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江崇盯着那兩道離開的背影,有好一陣的怔忡,心頭浮起淡淡的悵然若失感。
許老爺子慢步走進來,景愛華難得的安靜,倒是令人意外,但老爺子沒興趣多關注這個不討喜的兒媳婦,他目光停留一瞬,便落到了許江崇臉上,方纔發生的事,他在玄關處看得真切,不免冷嘲熱諷的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你別妄想你兒子眨個眼的功夫就能不計前嫌放下芥蒂的跟你親熱!反倒是,你竟然運氣好,能有蕭琰這個懂事的兒媳婦,與其從阿喬身上下手,不如討好蕭琰來得快些!”
“我……”許江崇臉部線條僵硬,動了動嘴脣,竟是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老爺子沒再理他們,也徑自回房休息。
許江崇原地站了會兒,喚來傭人,吩咐道,“服侍好大少爺和少夫人,對少夫人不可有任何怠慢。”
景愛華依然在發呆,她恍惚出神,不知在想什麼,連許江崇喚她都沒聽到,直到丈夫拍了她肩膀一記,她才反應劇烈的回過神來,“怎,怎麼了?”
“你怎麼回事?發什麼楞?”許江崇略微不悅的質問,遂又心煩意亂的道,“交待廚房準備中國菜,我記得蕭琰的調查資料上記錄她老家是中國川北的,對不對?好像跟你是一個地方的。”
“川北?”景愛華一震,眼中現出不可思議,嘴脣抖動,“你說蕭琰是川北人?這是真的?我不知道啊,她的資料我沒看過,都在老爺子那裡鎖着呢!我只知道她是阿喬從外地收養的!”
對於景愛華的異常反應,許江崇皺眉,“你這麼激動做什麼?不過算是老鄉而已,但既與你是老鄉,又即將成爲你兒媳,也算是緣份,你待蕭琰好些,別惹阿喬不快,他的脾氣你也清楚,若他一怒之下不再管阿衍,那便有你哭的了!”
“我,我懂。”景愛華氣息不穩,她僵硬的點頭,思緒凌亂不堪,有些魂不守舍。
許衍雙手插在褲兜裡,懶洋洋的笑,眉眼間染着自信“爸、媽,別爲我擔心了,我大哥不可能扔下我不管的,大哥他……呵呵,最重情了,不是麼?”
“管了你這一次,以後呢?他能管你一輩子麼?”許江崇忽然來了氣,薄怒道,“你二十三歲了,不小了,你還要家人爲你操心到什麼時候?”
“爸,我以後會改的。”許衍撇撇嘴,隨口應付一句。
景愛華一慣溺愛兒子,捨不得兒子受半點委屈,但今天出奇的竟安靜不言,始終失神的像沒有了魂似的,也不知聽進去沒有。
……
許靳喬的房間,是老爺子專門給留出的最大最豪華的一間臥室,雖然許靳喬一年也住不了幾天,但老爺子偏愛這個孫子,平日裡不允許任何人擅入,除了清潔衛生的傭人以外。
洗去滿身疲憊的蕭琰,舒服的躺在牀上,男人爲她吹乾頭髮,摟着她進了被窩。
“老公,我感覺你父親想跟你和好的,你別……”
“睡覺!”
“哎,別這樣嘛,都過去很多年了,你現在恨着他,但是等到哪天他去逝了,你可能會後悔的!”
“我說睡覺,你沒聽到?”
“嘁……”
“你不睡,我睡了。”
“……”
彆扭的男人果真側過身體,留了個後背給蕭琰,教蕭琰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
蕭琰無語,暗哼了兩下鼻子,決定也不理他了,她獨自睡覺!
對於許江崇那樣的人,確實不夠資格做父親,但他們的父子血緣,卻是斬不斷的,今天看到許江崇對許靳喬的刻意討好,她便心軟了,能珍惜的時候,千萬別冷漠,否則一旦失去,後悔也來不及。
……
中國,天水。
天氣不太好,有些陰沉,彷彿快下雨的樣子,黑暗暗的。
下課鈴響了,倪蕊收起教案,與孩子們道別,然後慢步走出教室。
三點多鐘了,聯合縣教委的相關人員去村南考察地形的溫承赫,還沒回來。
倪蕊秀眉不覺擰起,他走時沒帶傘的,而且萬一下大雨,山路陡滑……
正想着,突然一道閃電照亮天空,緊接着雷聲四起,雨點像倒豆子似的,傾瀉而下!
倪蕊連忙招呼孩子們返回教室,關閉了所有門窗,本便擔憂的心,不免更甚。
所幸,這場雨下了二十多分鐘便漸漸停了,雨後的彩虹格外漂亮,七彩的虹橋掛在天際,引來孩子們的歡呼雀躍,“好美哦!”
