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車行,晏容帶自己老爹去了劉老三的飯館。
劉老三的飯館現在換了地方,也大了很多,不過位子反而不夠用了,前來南雲縣旅遊的遊客,都喜歡來他這裡吃飯,完了順便帶走一點臘肉。
兩人來的時候,裡面坐滿了吃飯的客人,店外面還有十幾個排隊等着買臘肉的遊客,晏容跟着曾毅來吃過幾次,跟劉老三算是比較熟的,劉老三早早就給他留了位子,很熱情地招呼晏容坐下,然後就把好菜端了上來。
晏治道此時已經明白過來,晏容帶自己看這些,怕不是一時興起,他嚐了一塊切豬臉,道:“南雲縣的發展速度,真是讓人羨慕!不過就眼下來說,她還是無法支撐起一所高等專業醫學院的軟硬件需求,市裡作出這個決策,也是充分考慮了兩地的客觀條件。”
晏容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道:“你跟我說這些沒用,我的任務,就是帶你看看南雲縣的現狀,你看完了,我的任務就完成了。現在是女兒請老爹吃飯,跟工作無關。”
“這個康德來……”晏治道無奈地搖了搖頭,不用想,他都知道是康德來做了自己閨女的工作。
“其實,我覺得你們都是一廂情願!”晏容看着自己的老爹,道:“這所醫學院最後建在哪裡,市裡說了不算,縣裡說了也不算!”
晏治道就夾起一片炒臘肉,放進女兒的碗裡,笑道:“兩級政府說了都不算,那誰說了算啊?”
“我們局長!”晏容跟自己父親講話,也就沒有任何彎彎繞。
晏治道就呵呵笑了兩聲,這倒是一大奇聞啊,市長說了都不算,招商局局長反而說了算。
晏容嚐了一口飯,道:“在我看來,市裡讓你來做康德來的工作,根本就是南轅北轍,要想這個學校留在龍山市,你還不如去做我們局長的工作。”
晏治道只是笑着,心裡卻有點訝異,女兒今天提到局長的次數太多了,好像在她眼裡,縣長市長都是個擺設,這天底下最有能力的領導,就是她的局長了。這個情況很不正常,以前這丫頭眼高於頂,誰也放不進眼裡的啊。
對於晏容所說的,晏治道不相信,決定醫學院的歸屬是一件大事,有它的組織原則和流程在裡面,就連市裡都無法拍板決定,一個小小招商局長又怎麼可能決定呢。
看來女兒現在的想法有很大問題,她對那位曾局長的崇敬,已經超越了工作範疇和理性!
晏治道眉頭微微沉了一下,自己得好好注意一下這個曾局長了,招商工作的性質決定了這人必然是能說會道,但他要是把能說會道用在迷惑自己女兒上,那就是找錯了對象,自己絕不會輕饒。
曾毅此時正在方南國的家裡,吃過晚飯,幾人坐在客廳裡閒聊。
方南國手裡捧着茶杯,突然問道:“小曾,你到南雲縣工作有多長時間了?”
“大半年了!”曾毅說到。
方南國微微頷首,他已經在考慮,要找個機會,再把曾毅從南雲調回榮城來,不是說曾毅在南雲幹得不好,相反,曾毅在南雲作出的成績,大大超乎了方南國的預期,所以他覺得當初把曾毅放下去磨練的意圖已經實現了,沒必要再讓曾毅待在南雲縣了。再待下去,虎視眈眈的楚振邦就要把人給挖走了。
馮玉琴看方南國的表情,就知道他心裡的打算了,道:“這次的醫學院項目,廳裡打算讓曾毅你來負責。”
曾毅有些意外,這件事怎麼都輪不到自己來負責吧,一個縣中學校長的級別,都比自己高,更不要提一所專業的高等院校了。
下午衛生廳的領導集體討論之後,都認爲在南雲縣建立醫學院的條件不存在,如果只是建立一所很普通的醫學院,廳裡還可以勉強支持一下,但這次的機會對南江省來說同樣非常難得,廳裡領導認爲要建就要建一所超高水準的醫學院,要建成第二個“協和”、“湘雅”。
所以最後廳裡決定要爭取將這所醫學院建在榮城,曾毅現在頭疼的是,回去之後怎麼跟康德來、將中嶽解釋。
按照曾毅心裡的想法,他是想把這所醫學院建在南雲縣的,這對南雲縣的發展有極大的幫助。不過,他也很清楚,理想和現實之間卻是有很大的落差,以南雲縣目前的情況,就算省裡全力扶持,也很難創建一所超高水準的醫學院,單單就是如何吸引高水平的人才去南雲,就是個讓人很頭疼的難題。
但如果設在榮城的話,這個難度就降低了很多,所以,衛生廳的考慮還是比較符合現實的。
曾毅就道:“這所新的醫學院,是西醫學校,我負責不合適吧!”
