果卻因此搶奪曾毅的功勞,被整得異常悽慘,甚至方書記在開會時,還點了儒子牛的名字進行批評,可見方書記是多麼震怒啊。
想到這裡,陳國慶心裡就後悔得要死,自己當時怎麼就沒能多想一想呢,竟然真以爲方書記是因爲千億考察團的事情在發火。要是早一點想明白,也不至於發生今天的事啊,被馮玉琴當衆打臉,丟了面子是小事,現在怕所有龍山市的領導,都認爲自己得罪了省委方書記,今後自己在龍山市的威信,怕是要一落千丈了。
陳國慶此時最恨的,就是陸世海了,你是幹什麼吃的,曾毅這麼一個大活人,混在評審組裡,你竟然看不出來,要是提前向我彙報,也不至於市裡完全被動,被搞了個措手不及。
副市長陸世海根本就不認識曾毅,他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陳國慶記恨在心了,此時他正領着評審組,去了市人民醫院,這是今天的第一站。
馮玉琴並沒有去參加評審,車隊出發後不久,她就跟在曾毅的車後面,前往了南雲縣,她要到長寧山去看望翟老。
龍山市公安局局長曹亮,奉命暗中對馮玉琴進行保護,他跟在後面,看曾毅的車在山下停也沒停,就直接上了山,心中頓時驚詫不已,差點把自己的車開進了旁邊的農田。
長寧山來了中央首長的事,曹亮這個市局局長是知道一點風聲的,正因爲知道,他才感到震驚,長寧山現在戒備如此森嚴,別說是自己,就是省廳廳長來了,都只夠資格在山下站崗,省委書記方南國來了,也必須要按照章程接受檢查,向內通報。
這個曾毅到底是什麼來頭啊,警衛看到他的車,竟然攔也不攔,曾毅只是放下窗戶解釋了兩句,就領着馮玉琴的車上了山。
曹亮可不會傻認爲這是因爲山上的中央首長離開了,警衛才放鬆了戒備,如果中央首長離開了,馮玉琴還會上山嗎?曹亮爲自己的這個發現欣喜不已,看來以後一定要找個機會,跟曾毅好好接近接近,這可是通天的人物啊。
馮玉琴這次來,一是看望翟老,二是看有沒有希望將翟老留在南江省,不過,話還要從翟浩輝身上去講。
翟老的精神狀態很好,道:“浩輝已經好了,向我提了好幾次,要求回到部隊上去。不過曾毅說浩輝大病之後需要調養,我纔沒同意。”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馮玉琴笑着,“這方面還是應該聽曾毅的,不能因爲年輕就忽視了身體內在的一些毛病,只有把各方面都調養好了,今後才能更好地工作。”
翟老微微頷首,“是這個道理!”
“翟老在長寧山生活得還習慣嗎?”馮玉琴問道。
翟老知道馮玉琴的意思,是想把他留在長寧山,說實話,翟老這段時間住在長寧山,過得是很舒心,每天看着翟浩輝、龍美心、曾毅這些年輕人在眼前打打鬧鬧,他都感覺自己年輕了幾歲,沒事了還可以去找湯秀才去下下棋,聊聊天,甚至還可以修理湯秀才的那隻笨鳥。
不過,翟老還是笑呵呵道:“我自己倒是習慣,就是山上其他的人不習慣啊!”
這話倒是沒錯,自從翟老上山後,原先住在山上的人就很不方便了,每天上山下山幾道崗,查得也太嚴了,以前大家每天都爬山鍛鍊,現在不能上山去了,只能溜達到山下,再爬回半山腰。
“榮城的玉龍山,風景也很不錯,少人打擾,翟老要是覺得在這裡住不方便,可以到榮城去住!”馮玉琴就邀請道。
翟老擺了擺手,“不折騰了,等浩輝的身體養好,我就回京城了。”
其實這次能在有生之年回到故鄉看上一眼,翟老已經心滿意足了,尤其是老家現在經濟搞得不錯,他就更放心了。
馮玉琴也就不再勸了,跟翟老聊起別的事情。
下山的時候,馮玉琴問曾毅,“翟浩輝的還需要調理多久?”
“再有一到兩週的時間,就差不多可以了。”曾毅說到。
馮玉琴想了想,還是道:“我今天邀請翟老留在南江的時候,翟老似乎有所意動,你怎麼看?”
曾毅搖了搖頭,“我看希望不大,畢竟翟老在京城生活了幾十年,一切都習慣了。”
馮玉琴微微頷首,這種事只能爭取,不能強求,她道:“你就不用下山了,評審組要在龍山待兩天,等翟老離開長寧山後,你再回廳裡報到。”
曾毅走過去爲馮玉琴拉開車門,道:“我把你送到市裡,跟評審組匯合,不然我不放心。”
馮玉琴也不再說什麼,上了車,又緊隨曾毅的車返回了龍山市。
一週之後,幾架武裝直升機飛抵長寧山,是來接翟老的。
翟浩輝把一個精緻但看起來有些年頭的打火機,放在曾毅手裡,“要走了,以後再見,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我沒什麼好送的,這個打火機是最喜歡的一個物件,送給你了。”
曾毅也沒客氣,把打火機收下,拿出兩瓶藥,道:“我是大夫,只能送藥了!”說完,他把一瓶送給翟浩輝,一瓶送給張傑雄,是治療跌打損傷的好藥。
龍美心伸出手,“我的呢?”
曾毅拿出一個牛皮紙袋子,裡面裝的是九制烏梅,道:“送給你的!”
龍美心一看,道:“太沒有誠意了!”說完又擺擺手,“算了,本姑娘勉爲其難收下了。”還有,本姑娘最後問一遍,真不願意去給我當拎包秘書?
