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州國際機場。
航站樓出口。
省衛生廳副廳長陳道會,率領着大大小小的官員,以及幾個省級醫療單位的負責人,浩浩蕩蕩的杵着等着。
白夜生雖然不是正經的體制幹部,卻是中央保健委員會的專家組成員、國家中醫藥學會的領導,因而在現場,得以直接跟陳道會一塊站在前排。
白夜生環顧了周圍一圈,注意到出入境檢疫局的人員遍佈候機廳,湊到陳道會的身旁,道:“檢疫很嚴密啊。”
陳道會點頭道:“沒辦法,特殊時期,主要還是針對非洲那邊來的航班,部委已經準備發佈公民去那邊的注意事項了。”
白夜生道:“聽說,那邊幾個地區的埃博拉疫情有再次爆發的跡象,之前不是都控制住了嘛。”
“情況還不清楚,但根據非洲那邊駐外使館傳來的消息,說幾個地區的埃博拉病毒,似乎有變種升級的跡象。”
陳道會搪塞道。
現在林文東、俞紅鯉感染變種埃博拉的消息,還處於嚴密封鎖狀態。
陳道會也從未指望白夜生這些名過其實的專家能做出什麼貢獻。
因此,索性裝糊塗緘口不提傳染病醫院的情況。
“對,我也是這麼聽說的,目前已經發現了一些感染病人,懷疑是通過呼吸道傳播的,如果證實如此,那後果真的不堪設想了。”
白夜生沉聲道。
埃博拉有多兇險,毋庸置疑。
如果再進化到可以通過呼吸道傳播,那等於是給死神又添了一把大殺器!
看看之前“普通”的埃博拉,都已經令全世界聞風喪膽了,若是再來了一個升級加強版的,沒準,當年歐洲霍亂的慘象就該在非洲大陸重演了!
“好在國內還是挺太平的。”
末了,白夜生來了這麼一句。
陳道會皺皺眉,顯然對這句話不太苟同。
只能說,白夜生還是太鼠目寸光了。
在這個時代,任何一個國家都不可能做到獨善其身。
連美國人都無法坐視非洲的疫情肆虐,舉最頂尖的醫學科研力量研究方案對策。
而跟非洲貿易人員往來日趨頻繁的華夏,又怎麼可能無動於衷。
只能說,白夜生這輩子的志向,決定了他的價值觀。
他沒有什麼悲天憫人的心懷,更沒有達濟天下的胸懷。
他的心思,更多的是撲在趨利避害上面,比如成爲國內中醫藥學術的領頭人物,以此爲根基跳板,向着更高的地位行進!
但在陳道會看來,這種人註定是不可能走得太遠、爬得太高……
“不過,太平社會,總不可能凡事都風平浪靜的。”陳道會幽幽嘆了一口氣,“眼下,就是樹欲靜而風不止,我們誰又能獨善其身呢。”
白夜生仔細觀察了一下陳道會的神情,想了想,道:“陳廳長是擔心那些韓國人,會來搞事情麼?”
“這不擺明了要搞事情嘛。”陳道會冷笑道:“韓國那邊的中醫申遺,已經搞得如火如荼了,這時候恰逢兩國中醫藥交流會,他們不可能不爭這個彩頭!”
頓了頓,陳道會忽然肅然,“白教授,你有信心能迎戰麼?”
“我盡力,爭取不辜負領導和國家的期盼。”白夜生信誓旦旦的說道。
但內心卻是一陣陣的發虛。
韓國人是有備而來。
而他們卻做不到嚴陣以待。
白夜生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在國內,他可謂是最拔尖的杏林國手。
但這也僅是“窩裡橫”,出了國門,家門口的鄰居韓國思密達,他都未必有底氣擂鼓邀戰。
幾年前,他作爲醫學代表前往韓國進行學術交流,一開始還覺得韓國人從華夏照搬學習去的中醫不過爾爾,但殘酷的現實,很快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
第一感觀,中醫在韓國醫學界是真的吃香,從人才選拔到醫生培養,無不是採取最高規格的要求,比進協和醫院的難度都不遜色。
第二感觀,中醫學生是真的吃苦,《皇帝內經》、《傷寒雜病論》、《金匱要略》、《溫病學》等中醫典籍,基本是必修課,這在國內是根本不敢想象的。
第三感觀,中成藥的種類是真的多,還大多是自主研發的,價格比那些特效藥貴得多,但買的人還不少,成爲了韓國許多大藥企的香餑餑聚寶盆。
優越的學術氛圍,註定是滋養人才的土壤。
原本白夜生還準備了一肚子的乾貨準備裝逼呢,結果那幾個中醫專家提出的學術論題,他竟然險些接不上話,只能全程扮高冷,差點把臉丟在了首爾。
這一趟,就猶如閉關鎖國的清朝官員,跑去歐美參觀考察,天朝上國的美夢,在工業機器的碾壓下,支離破碎!
