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澈知道邵東的意思。
曾經的邵東,表面風光無限,但在不爲人知的背後,卻長期承受着心理上的煎熬和折磨。
這個事,是宋澈委託翟凌霄等人查出來的。
在接到史明宇的求助電話後,宋澈懷疑到移植的心臟可能出現了問題,於是就第一時間着手調查邵東的生前情況。
通過公司同事、親人和朋友的口述,邵東就是一個沒有道德廉恥和底線的壞蛋。
但是在翻查邵東的醫療記錄,卻發現了一條線索:邵東有過許多次在精神心理科就診的經歷!
而且他身亡之後,他的前妻去收拾遺物,也在家裡發現了不少的精神治療藥物,比如抑鬱症!
那時候,宋澈方纔意識到,在邵東冷酷的外表下,隱藏着怎樣掙扎矛盾的靈魂。
宋澈很不喜歡去發掘壞人背後的故事。
但站在醫者的立場,他覺得邵東是一個很值得研究的病患。
他甚至懷疑,正因爲精神狀態的劇烈紊亂,才使得殘留在心臟裡的神志竟是如此的旺盛,居然能在移植之後,對史明宇的大腦神經造成這麼大的影響!
邵東的執念,是不是早已融入到了身體的每一個細胞裡呢?
因此,邵東確實很需要一個好的醫生,去充當他的知音,給予他慰藉和勸導。
現在邵東終於遇到了……雖然是在死後才遇到的。
“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
宋澈做了個手勢,示意“史明宇”坐下。
“史明宇”遲疑了一下。
於是宋澈又補了一句: “一個關於重生的故事。”
“史明宇”這次很乾脆的坐下了,乖乖聆聽。
宋澈笑了笑,又回顧一下心裡醞釀的故事,開始了講述:
“古時候有一對生活貧寒的夫妻,那個妻子很勤快,白天下田務農、養雞喂牛,晚上做飯縫衣,還給人做針線活賺錢,想盡一切辦法維持和經營家庭。可惜當丈夫的太壞了,好逸惡勞、遊手好閒,每天睡到日上三竿,睡醒了就吃,然後出門跟人下棋喝酒,時常還拿着妻子辛苦賺的錢去拈花惹草……”
聞言,“史明宇”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似乎很反感故事裡的缺德丈夫。
“有一天,妻子終於受不了這種生活了,她跟丈夫大吵了一架,罵丈夫的良心被狗吃了。丈夫一生氣就出門了,而妻子也病倒了,在牀上躺了三天。這三天丈夫一直沒回來,妻子也擔心過丈夫會不會出意外,但一想丈夫可能又在哪裡鬼混,就忍不住悲從中來。”
“直到第五天晚上,丈夫還沒回來,妻子正要爬起來出門尋人,忽然聽到外面雞鳴牛叫,過了會,門開了,丈夫也回來了。本來以爲又要大吵一架,沒想到丈夫一看妻子臉色蠟黃,連忙趕過去照顧,還自打耳光,懺悔自己的過錯,並且發誓自己以後一定會善待妻子。兩人當晚抱頭痛哭。”
“那以後,丈夫居然轉了性,真的開始洗心革面了,什麼重活累活都爭着幹,再也沒遊手好閒了,夫妻和睦恩愛,日子也越過越好,不久就開了一家餐館。有一天,一個道士來餐館吃飯,看到丈夫就大喊妖孽,以法術制服了丈夫並讓丈夫恢復原形。原來,丈夫的真身是一頭豺狗!”
聽到這裡的時候,隔壁房間的吃瓜羣衆們都聽出了一層寒毛。
這故事細思極恐啊!
一個豺狗居然化身成丈夫,和妻子生活了那麼久!
那麼真正的丈夫呢?豺狗冒牌頂替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後來,道士跟這個妻子說,她的丈夫早已死了,心臟被這隻豺狗精吃了,以至豺狗精獲得了丈夫的記憶,於是化身成丈夫的模樣來冒牌頂替。妻子回想起丈夫回來的那晚,雞鳴牛叫很是反常,頓時一陣後怕,卻又疑惑柴狗精化身成丈夫後,不僅沒有加害自己,反而對自己關愛有加。道士聽了原委之後,說這丈夫道德敗壞,估計連豺狗都看不過去,於是代替丈夫來贖罪了。妻子想起吵架時自己曾罵丈夫的良心被狗吃了,再看到奄奄一息的豺狗精,頓時嚎啕痛哭……”
宋澈講完了故事。
治療室裡陷入了一片寂靜。
“史明宇”攤手道:“沒了?”
“沒了。”宋澈也攤手。
其實這個故事是宋澈自己杜撰出來的。
主要是批判有些人做的事實在禽獸不如,連禽獸都看不下去了。
見“史明宇”沉默不語,似乎在回味這段離奇的故事,就道:“你希望結局如何?”
“史明宇”徑直道:“我希望道士能讓豺狗精復活,繼續頂替丈夫和妻子生活。”
“但妻子已經知道這是妖孽化身,還會安心和他過日子?”
“……”
“史明宇”被問語塞了,只能忿然道:“這個道士實在可惡,多管閒事!”
宋澈嘆息道:“可是假的終究是假的,人妖殊途,遲早會揭穿。”
“史明宇”還不服氣了,反問道:“那妻子怎麼辦?就這麼孤苦伶仃一輩子?”
“那要不你給補一個圓滿的結尾吧。”宋澈笑道。
“史明宇”認真想了一會,根據宋澈講述的結尾,來了個“狗尾續貂”:“道士感念豺狗的良善,以及妻子的苦難,於是施法讓豺狗的靈魂附體到了隔壁鎮上一個剛病死的男子,隨後這男子連夜趕到餐館和妻子相認,兩人再續前緣。”
“啪啪啪……”
宋澈鼓起了掌,還豎起了大拇指:“說得真好,合情合理,又不失圓滿。”
“史明宇”也對自己的傑作很是滿意,內心的那股鬱氣頓時舒坦了許多。
不料,宋澈話鋒一轉,玩味笑道:“看來你的心腸也不壞嘛,那麼奇了怪了,你當初怎麼還會揹着老婆孩子在外面玩女人包二?最後還讓她們淨身出戶,一分錢的贍養費都不出,讓母女倆吃盡苦頭,請問你當時的良心難道也被豺狗吃了?”
此話一出,“史明宇”頓時呆愣住了,眼神裡充滿了驚詫和遲疑,還有幾分掙扎矛盾!
他張了張嘴巴,差點想說“這是邵東干的混賬事,憑什麼讓我史明宇背鍋?”。
但是那顆心臟裡的神志又在作祟干擾了,導致他陷入了對人生的反思中:
我是誰?
我在哪?
我到底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