曾毅呵呵笑道:“你找別人吧,我可不伺候你!”
翟浩輝一旁笑着:“他不肯跟着你,要不,你跟着他留在南江好了!”
“翟浩輝,你皮癢了吧!”龍美心立刻翻臉,朝翟浩輝威脅地看了一眼,然後一轉身,朝直升機走了過去,道:“不去拉倒,本姑娘不稀罕!”
翟浩輝拍了拍曾毅的肩膀,什麼也沒說,只是臉色很奇怪,意思很明顯,你小子完蛋了,龍美心怕是跟你沒完了。翟浩輝搖了搖頭,一副你自己保重的樣子,然後轉身朝直升機走了過去。
曾毅有些後悔,他跟龍美心鬥嘴習慣了,一直以爲龍美心是在跟自己開玩笑呢,不過看龍美心現在的樣子,好像是認真的,早知這樣,自己婉拒也好啊,不該那麼說。
翟老看了看長寧山的景色,對湯修權道:“湯秀才,我就走了,以後要是想找人下棋了,就到京城來找我!”
“南雲畢竟是您的故鄉,以後常回來看看!”湯修權笑着跟翟老道別。
翟老又看了一眼曾毅,然後就在張傑雄的護衛下,登上了直升機,直升機隨即起飛,在幾架飛機的護送下消失在空中。
“翟老走了,你也要走了,這長寧山以後要少了很多樂趣啊!”湯修權道。
曾毅就道:“要不湯伯伯你也到榮城去住?”
湯修權呵呵笑了兩聲,雙手背後,朝自己的小樓走了去,“城裡太吵了,我還是住我的長寧山。你什麼時候回榮城?”
“明天!”
第二天吃過早飯,曾毅就出發返回榮城,他從將軍茶廠借了一輛皮卡,拉了一車將軍茶和南雲縣的土產。
和上次來南雲縣時一樣,曾毅沒有通知任何人,沒讓誰來送,他不喜歡離別的場面,徒增傷感罷了。這幾天南雲縣很多人都在聯繫曾毅,康德來,將中嶽,還有招商局、衛生局的同事,以及老熊鄉、投資商、工程隊的人,曾毅一概都回絕了。
曾毅知道大家找自己要說什麼,這次曾毅被免職,很多人都爲曾毅抱不平,甚至不少人還到縣裡找領導抗議去了,曾毅很感動,但事情已經過去,他不想再大家再爲他的事去折騰了,所以堅決不見面,不給大家留下來的希望。
中午十二點,曾毅就到了榮城,他直接去了韋向南的別墅,把車上的東西都卸下來。
邵海波的電話此時打了過來,問道:“到榮城了沒有?”
“到了!”曾毅笑着,回榮城的事,他也就提前給邵海波和韋向南說了一聲。
“晚上到家裡吃飯,你嫂子已經在準備了!”邵海波很高興,“咱們可以很久沒有一塊喝酒了。”
曾毅笑着,“好,晚上我過去,酒你就不用準備了,我帶着呢!”
“還有一件事,那個美國人戴維還在醫院躺着呢,他的下屬肖登,找我很多次了,說是要見你!”邵海波說到。
曾毅想了想,衛生廳要安排自己負責醫學院的籌建,以後少不了要和這兩個美國鬼子打交道,低頭不見擡頭見,還是把關係處好一點才行,他就道:“那下午我到醫院去一趟,看一看戴維的病情進展。”
“那我就通知他了?”邵海波確認着。
曾毅看了看時間,道:“下午三點,我一定到!”
韋向南不在家,她一年到頭,能夠呆在家裡的日子屈指可數,不過她已經提前通知了家裡的保姆,給曾毅準備好了午飯。
吃過午飯,曾毅休息了一會,就驅車往省人民醫院去了。
肖登早就等在了醫院的門診樓下,看到曾毅,幾步上前,道:“曾局長,你好,我們又見面了!”
“肖登代表,以後請不要叫我曾局長了。”曾毅看着肖登,“我已經不是局長了!”
肖登是個中國通,對中國官場的事情門清,立刻就道:“曾先生在一個縣城當局長屈才了,我相信你們的組織,一定會給你安排一個更重要的職位,這一點毋庸置疑。”
曾毅呵呵笑了兩聲,沒想到這美國人連“組織”都知道,“我們上去看望戴維先生吧!”
戴維此時已經可以下牀走動了,他正在病房裡來回走動,看到肖登領着曾毅進來,就道:“曾先生,終於又見到你了,一直想當面向你道謝,是你神奇的藥,保住了我的腿。”
曾毅笑了笑,上前跟戴維握了握手,道:“你不用感謝我,感謝你自己的英明抉擇吧!”
戴維先是沒明白,愣了片刻,隨後道:“慚愧慚愧,鏡山上的事,我要對曾先生說一聲對不起,當初冒然你的人,現在已經跟我沒有任何關係了!”
曾毅笑道:“希望她以後永遠都不要再來中國了,這樣可以少很多麻煩事!”
戴維尷尬笑了兩聲,伸手指着病房裡的沙發,“曾先生,請坐!”
“不着急坐,先看看你的病情吧!”曾毅就挽了挽衣袖,從旁邊的器材櫃子裡拿出一副膠皮手套。
“謝謝!”戴維說了一聲,就到病牀上躺好,然後把兩隻褲管都拉了起來。
被毒蛇咬傷的那條腿,此時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有些痂都掉了,露出新肉來,只是兩條腿放在一起,情景就有些嚇人,一條腿漆黑如墨,一條腿白如雪,完全就是“陰陽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