“只是讓你負責前期的籌建工作!”馮玉琴笑着說到,“將來學院的管理工作,廳裡會挑選合適的人來負責。”
“你還真敢想啊!一個正科級幹部,就想負責一所醫學院的管理工作,還是等你先當上縣長再說吧!”龍美心現在終於找到打擊曾毅的辦法了,那就是時刻把曾毅的級別拿出來曬一曬,提醒這小子不要囂張。
曾毅知道馮玉琴是想讓自己回榮城,不過他現在已經適應了南雲縣的生活,他覺得在下面無拘無束,更能讓自己發揮,便道:“這個項目太重大了,我怕我做不好,而且南雲縣還有一大堆的事情,一時半會怕是無法交割出去。”
“廳裡做出這樣的安排,是有所考慮的,首先,你是廳裡借調到基層的幹部,爲廳裡分擔是應該的;其次,你在南雲縣跟蹤過多個工程項目,有着豐富的經驗;再說了,經濟工作你都可以做的風風火火,現在建醫學院,跟你的專業還是有交集的,廳裡相信你能做好這件事。”
馮玉琴說完,拿起一個蘋果塞給龍美心,“美心,吃點水果,有利於消化。”
“馮阿姨,這不一樣,招商工作性質非常簡單,就是拉投資,比較適合我這種笨人。”曾毅笑着。
龍美心咬了一口蘋果,道:“難得啊,曾局長也會謙虛了。在南雲縣,我看你都恨不得要去當縣長!”
“吃你的蘋果吧!”曾毅道,“操這麼多心,也不怕噎着你!”
“那個叫戴維的美國人,現在怎麼樣?”馮玉琴話鋒一轉,她只是給曾毅先打個預防針,並沒有要求曾毅現在就回榮城,翟老還在南雲,這纔是頭疼大事。
“已經用了藥,明天應該會有好轉!”曾毅說着。
馮玉琴突然問道:“是你的那個師兄,在負責治療上的事吧!”
曾毅的眉毛就抖動了一下,心道馮玉琴這是打算讓師兄來負責新建的醫學院嗎,否則怎麼會提起師兄呢。這是在給自己許好處,逼自己回榮城呢,不過這對於師兄來說,倒是個好機會啊,“是他在負責,不過戴維自己請了很多專家過來。”
馮玉琴微微頷首,不再說話,而是拿起一顆桔子,剝了皮之後遞給方南國,“老方,吃點水果。”
曾毅和龍美心在方南國家裡聊了一會,就起身告辭。
“老方,你看我下午給你說的那件事……”馮玉琴看曾毅離開,就問道。
方南國下午聽馮玉琴說的時候,也是有些驚訝,他沒想到曾毅會和龍美心攪在一塊,但晚上看兩人言談之間,確實是有那麼一點意思,只是龍家身份特殊,說媒這種事還是要慎重,萬一點錯了鴛鴦譜,就不好收場了,他道:“先看看再說!”
馮玉琴也明白其中的干係,但還是說道:“我看這兩個孩子挺般配的!”