此後,白夜生也效仿國足,得了“恐韓”的毛病。
躲都躲不及了,沒想到,韓國人還要上門砸招牌!
氣不氣人?!
窩不窩心?!
但沒辦法,弱後就要捱打啊!
不過,從領導層面到市井百姓,都拒絕承認中醫弱後的現實!
自家祖傳的絕學,被外邦學了過去,還反過來打你一個耳光,誰能忍得了啊!
因此,此次上頭的指示很明確:華夏中醫的招牌必須捍衛住!
要是真被韓國人砸了招牌,甚至助推韓國申遺中醫成功……呵,等着成爲受人唾棄的民族罪人吧!
白夜生當然不願意當這個民族罪人,更不想背下這口黑鍋,但誰讓他是國內中醫的代表人物啊。
因此,當白夜生硬着頭皮接下這門差事的時候,就想好了,這口鍋得甩給其他人。
下意識的,白夜生的餘光瞄了一眼詹老。
他這位愛逞能、愛面子的師兄,無疑是背黑鍋的上佳人選。
到時候只要把詹老推到先鋒,無論跟韓國人怎麼切磋比鬥,都於他穩賺不賠!
不過,只詹老一個人背黑鍋,只能給領導們一個交代。
至於給公衆們的交代,還需要一個人出來一起背黑鍋。
“宋澈專家,他真的能來麼?”白夜生貌似隨意的問了一句。
陳道會也看了眼他,道:“我跟他通過氣,他說還有點事,遲點過來。”
“可不要臨陣退縮咯,畢竟學習機會難得,畢竟宋專家是我們國內中醫學界要重點栽培的棟樑。”白夜生笑了笑。
聞言,陳道會的臉色隱約籠罩了一層陰霾。
他豈會看不出白夜生的那點齷齪心思。
嘴上說要提攜栽培宋澈,實則是想推宋澈出來給自己扛黑鍋。
一方面,宋澈的實力確實夠硬,有他在,跟韓國的中醫專家們對抗,起碼能多一份保障。
另一方面,現在宋澈太出名了,尤其在網絡上,宋澈大有成爲國內醫學界頭號網紅的架勢。
最壞的結果,若是敗給了韓國人,想必輿論的關注點肯定會重點放在宋澈的身上,怎麼也影響不了白夜生的名譽。
這心腸,未免太過歹毒了!
但是,陳道會也不好置喙干涉什麼。
誰讓白夜生打着“聖旨”的名義,號召國內的中醫良才一起對抗韓國思密達,合情合理。
而且吧,陳道會自己也有些私心,希望宋澈能站出來,扛起振興國內中醫的責任……
思緒連篇之際,忽然有人喊了他一聲。
“陳廳長。”
循聲望去,一個臃腫肥壯、大腹便便的女人從航站樓出口走出來。
陳道會微微詫異,笑道:“呂太,這麼巧。”
“是挺巧的,我還以爲陳廳長是專門率人來迎接我榮歸祖國呢,差點受寵若驚。”呂太半開玩笑道。
陳道會苦笑道:“如果提前知道呂太也是這個點下飛機,我私人肯定會來迎接的。”
頓了頓,他解釋道:“這幾天有一場中韓醫學交流會,韓國醫學團隊,等會就下飛機了。”
“唉,果然還是外國友人吃香啊。”呂太就揶揄了一句。
“呂太就不要再擠兌我了,這樣,等忙完這一茬,我親自去拜訪你。”陳道會鄭重道。
“拜不拜訪是次要,主要你得準備好給我的優惠政策。”呂太還不忘敲竹槓。
陳道會沒急着接竹竿,轉口問道:“呂太哪裡來?”
“南非。”
呂太剛一回答,就看見白夜生的神情緊張了一下,冷笑道:“放心,被大使館監督觀察了大半個月,沒有攜帶一點病毒特產回來。”
接着,她還翻白眼嘟囔了一句:“切,還醫學專家呢。”
白夜生的臉色頓時僵硬了。
“看這樣子,跟韓國思密達交流學術,只怕是自取其辱了,唉,國之不幸喲。”
呂太的毒舌可不會有半點留情,一揮手,道:“行了,我還有事得忙,記着,別輸太慘了。”
看着呂太扭着水桶腰傲然離去,白夜生一皺眉,不悅的道:“陳廳長,她是……”
陳道會面色複雜的道:“一個港商,一直常駐天州,從事的生意裡包括醫療用品和器械,打過幾次交道,不好惹。”
其實,更讓陳道會覺得不好惹的,還是呂太的背景。
只是他也不甚確定,更不好隨便泄露玄機。
白夜生扭頭看着呂太坐上一輛奔馳商務車絕塵而去,目光閃爍,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就在這時,有人喊了一句:
“人到了!”
出口處,又迎面走出來一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