“倪老師!”
“倪老師!”
斜對面的羊腸小道上,忽然傳來村支書的吶喊聲,倪蕊尋聲望去,心下隱隱浮起不安,她連忙應聲,“怎麼啦?”
“不好了,溫先生出事了!”
聞聽,倪蕊雙腿立時一軟,臉色瞬間發白,“他出,出什麼事了?”
“剛剛雨一停,溫先生就急着要回來,結果他沒走過雨山路,一不小心摔倒了,好像拉傷了大腿肌肉,走不了路了!”
“天哪,他現在哪裡?”
“擡去村委會了,鎮上的醫生太遠了,村長找了咱村的赤腳大夫先給看看,倪老師你趕緊給溫先生收拾一套衣服,他身上穿的全糊上泥水,不能穿了!”
倪蕊聽得心驚,只覺手腳發涼,她連忙跑進她住的泥瓦房,打開溫承赫的行禮箱,取了一套休閒裝抱在懷裡,然後又匆匆忙忙奔出去,朝正在教室裡寫板書的唐司祺喊道,“司祺,你照看一下孩子們,我出去一趟!”
當倪蕊跟隨村支書深一腳淺一腳的下了山坡,來到村委會時,赤腳大夫已經在給溫承赫看傷了,一路的心急如焚,在踏入門檻兒後,倪蕊強迫自己平心靜氣,透過屋裡圍着的一堆村幹部縣鎮幹部的縫隙,她偷偷的看着他,只見他平躺在一張硬板牀上,左褲腿高挽,一身污泥,面色平靜,即便狼狽不堪,也絲毫不損他溫雅高貴的氣質。
仿若感覺到她的目光,他原本落在大夫身上的視線,突然朝門口射過來,倪蕊倉惶不及的被他抓個正着,她本能的想轉身逃跑,他已驚喜喚她,“小蕊!”
自從那晚她折斷了拼圖後,連接這幾天,他不再勸不動示愛,也不再稱呼她爲老婆,有時喚她全名,有時則像哥哥們一樣喚她小蕊,偶爾還會叫她蕊兒或者小倪子,總之從他嘴巴里出來的稱呼,簡直五花八門。
屋裡一衆目光自然的望向倪蕊,縣教委的一位人員忽然說道,“溫先生,這位就是你的女朋友呀?”
倪蕊一楞,“我,我不是……”
溫承赫揚聲打斷她,神態閒適,語氣篤定,“對,就是她,她叫倪蕊,我們快要訂婚了。”
“哎呀,那得恭喜呀!”
“是啊是啊,倪老師美麗善良,溫先生德才兼備,兩位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對兒啊!”
“……”
恭喜誇讚的話,像潮水一樣涌來,倪蕊招架不住,生氣之餘,有心想解釋,也被堵得根本開不了口,她羞惱不已,只能狠狠的瞪着那個不要臉的男人!
而溫承赫渾然不覺,無視掉她的火氣,他倒是笑意濃濃,毫不心虛的接受各方祝賀,一臉春風得意,彷彿已經抱得美人歸似的!
赤腳醫生檢查完畢,說道,“以我的臨牀經驗,沒啥大問題,骨頭沒傷到,肌肉輕微損傷,休息幾天應該就沒事了!”
聽到這話,倪蕊立刻紅着臉龐進來,將溫承赫的換洗衣物扔在他身邊,然後扭頭便走。
“哎喲!”
然而,身後男人忽然一聲慘叫,令倪蕊幾近邁出的步子,嘎然而止,而其他人,在溫承赫的眼神暗示下,連忙識眼色的以各種名目陸續離開,順便將倪蕊“無意”的擠回了屋子,最後一個人出去時,並體貼的爲他們關上門。
“溫承赫,你怎麼啦?是不是腿……”倪蕊記掛着他的“哎喲”,看到他表情痛苦的模樣,一旦沒人,她無法掩飾關心的出口詢問,一雙清眸在他左腿上來回掃視。
溫承赫粗喘,哀求的語氣,“痛啊,你別走好不好?村長燒好水了,你幫我清洗一下,這麼躺着不舒服。”
“怎麼痛?不是說沒事了麼?”倪蕊猶疑不決,她走近他,俯下身仔細觀察。
“肌肉損傷也痛啊,我又不是鐵人,怎麼會不痛?”
“呃……”
“小蕊,哪怕我們不是戀人了,親人還算吧?你真不管我麼?”
他可憐的神情口吻,令倪蕊心頭髮堵,理智想拒絕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最終也只能勉強點頭,“盆子有麼?”
溫承赫一聽,喜悅之情浮上眉眼間,他忙指向屋子竈火處,“有,在那邊,熱水在鍋裡,桶裡是涼水,你兌成溫水,給我把衣服全脫掉,得全身洗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