在重症監護室外守了一宿,專家們也沒等到預料中的意外情況發生,中間就只有老專家進去病房,給戴維喂下了第二顆蠟丸。
早上邵海波帶着人來查房,進來一看牀頭電腦屏幕的顯示,臉上就露出了輕鬆的神色,道:“大家看,戴維先生已經退燒了!”
專家們應都沒應一聲,半夜退燒的時候,他們就發現了,“雖然燒退了,但戴維先生還是沒能清醒過來,只有驗過血,才能知道感染的情況是否真的控制住了。”
說完,就有護士上前,抽了半管血,拿去快速化驗了。
邵海波又記錄了其他的檢查數據,血壓正常、心跳正常、呼吸正常,最後掀開被子一看,邵海波立刻道:“快拿乾淨的紗布來,腿上帶毒的淋巴液滲了出來,要把紗布換一下。”
老專家打開那個印有“悠然居”字號的罐子看了看,道:“紗布不能換,這樣會把敷在腿上的藥膏帶走,眼下罐子裡剩下的藥只不到一成,不夠再敷一次的量了。”
邵海波一皺眉,道:“那就再裹一層紗布,然後及時更換外層的紗布。”
護士拿着紗布上前,給戴維的腿上又裹了幾層,不過很快就被裡面滲出的黃明色液體打溼,連續換了三次紗布之後,滲出的淋巴液才被差不多吸乾。
“應該打開紗布看一看裡面的情況!如果繼續潰爛的話,我們就要採取進一步的措施。”美國的專家皺了皺眉,眼下戴維的這條腿,看起來就像是剛從下水道里撈出來的,散發着怪味,還溼漉漉地滴滴答答着,他實在不相信這樣就能治好腿上的潰爛。
邵海波就問道:“進一步的措施,是指截肢嗎?”
美國的專家很生氣,道:“邵院長,你也是專業的醫學人員,你應該清楚腿部潰爛的最佳治療方案是什麼。”
邵海波道:“如果你能說服患者截肢的話,我不介意現在就去準備截肢手術。”
戴維的私人助理此時也走進了病房,問道:“情況如何?”
邵海波就拿出病歷,道:“各項生理指標,已經趨於正常,戴維先生也退燒了,可見感染的情況已經控制住了。”
“現在就下這個結論還有點早!”養專家反對邵海波的結論,“必須驗血之後才能知道詳細的情況。”
正說着,護士拿着化驗單走了進來,“邵院長,這是化驗結果!”
邵海波接過來一看,頓時長舒一口氣,對那私人助理道:“恭喜,化驗結果顯示,戴維先生的感染情況已經消失,血液中殘餘的蛇毒,也基本消失殆盡,不會再有任何生命危險了。”
私人助理急忙問道,“這是否說明,戴維先生的腿已經保住了?”
“至少情況不再惡化了,並且開始朝着好的方向在發展!”邵海波笑到。
其他的專家卻是不信,昨天他們已經用盡了抗生素,甚至不惜使用一種藥性很危險的抗生素,都無法控制住感染的局面,結果吃了一顆黑乎乎的藥丸,感染就能消失嗎?
他們接過化驗單,仔細查看之後,就集體沉默了,上面顯示血液中白細胞、血小板的數目都恢復了正常,再加上戴維退燒,一夜沒有惡化跡象發生,已經基本可以確認,危急戴維生命的感染狀態被控制住了。
私人助理很高興,“太好了!我要這個好消息,立刻彙報給老戴維先生知道!”
在場的專家全部無地自容,這麼多頂尖的專家忙了好幾天,最後竟然還不如兩顆蠟丸,這真是個莫大的諷刺啊。
中午吃午飯的點,戴維清醒了過來,他竟然感覺到了餓,讓助手去給自己準備適合的午餐。這一情況讓醫院的人大爲放心,說明戴維的內臟也已經恢復了正常的機能。
“戴維先生!”專家們上前問道,“能感覺到腿嗎,現在是一種什麼感覺?”
