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時,梅成吾在家裡宣佈了他晚上要去意大利的事。其實他早上就說過了,這回不過是交代一下,讓家人好好照顧自己,他最多一個星期就回來。
葉千玹心裡百轉千回,很想勸他不要去,或者乾脆帶她一起去。可是如果他不去,又很牽掛梅若昕的死活,而且顯得似乎對自己的女兒太不負責任。如果葉千玹跟他去,那梅氏企業不就空虛了嗎?重要的兩個主人都不在,或許想吃掉梅氏的不止華煒鳴一個人,還有其他看不見的敵人呢。如果他們趁機聯手,梅氏真的很危險!
這麼一想,葉千玹又覺得自己肩膀上的擔子很重,重得她幾乎要扛不起了。誰叫她現在是梅若昕呢?誰叫她答應了做這場戲,扮演這個千金大小姐呢?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這話一點不假。葉千玹越來越深刻體會到這話的含義。她感覺自己戴上一個面具,一個用她自己的長相做成的面具。在這個面具之下,她做着另一個人,卻隱藏不了自己的真心。
她擔心地對梅成吾說:“爸爸,我擔心……”
她本來是想說,她擔心有人會在梅成吾出國期間對梅氏不利,以提醒他做一些必要的安排。可是,話到嘴邊,她卻沒有說出來。因爲一旦說出真相,她就是陰謀者之一,那對梅家將會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梅若昕出了車禍,這對梅家來說已經很慘,如果再公佈她不是真的梅若昕,甚至讓梅成吾知道她來梅家的目的,那她會不會死無葬身之地?
她心裡一寒,沒有把話說全,忐忑不安地看着面前這個父親。
梅成吾笑道:“擔心什麼?怕我暈機?不會的,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梅太太叮囑道:“親愛的,你一個人去嗎?要按時吃飯,別輕易相信別人。哦,還有,你晚上愛咳嗽,多喝水,蓋好被子。”
梅成吾一一答應,葉千玹也說:“爸爸,到了打電話過來。”
“我會的,你們放心吧。意大利是我的第二故鄉,常來常往,我已經很熟悉了。”梅成吾點着頭說。
就在這時,葉千玹的手機響了。她一聽就知道是母親打來的,嚇得急忙起身,跑到外面去接。她現在兩個手機都放在身上,只是設置了不同的鈴聲,以方便接聽。現在母親突然打來電話,她怕被梅家的人發現,所以趕緊出去接。
還好,母親只是說,保姆有事情要請假兩天,問她有沒有時間回去。
葉千玹說這幾天太忙,也許不能一直陪,希望母親能理解。母親很失望,就說那就先忙工作吧。葉千玹覺得很對不起母親,但又沒辦法,只恨自己分身無術。
吃完飯,梅太太去幫丈夫收拾行李,梅成吾又悄悄叮囑葉千玹,要她按照梅若昕的習慣來做事。葉千玹很擔心,怕梅若昕真的死了,對這個爸爸的打擊會很大。到時候,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她很想把華煒鳴的計劃告訴梅成吾,可一想到當年他因爲告訴華士高其太太與別的男人來往,間接導致華煒鳴的母親自殺身亡,她就把話嚥下了。
可不管這是真是假,她都無法判斷梅成吾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從他對她的態度和爲她所做的事來看,他是個好人,應該不會像華煒鳴說的那麼陰險。但知人知面不知心,誰能保證他真的是個十全十美的好人?也許他在對待自己家人方面是好得難以挑剔的,但在涉及他的商業利益以及社會地位或其他方面,那可就難說了。
梅成吾看出葉千玹有話想說,便鼓勵她道:“千玹,你有什麼話,不妨直說。我知道你是個好女孩,也很擔心若昕,可是在沒有親眼見到事情真相之前,我們都不知道她具體是什麼情況。到那邊以後,不管是怎樣,我都會告訴你們的。”
葉千玹確實在擔心梅若昕,也怕自己沒有了梅成吾的庇護會很容易被識破。但她心裡更大的擔憂,卻是華煒鳴將趁虛而入,要她藉此機會掌控梅氏企業,繼而整垮他們。她心裡十分糾結,既同情華煒鳴的母親,也覺得梅成吾遇到女兒死於車禍這樣的事情已經夠慘了,卻還要面臨如此巨大的變故,實在有些於心不忍。
她不知道要怎麼辦,心裡好像墜着一塊千斤巨石,又像有無數雙爪子在撓,又疼又癢。不知不覺,她的眼睛就噙滿了淚,難過得彷彿喉嚨腫得塞住了,連口水都咽不下去。
梅成吾見她這樣,心裡越發疼愛,忍不住輕輕抱住她說:“千玹,別這樣。我知道你是個善良的好孩子,我不會虧待你的。有什麼事情,你多和其他幾位長輩商量,實在拿不準的就直接問我。”
“爸爸!”葉千玹情不自禁地喊出,抱住梅成吾大哭起來。
梅成吾沒想到她這麼重情義,不由十分感動。她尚不知曉自己就是他的女兒,竟然能夠對他這麼動情,這樣的女孩,怎不叫人憐愛?
他撫摸着葉千玹的頭髮,溫柔地說:“好孩子!別哭,沒事的,我又不是去送死。呵呵,你看,多漂亮的女孩啊,你一哭就不美了。”
葉千玹勉強笑了一下,卻還是沒有把心裡的話說出來。那些話彷彿被一張看不見的網罩住了,她越想說就越出不來。而且,那網還把她的心纏得緊緊的,只要她一想說,心就好像突然脹大,被網線勒得生疼。
飛機是晚上八點四十的,等梅太太收拾好,梅成吾就準備出發了。於是,由路淳錦開車,載着他們一家三口前往機場。一路上,葉千玹都不說話,心裡亂糟糟的。梅太太則微笑着與丈夫聊天,還要他趁便看看以前的鄰居。雖然因爲舉家遷往國內,他們已經把原來的房子賣掉了,但畢竟那麼多年的鄰居,既然回去了還是該看一下的。
梅成吾笑着答應了,但葉千玹能看得出來,他的眼裡隱含着悲哀和痛楚。梅太太與他做了這麼久的夫妻,怎麼會連這點都看不出來呢?葉千玹心裡有些懷疑,可又不好說什麼。
到達機場,已經開始安檢,梅成吾沒有多說就走向安檢通道。梅太太和葉千玹一直送到安檢口,看着他一個人提着行李箱走進去。路淳錦在一邊陪着,默默地看着梅成吾。
過了安檢,梅成吾迴轉身來朝他們微笑招手,大聲說:“都回去吧!我到了就給你們打電話。”
梅太太用英語說讓他保重,又送了個飛吻。葉千玹眼裡滿是淚,也對梅成吾送了個飛吻。
路淳錦好奇地看着她,眉頭微微皺了一下。他不明白梅若昕爲什麼會變得如此多愁善感,好像動不動就想哭。難道說,被綁架過一次,就能讓一個人改變這麼多嗎?
從機場回來,梅若昕一直悶悶不樂,梅太太問她怎麼了,她只說是因爲工作繁忙,而且有許多棘手的事情不好解決。現在父親又去意大利了,她擔心自己難以撐住。
梅太太笑道:“彆着急,事情總有解決的辦法。你要是不知道怎麼辦,就問問那些副總,或者直接問你爸爸。公司的事情,他從來不讓我插手,我也不好多問。可是看你們父女倆這麼辛苦,我也很心疼。”
葉千玹感動地說:“謝謝你,媽咪!哎,有時候我真的覺得很累,可是又不得不撐下去。”
她這話一語雙關,既是站在梅若昕的立場,也是爲自己說話。不過,梅太太卻沒聽出來,她一直以爲眼前這個梅若昕就是自己的女兒,還爲她的改變找藉口。此時聽她說累,梅太太也只以爲是女兒這麼年輕就要操持這麼大的公司,實在有些難爲她了。
“若昕,唉,真遺憾,當初沒有給你生個哥哥或弟弟。”梅太太嘆道,“不然的話,你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葉千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媽咪,你放心吧,又不是我一個人在做。他們都會幫我,我只是發發牢騷而已。”
梅太太點點頭,又說:“其實,你爸爸心裡有事,我怎麼會看不出來呢?只不過,他不想說,我也不問。呵呵,我對他的擔心,不會比你少。不過我知道,他不想看到我們那樣,因爲那樣會給他很大的壓力。只要我們好好的,他的心就會好過一點。”
葉千玹一時噎住,不知道說什麼好。原來,梅太太心裡並不是她想象的那麼糊塗!那麼,自己的身份是不是也已經被識破,只不過梅成吾叮囑太太不說出來?她心裡咯噔一下,腦子裡嗡的就亂了。
梅太太笑了笑,讓她早點休息,自己也回房去了。
目送梅太太上樓,葉千玹抱着抱枕靠在沙發上,心事重重。劉媽一邊織毛衣一邊陪她看電視,不時說句話。葉千玹心不在焉,根本沒聽清楚她在說什麼,就只是隨便應一聲。
路淳錦過來,說有事情找葉千玹,問她能不能到書房去談。
葉千玹心裡一驚,但又不好直接拒絕,就說了聲好,與他一起進了書房。
進去後,路淳錦把門關上,葉千玹的心不由得一緊。
“你,你想幹什麼?”她緊張地問道。