戴維也看不到自己的腿現在是什麼情況,道:“我感覺腿上有很多的蟲子在爬來爬去。”
老專家一聽,就立刻道:“覺得蟲子在骨頭上爬呢,還是在肉上?”
戴維感覺了一會,道:“是在肉上!”
老專家就知道這是有好轉了,他的眼光又瞥到了一旁的罐子上,心道回頭一定得找到這個悠然居,這藥太有效了!現在絕大多數的醫院,只會用血清和血液透析的辦法治療蛇毒,但血清又不屬於常備藥物,每年被耽擱的蛇咬傷患者不計其數,如果有這種藥的話,倒是可以替患者挽回很多痛苦,甚至是截肢的代價。
接下來的時間,除了不能看到紗布裡的情況,戴維再沒發生任何意外情況。到了第三天,專家們再次聚集在病房,準備看看拆掉紗布後的情況。
拆紗布的工作,還是由老專家來負責,紗布沾上淋巴液之後,已經有些凝固,無法一層一層拆開,老專家小心翼翼地用剪刀一點點剪開,免得碰傷了裡面的皮膚。
當把紗布整個揭掉後,大家都驚呆了,戴維的腿已經完全消腫,恢復了正常的粗細,以前已經潰爛得不成樣子的肌肉,眼下也已經結上了厚厚的幹痂,在這些幹痂的周圍,能看到剛剛長出來的新肉。
“不可思議!不可思議!”
老專家由衷地讚了兩句,他也曾經治療過一些蛇咬傷後的潰爛病例,但像戴維這樣嚴重的,他自問也是束手無策,沒想到曾毅在短短三天內,就能達到這種治療效果,接下來就是隨便拉一個實習醫生過來,也能治好了。
前幾天昏迷的時候,戴維都感覺自己可能永遠醒不過來了,沒想到現在自己不但醒了,腿也保住了,他喜出望外,就要從牀上下來,道:“我走兩步看看!”
邵海波急忙按住他,道:“現在剛有好轉,還不能劇烈活動,再養幾天吧!”
戴維看着自己的腿,道:“腿還在我的身上,沒有比這種感覺更好的了!”
私人助理站在一旁面無表情,心道要是把捐建醫院的事情告訴你,不知道你的感覺還會不會如此好。
長寧山上,翟老散步散到了湯修權的小樓前,要找他下棋,結果看到湯修權正捧着一本《黃帝內經》在看,便道:“老秀才,你是熱動力的專家,怎麼也看起這種書來了?”
“沒事的時候,就研究研究!”湯修權趕緊請翟老坐下。
“姓曾的小子,也是放着自己的中醫不做,跑去折騰什麼西醫學校了。”翟老說着,“在我看,這都是不務正業,哈哈!”
湯修權笑了笑,道:“我倒覺得曾毅做的沒有錯,西醫比較好培養,更符合現代社會的需要,如果能培養出一大批優秀的西醫,也是一件莫大的好事。”
說起了這個,翟老就問道:“我有些不明白,爲什麼中醫就比西醫難培養。”
湯修權放下手裡的《黃帝內經》,道:“這是因爲中西醫的理論體系不同,中醫是建立在玄學之上的一種醫術,而西醫是建立在科學上的。”
翟老“唔”了一聲,等着湯修權的下文,他還是不明白。
“舉個例子來說,比如我們每天看到太陽東昇西落,便推出地球是在自西向東轉動,這就是玄學,它的結論是建立在推測之上的;而科學不是這樣的,科學重實證,它要經得起檢驗。”湯修權笑了笑,“中醫的診斷方法:望、聞、問、切,無一不是在推測,曾毅看人氣色,就知道人有什麼病,這就是一種推斷的過程,至於正確與否,還要再去檢驗;而西醫剛好反過來,她會先去做一系列的化驗和檢查,證實了人體存着某種疾病,而不是去推測。”
翟老就有點明白了,微微頷首,心道好像是這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